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火速甩開楚尋堯,衝到小賣鋪,斥巨資買了三瓶驅蚊水。
正提著玻璃瓶往回走時,卻又撞到了一個人。
「哎喲!」我捂著被撞痛的鼻子,抬頭看來人。
卻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丹鳳眼。
來人身量很高,穿著白色的唐裝,留長的烏發用紅繩系著,半垂在腦後。
他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襯得整個人溫潤優雅。
「抱歉,同學。」
好看的人,果然連聲音都是好聽的。
我愣愣盯著他,看那張形狀好看的薄唇開開合合,一時間都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了。
直到反應過來,才胡亂點了點頭。
「沒關系的!」
沒等美男回應,我直接抱著驅蚊水衝出了幾十米。
太丟人了,居然對主角受之外的男人盯了那麼久!
我是個花痴的人,卻很少發花痴。
為數不多的沉迷,隻對長得極其好看的人施展。
譬如第一次見面的藺顯。
Advertisement
那時他正在和幾個霸凌者搏鬥,而我作為被霸凌者捉來湊數的小弟,默默在角落裡盯著他發花痴。
藺顯將幾個人通通撂倒,腳踩著他們喘氣。
他也居高臨下地看我。
「你這樣的人,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
我當然認清自己吃瓜看戲的身份!
從此,我就對這類漂亮的人敬而遠之。
畢竟,漂亮的花,往往都是有毒的。
隻是沒想到在小賣鋪就又被人迷倒了。
我唾棄了自己的無用一秒鍾,然後繼續又往前走。
落日的餘暉把我的身影ţṻₜ拖得很長很長——
哎,花痴又能管什麼用呢?
熱鬧是屬於主角的,作為炮灰,我能做的隻是保住自己的小命。
12
十月十日,斯立頓學院的秋遊日。
學院特地提供了豪華車輛,每輛隻載四人,分批運送學生們到楓山上。
很不幸……我又和主角們摻和到了一起。
眼前的藺顯和楚尋堯正在聊天,二人你來我往,話語中掠過刀光劍影。
楚尋冰倒是一貫的沉ẗųₙ默寡言,纖長的睫毛垂下,潔白的手指穩穩握住削皮刀。
他在給人削蘋果。
我以為他是給主角受削的,畢竟人吵架多了也會口渴,來個水果潤潤喉剛剛好。
所以當楚尋冰把削好的蘋果遞給我時,我還很受寵若驚。
「給我的?」
「嗯。」
他沒說多餘的話,卻把蘋果削得很幹淨。
「哥,我也要。」楚尋堯大抵是又看我不順眼了,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子。
楚尋冰抬起眸來看了他一眼,這裹挾冷意的一眼直接讓楚尋堯閉嘴了。
「要吃自己削。」他說。
楚尋堯隻好接過削皮刀,哼哧哼哧給自己削蘋果。
我一邊咔嚓咔嚓啃蘋果,一邊偷偷看他們兄弟倆。
根據我的觀察,楚尋堯是個兄控。
具體就表現在他時時刻刻想要爭奪楚尋冰的注意力,並且經常做出類似「爭寵」的舉動。
但同時,他又很怵自己的雙胞胎兄長。
往往是楚尋冰說什麼,他就不敢反駁什麼。
不過這樣和睦的兄弟倆,最後也因愛反目。
……想想就很帶感刺激!
也許是我的目光太炙熱了,楚尋堯不自然地躲了一下。
他輕哼了一聲,把削好的蘋果也放在了我的面前。
「就知道吃,跟個松鼠一樣左嚼右嚼的。」
我:「……」
忽然覺得嘴裡的蘋果沒有那麼香了。
……
到了楓山,我下車伸了個懶腰,呼吸新鮮空氣的同時好奇地打量周圍。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這座傳說中的「聖山」。
據說斯立頓學院的每個學子都在這裡度過成年禮。
它湿潤的土地和腐爛的樹葉見證過無數英雄人物的誕生,也曾目送政客一步步登上至高無上的舞臺。
但是在我模糊的印象中,我……好像來過這裡?
可身為孤兒的我,怎麼會來過這座戒備森嚴的山呢?
