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畫完最後一筆我便困了沒了意識，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床上了。
誰抱我來的，不言而喻。
我抱著抱枕坐在床上，頭昏腦漲了半天。
出門後，一寧已經做好飯等我了，我驚訝於他還會做飯，他哼了一聲說自己會的可多著呢。
我想到他的家庭狀況，心髒不由一抽。
他像看出我的心思，坐在餐桌上平靜地告訴我：「沒關系，小鹹魚。我早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我忍了一下，沒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胳膊卻沒收回來。
一寧反手握住我的手腕，挑眉道：「姐姐，這樣我會長不高的，以後沒人要怎麼辦？」
我順口回了句：「我養你啊。」
「好。」一寧飛快道，「我記住了。」
我一愣，筷子裡的飯都忘記給嘴裡送了。
我這是撿了個什麼狼崽子回家嗎！
這兩天，我跟他一起吃飯、一起打遊戲、一起撸貓。
我很久沒有這種體驗到這種家的感覺了。
可是有些事，總要去面對。
Advertisement
第三天，我把一寧送回了 GGS 俱樂部。
我認真地告訴他，苦難，會澆灌出更美的花。
一寧定定地看了我許久，忽然道：「小鹹魚，答應我ƭū́⁾一件事好不好？」
我心髒砰砰直跳，隱約猜到了他要我他答應什麼。
「等我拿了冠軍，就跟我在一起，好麼？」
良久，我聽到自己輕輕嗯了一聲。
一寧臉上泛起一抹笑意，他朝我走過來，用力把我擁進他的懷裡。
「韓小瑜，記住你的承諾。」
這個擁抱一觸即分，他轉過身，大步朝俱樂部走去。
而我沒有想到，一個簡單的擁抱，會掀起那麼大的風波。
21
我們擁抱的照片被拍下來發到了網上。
一寧缺席後，戰隊的成績並沒有起色，作為人氣選手、戰隊代表的一寧盡管不在也成了眾矢之的。
電子競技，菜是原罪。
在這種時候爆出照片，無疑是在火上澆油。
他們說一寧是因為忙著跟我談戀愛才耽誤了成績，又因之前導播給過我不少鏡頭，所以很容易發現我去的賽場都有一寧。
他們甚至扒出了我的 v10 賬號和獨自一人跟一寧他們五個自定義房間的戰績記錄。
我成了他狀態下滑的罪魁禍首，禍寧殃隊的妖姬。
原本對我樣貌的稱贊，霎時化作攻擊我和一寧的利劍。
他們說我仗著有張臉就想當嫂子，又諷刺一寧成年不久就著急談戀愛，還以白富美為擇偶標準，既膚淺短視又自甘墮落。
更可惡的是，林鈞還落井下石，以我前男友的身份自居，稱事情屬實。
GGS 官博發表聲明闢謠，但因不能公布一寧是因家庭變故狀態下滑這一真正原因，不僅沒得到理解，還收獲了罵聲一片。
這時，更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我的身份被扒了出來，包括我有個賭鬼父親和自殺母親的前程往事。
也包括我負債在身還硬凹白富美Ŧŭ̀ₔ人設的事。
可想而知，對於這種人，網友會怎麼評價？
「虛榮心作祟」「還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破產了就有點破產的自覺，債主做什麼孽被你們欠錢不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好吧」「虛榮婊」。
我的身上被貼上無數標籤。
我在家枯坐了幾天。
我一抓畫筆就手抖，根本畫不出畫。
我把調色板掀翻在地，坐在滿地的五顏六色中，顧不上衣服被染髒。
直到第七天，門被敲響。
我不想去開門，置之不理。
過了一會兒，外面的人似乎是放棄了。
我顫抖著拿起畫筆，蘸取顏料，再一次想要嘗試作畫的時候，餘光忽然瞥見一旁有個身影。
我機械般地轉過頭。
這一看，差點沒把我當場嚇死。
一寧正趴在窗外喊我：「韓小瑜，讓我進去——」
這可是五樓！
22
我的魂魄差點被嚇出竅。
我連滾帶爬地過來，顫抖著把窗戶打開，用力地抓住他的手把他拽回屋子。
由於用力過大，一寧幾乎是撲進來的，也把我壓在了身下。
我悶哼一聲，一寧急忙起身把我扶起。
他輕輕地摩挲著我的腕骨，面色變得凝重：「你瘦了很多，才兩個星期。」
