第1章
「吃瓜了嗎!今早京城街上被拍到的二十輛勞斯萊斯被扒出來了!是周家那位去接新娘的!」
「看了看了,那排場嘖……」
聽到這段八卦時,我正在離京很遠的一個小縣城飯店後廚裡連著刷了五個小時盤子,累得直不起腰杆。
我走神了一小會兒。
直到領班尖銳的罵聲響起,我搓了搓凍得通紅的雙手,重新泡進滿是劣質洗潔精的水裡。
我隻是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一篇文章。
名字叫,《喜歡我十九年的男孩結婚了》。
1
周煥今年二十九歲。
他是不是從十歲就開始喜歡我了,我不太確定。
但那時一個別墅區裡那麼多小孩,他確實隻愛來找我,也隻願意陪我玩過家家。
可我自小性格溫吞,開竅又很晚。
我滿腦子想著,姐姐上高中了,功課越來越忙,現在好了,多了個周家哥哥陪我玩耍。
所以三年級周煥單手揍跑往我書包裡丟毛毛蟲的同學時,我崇拜地誇他:「哥哥,你簡直和我姐姐一樣勇猛。」
六年級周煥臭著臉丟掉我櫃筒裡的情書時,我吃著他給我買的小蛋糕,含糊不清:「姐姐也不許我早戀,放心吧,我知道的。」
初二我在作文上寫,我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時,周煥終於氣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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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迢迢。」
他漆黑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我,但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我跑去問ţṻₘ姐姐,姐姐笑我傻。
「等你哪天忽然不好意思叫他哥哥了,你就懂了。」
「為什麼不好意思?」我刨根問底,「不叫哥哥我叫什麼?」
「小屁孩……算了。」姐姐又笑,笑得還有點猥瑣,「而且無所謂,反正最後還是要叫的。」
啊?那有什麼區別嗎?我更迷糊了。
直到上了高中,大我三歲的周煥去了國外留學。
我忽然在無數個吃飯、發呆、上課的瞬間非常非常想念他。
年底周煥飛回來看我。
我發現,姐姐真是料!事!如!神!
明明也就兩個月沒見而已,我忽然就不知道怎麼叫他了。
我憋了半天,最後小聲憋出一句「周煥」。
他愣了下。
我一雙眼睛忙得很,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人。
過了兩秒,周煥忽然開始悶笑。
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笑半天!笑得我手都不知道要往哪放了!
「葉迢迢,你快點長大吧。」他看起來很開心,還揉亂了我的頭發。
又過了兩年,姐姐要結婚了,陪姐姐試婚紗時,她說起周煥。
「我原來覺得周煥挺好,長得好,有本事,對你也好。」
「可他也太有本事了些。」
「剛成年周家老爺子就宣布要把周家交到他手裡,他那群白爭了幾十年的叔伯差點沒給氣死。」
「聽說這兩年在國外還投了幾個新領域,一投一個準,現在身價是越漲越高。」
「長得也是,太招人了。」姐姐眉頭越皺越深,婚紗也不試了,「那小子要是從國外帶個女朋友回來咋辦?」
「甚至他以後和別人一起欺負你怎麼辦?」
我呆了下。
姐姐忽然又一拍大腿,把我嚇了一跳。
「妹妹你放心!姐姐一定也把咱們家生意做大做強,到時讓周煥跟你姐夫一樣乖乖入贅咱家!」
那時候,我隻顧著點頭傻樂。
我從未想過,多年後有一天,我失去了最愛的姐姐,也失去了周煥。
2
留學時周煥為了早點回來,每天隻睡不到五個小時。
回來後他正式掌管了周家,也一直賴在我身邊。
即便後來我家破人亡,聲名狼藉,還曾經……離過一次婚。
周煥二十四歲時,有個地位超然、快要隱退的京圈大佬評價他,笑說此子就是隻兇猛機警的狼崽子,心思深沉,手段也夠狠辣。
「後生可畏啊,我若年輕三十歲,倒很有興致同他爭雄逐鹿一二。」
「不過可惜,竟栽在一個女人身上。」
「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女人是用錢和權得不到的。到手後若是喜歡,多玩兩次也就罷了,男人實在不該在同一個女人身上花太多心思。」
「小周他啊,還是太年輕。」
兩年後那個大佬倒臺,周煥將他的產業一並吞下,並託人給獄中的他帶了三個字——你也配。
從那以後,再沒人敢對我和周煥的事情置喙半句,包括周家。
時間久了,大家好像也都習以為常,反而覺得周煥哪天不愛我了才屬違背常理。
一年前,我和周煥徹底鬧掰的消息傳出來時,有人還打了賭,說周煥這次以退為進不知道能不能撐三天。
可他們等了三個月,遲遲沒等到周煥如從前一樣回頭。
我和周煥再次出現在同一個場合,是圈內某個好事者為了看熱鬧專門攢的局。
我事先並不知道周煥要來。
直到身後漫不經心的一句「借過」。
我倏然回頭。
最後一次見面才過去幾個月,中間卻已是隔了天塹鴻溝。