我把這些錯誤的印象歸咎於無數次穿越而造成的記憶錯亂。
不過說起來,作為引路人的「系統」似乎很久沒有出現了。
我模模糊糊地打量著周圍,忽然,有一雙手蓋住了我的眼。
藺顯溫熱的呼吸就噴薄在我的耳側。
他低下頭,輕聲道:「小九,是不舒服嗎?」
因為他的打斷,我腦海裡剛剛浮現的影像又消失了。
我搖了搖頭:「沒事。」
集合過後,班主任宣布自由行動。
藺顯自然是跟著我的,不過奇怪的是,楚尋堯和楚尋冰也跟著過來了。
主角三人組一向形影不離,我也能接受。
隻是自從登島後,我的狀態一直不太對勁。
偶然看向他們三人,心中更是湧起一股煩躁,胃部也灼熱難受,像是想嘔吐。
「抱歉,我去趟洗手間。」
藺顯用擔憂的目光看著我:「要不要我陪你。」
我搖頭:「不用。」
去附近的洗手間洗了把臉,終於感覺好多了。
我又返回去找藺顯和楚家兄弟。
卻在不遠處聽見了他們交談的聲音。
「明明說好了不讓他回來,為什麼違背諾言?」
這是藺顯壓抑怒氣的聲音。
「他總該想起來的。」這是楚尋冰冷淡的語氣。
「明明是你們嫉妒我和小玖越來越好,所以故意使手段想讓他想起來,想破壞我們的感情然後橫插一腳!楚尋冰,你不要忘記,當初是誰讓他那麼痛苦!」
回答他的是沉默。
我立在原地,感覺一股冷風竄來,從後背一直湧到全身。
他們……在說什麼?
誰忘了,誰痛苦?
我從未見過藺顯如此情緒尖銳的時刻。
似乎從開學前剛剛認識他起,他就是美麗的、強大的,是所有人心目中主角般的存在。
但是這樣光芒萬丈的藺顯,卻在此時顯得歇斯底裡。
他緊握雙拳,漂亮的臉上惡狠狠的,眼裡幾乎湧出淚花。
「我不允許,我絕對不允許……你們再奪走他!
「哪怕再鎖他一次,我也要留住他!」
鎖?
這個字像是觸碰到我心目中的某一處,讓我渾身都顫抖了一下。
我忍不住向前跨一步,幾乎想瞬間衝上去問清楚。
然而……
從背後猛然伸出一隻黑手,將我拖到更深處的黑暗中。
13
我是被水的滴答聲吵醒的。
潮湿的山洞中,我雙手被束縛,關在黏膩的青苔旁。
明滅的煙頭在身旁,一閃又一閃,緊接著是苦悶的尼古丁的味道,氤氲開來。
「咳咳……」
我被煙味嗆得難受,徹底清醒。
「醒了——」陰惻惻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微弱的火光一轉,煙頭朝下,毫不留情碾在了我的手臂上。
「啊啊啊啊——」
皮肉被燒焦的味道不是很好聞,從身體裡傳出的劇痛更是讓我難以呼吸。
我半跪倒在地,膝蓋硌在青石上,嶙峋發痛。
「哼,這個時候知道痛了。之前罵我的時候,不是很神氣嗎?」
我含著淚花抬頭,撞上了施暴者的目光。
不,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目光了……
黃毛的右眼空洞,被剜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最後隻剩下黑黢黢的一個洞。
他的半截褲腿也空蕩蕩的,身影也有些踉跄。
「黃令?」
我震驚地看著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很震驚?」黃令諷刺地笑了下,旋即抓住我的頭發。
「嘶。」我乍然受痛,下意識捂住頭。
他卻將我蓬亂的劉海整個都捋了上去,把我按在一旁的積水旁。
淺淺的積水仿佛一面鏡子,照出面色驚惶的人。
蓬亂的頭發下,分明是一張燦若朝霞、瑰姿豔逸的臉。
「哈哈哈!」黃令笑得瘋狂,整個人卻透露出撕心裂肺的痛。
「遲玖!原來你就是那個遲玖啊!