我和周煥其實並沒有旁人以為的撕破臉皮或是歇斯底裡。
那天,他站在三十樓辦公室的巨大落地窗前,眉眼間是一寸寸的疲憊和失望。
「迢迢,我累了。」
他隻是啞聲說了一句,仿佛終於被我耗盡了全部的愛意。
「就這樣吧。」
「我放過你了。」他說。
然後他走了,再沒回頭。
我知道自己此刻應該快些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的,隻是我還是沒忍住,多停留了一秒。
被簇擁著的男人又變回了衿貴從容、令人生畏的周家掌權人。
見到我,他似乎也有片刻訝異。
他並沒有刻意裝作不認識,而是淡淡挑了挑眉,自然而隨意地打量了我一眼。
然後收回目光和我擦肩而過。
那一刻,我便清楚地意識到。
我終於親手,徹底地,弄丟了周煥。
3
周煥遇見蘇依然就是在那場聚會的尾聲。
蘇依然,也就是他現在的未婚妻。
在此之前,周煥一直一個人懶懶地靠在沙發上,把玩著酒杯,興致缺缺。
從前我的位置在他身側,旁人礙於他,甚至不敢多打量我一眼。
現在他們漸漸回味過來了。
「周總這是真的清醒了?」
「肯定是了,以前葉迢迢喝口冰飲料都要擔心她打噴嚏,你看今天,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過。」
「真搞不懂周總以前是怎麼想的,葉迢迢根本就配不上他好吧。」
喬玥踩著高跟鞋扭到我身邊:「喲,終於被甩啦?」
「活該。」
喬玥是京圈有名的百年望族的千金,也是今天的組局人。
我們也算相識很多年了,不過交情不深,甚至可以說她一直很討厭我。
「說實話,我是真的佩服你。」
「真的。」
「我聽說周煥當時是打算去南非親自找個鴿子蛋向你求婚的,結果一回來就聽到你和別人結婚的消息,連證都領了。」
「給老虎拔毛也不過如此了,況且你拔的還是眼睫毛。」
「哦不對,你簡直是當眾騎在周煥頭上邊拉屎邊拔他的睫毛。」
我:「……」
忽然覺得這位大小姐話好多……
「他在你婚禮上那個樣子,嘖嘖,嚇死個人。」
「不過他連這頂綠油油的帽子都能忍,我很好奇,你這次到底是觸犯啥天條才被甩的?」
「難道你懷了別人的孩子?還是你們發現對方其實是親兄妹?」
我見她越猜越離譜,隻好開口:「我跟周煥就沒在一起過。」
「啥?」喬玥目瞪口呆,「敢情周煥給你當了這麼多年備胎啊!」
「哎,葉迢迢你別走啊,你教教我吧,正好我家小奶狗最近總鬧著要名分,鬧得我頭疼……」
好不容易擺脫這位大小姐,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待著。
沒一會兒,有不懷好意的人端了酒來「敬」我。
我酒量不好,加上周煥的緣故,以前從沒人敢灌我酒,一杯下去就已經有點暈了。
面前的公子哥見周煥沒有任何反應,甚至看都沒往這邊看一眼,便又大著膽子給我倒了滿杯。
我隻遲疑了半秒,很快接了。
這人是近兩年勢頭很猛的杜家獨子杜維。
而如今的葉家,根本得罪不起在場的任意一位。
我剛舉起杯子,杜維忽然被人從背後推了一下。
他一個趔趄恰好撞在我手上,酒水灑了他一身。
「誰啊!走路不長眼嗎!」
穿著服務生衣服的女孩站在他身後,清清冷冷,風姿綽約:「不好意思哦。」
「我最看不慣有人逼女生喝酒了。」
看清她的臉後,我有些驚訝。
竟然是蘇依然。
她是我們家以前資助的貧困生,我曾見過她兩次。
杜維反手就要給蘇依然一耳光,我趕忙攔了下來。
「這是我一妹妹,年紀還小,不太懂事。」
然後又連著自罰了三大杯,才讓杜維的臉色稍微沒那麼難看。
最後一口辛辣咽下,從喉嚨到胃似乎都燒起來了。
而蘇依然始終昂首挺胸,一臉孤傲,像是昏暗的包廂裡唯一綻放的瑩白曇花。
不少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杜維也來了幾分徵服欲,伸手就去勾她的肩膀。
「還挺勁兒。這樣,你陪哥哥一晚,今天的事哥哥就不跟你計較了。」
那幾杯酒已超出我的極限,我一陣天旋地轉,五髒六腑灼痛得厲害,沒來得及阻攔。
就在這時,蘇依然忽然看向角落裡。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我才注意到。
大概從蘇依然出現開始,周煥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
離得太遠,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但我太了解周煥了。
他自年少時起便事事順心遂意,物華天寶盡在手心。
可實際上極少有什麼能真正入他眼裡。
如果不是真的感興趣,他一向看都懶得多看一眼,更別說這樣長久的對望。
可能是酒精衝昏了頭腦,我忽然笑出了聲。
無他,隻是因為我忽然發現這一幕像極了電視劇的開頭。
被惡霸調戲的兼職女孩和包廂裡最位高權重的男人的視線隔著人群相撞。
笑著笑著,我恍然大悟。
原來,周煥的女主是蘇依然啊。
4
喬玥雖然說話不太好聽,但她說得一點沒錯。
我確實很作,尤其是這幾年。
喬玥還曾懷疑我是不是被奪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