「那個被他們放在心尖上,關了整整三年的遲玖啊!」
黃令開始扇自己的巴掌,噼裡啪啦,一刻不停。
「我是低賤,我是粗俗,但我從沒想到來到 C 市,來到斯立頓會遇到這種笑話!」
他大聲嗤笑,連眼淚都笑掉下來了。
「自從那天和你見過一面後,我莫名其妙被打了好幾頓。有天晚上回家一腳踩空,被人拖進巷子裡打斷了腿。後來,更是被硬生生退學了。
「藺顯,那個賤人你知道吧。
「你以為他就像表面上那麼簡單嗎?我呸!我這隻眼睛就是他親手戳瞎的!」
黃令越說越激動,空洞的眼眶逐漸湊近,黑黢黢的眼眶裡像泣出血淚般。
「他們裝成不認識你的樣子,那你呢,遲玖,你真的忘了嗎!
「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他的聲音宛若一記重錘。
敲在我的靈魂上。
我整個人都在劇烈顫抖,被他按住的身軀僵如死木。
巨大的痛楚從靈魂深處延伸出,利劍般穿透搖搖欲墜的心防。
我想起來了。
我都想起來了。
14
我叫遲玖。
遲家的第九個孩子,也是最不被歡迎的孩子。
我的媽媽是街邊賣餛飩的普通女人,偶然遇見失憶的遲家家主。
她哄騙著與他春風一度,最後偷偷生下我。
等我能喊爸爸後,她牽著我的手,去遲家用我換了三千萬鈔票。
我因此留在遲家,成為人人喊打的「小兒子」。
我睡在用人房裡,每天隻能吃冷掉的飯,喝餿掉的牛奶,還要定期做家務避免挨打。
就這樣,我長到了十八歲。
當我的容貌一天天明麗了起來,名義上的「父親」終於注意到了我。
他戴著冰冷戒指的手撫摸著我的側臉。
「那個女人,居然能生下這樣的孩子……」
隔日,他把我送給了合作伙伴。
那個神秘的男人,一向以特殊的愛好和令人膽寒的手段而著稱。
他們都叫他「顧先生」。
在顧宅的那麼多天,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位「顧先生」。
反而倒是經常看見他的兩位雙胞胎侄子。
他們是顧先生胞姐的兒子,擁有顯赫的家世、耀眼的容貌、無上的萬千寵愛。
這些都是我可望不可即的東西。
我在顧宅的角落踮起腳尖看他們開著賽車離開的身影,一日又一日地陷入失望中。
我隻希望擁有他們的一部分。
哪怕隻有一部分。
在那些苦悶的日子裡,隻有顧宅的管家會經常陪著我。
他有一頭亮麗的長發、溫潤如玉的容貌,時常穿著唐裝,戴著平安扣。
見到我的第一面,他就把平安扣送給了我。
他笑著說:「本來是應該給妻子的,但莫名覺得你戴著很合適,就送給你了。」
我帶著可恥的心收下了這隻平安扣。
然而,作為顧宅的管家,他似乎也非常忙,經常外出不在家。
我被困在偌大的顧宅,像一叢渴望光卻隻能在陰暗處瘋狂生長的玫瑰藤蔓。
藺顯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是顧先生朋友的遺孤,因為一次車禍,從此失去了雙親。
他哭著訴說自己的害怕,一次又一次地鑽進我的懷裡,汲取著我肌膚的溫暖。
我對他心生憐憫,同時也希冀聽到他敘說自己恩愛的父母。
藺顯就這樣一點點地走進我的心房。
他開始住進我的房間,和我十指相扣,公然在用人面前吻我。
我懼怕被人知道這樣的關系,卻又無法面對他的眼淚。
直到有一天。
我看見他撥弄著玫瑰藤蔓上的荊棘,漫不經心地和旁邊人說。
「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小玩意罷了。
「我隨便說幾句,他就全相信了。
「等我玩膩了,就扔了。」
我至今無法用言語形容當時的感受。
——在我十九歲的生命長河中,曾有人將我從苦海無邊中打撈起,用柔軟的話語擦拭掉那些汙漬。可是他卻在我徹底信任他時,又冷著臉將我扔進了更深的水淵。
如果你要傷害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傷與殺。
而是徹底背叛他。
我的眼淚迎風而落,來不及穿鞋子,一路踩著地毯奪門而出。
身後好像有人在追,但我已不在意了。
就在我走到湖邊時,一雙手撈過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