我心虛地不敢看他。
這段時間，除非快餓到昏厥，我一般不會進食。
小橘聞聲跑過來，低頭蹭他的褲腿，喵喵地叫。
「對不起。」他聲音低啞沉重，「我來晚了。」
「不。」我啞著嗓子，「是我連累了你。」
「什麼話！」一寧聞言格外激動，「明明是我連累了你，如果不是我狀態下滑，也不會……」
我不想糾結誰對誰錯，伸手推他：「快回去吧，被知道了你又要被罵。」
「韓小瑜，聽我說。」一寧鄭重其事地看著我，「我來，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
半小時後，我們面對面坐在餐桌前，我面前是一寧給我做的一碗面。
「吃，然後聽我說。」一寧的語氣不容置喙，我拿起筷子。
「你知道的吧，職業聯賽席位很難拿，況且我們戰隊是硬生生打進去的。」
我點頭。
「其實，我一度也想過要放棄……」
一寧說，那是在他十五的時候。
他清楚地意識到父母都不關心他，想要叛逆、出格以引起他們的注意，所以一頭扎進了遊戲的世界。
可是他天賦意外地高，很快被那時候組建隊伍想要衝席位的 GGS 俱樂部看中。
但這條路，很難很難，他們努力了兩年多，還是幾乎沒有收獲，他看著那麼多隊友來了走，走了來，最後堅持下去的也僅有那麼幾個。
在他幾乎想要放棄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幅畫。
大概人類的悲歡有那麼一瞬間還是相通的，他從那幅畫上，感受到了格外強烈的共鳴感。
那副佔了畫展半面牆壁的畫畫風很粗獷，用色大膽又明亮，但是他分明從裡面感受到了濃重的不甘、悲傷、痛苦與絕望。
可是畫中，又隱隱透出那麼一絲對於明天和未來的希望。
他在畫前駐足良久。
在轉身的時候，他才看到畫的另一邊站著一個女孩子，也正盯著那幅畫看。
她僅僅露了一個精致的側臉，眼中的悲傷與畫作的基調如出一轍。
他想去問問她的感想，正好有一撥人從兩人之間穿過。
等他們走完，女孩已經不見了。
這一直令他隱隱遺憾。
但這趟收獲足夠，那幅畫被他深深刻在腦海裡。
他不知道作者經歷了什麼，但他知道 TA 鼓勵到了自己。
一寧回到 GGS 俱樂部，更加努力，也不再慣性氣餒，直到作為隊長帶領 GGS 成功拿下次級聯賽總冠軍，拿到席位。
他對作者一直很好奇，隻是那人是化名，他不知道是誰。
直到那天，他用申請下的小號練習肌肉記憶，在世界頻道看到別人撕逼吵架，還是喜聞樂見的三角戀時，他一時興起跑去湊熱鬧，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頭像。
講到這裡，一寧沒再繼續。
我卻意識到了什麼，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那副……《朝陽》？」
一寧點頭。
我一時說不出話。
那幅畫，是我在一個生無可戀精神搖搖欲墜的清晨畫的。
那時候我覺得好累，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活著，我從滿地畫卷中爬起來，恍惚地走到窗邊，想著一躍而下一了百了多好。
可我抬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一輪朝陽剛從雲層探出頭。
金色的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流著眼淚跌跌撞撞地搭起畫架，守在窗前，整整畫了三天三夜。
畫畢，幾近虛脫。
而那幅畫，賣出了前所未有的價格，也拯救我於瀕危時刻。
在那幅畫第一次展出的時候，我難得出門專程去看了一次。
那之後，我的頭像便換成了那幅畫。
一個念頭在我腦海裡呼之欲出，我腦海裡突然冒出他那天的一句話。
他說：「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23
「對。」一寧仿佛看穿了我，「第一次在遊戲裡，我以為你隻是同好，又於心不忍你被背叛，所以想要和你一起玩；第二次在現場看到你，我依稀辨認出你是當時那個女孩，便選了你，在看到你頭像和昵稱的時候，我發現你們居然是同一個人；然後是第三次……」
「我來到你家，看到了你的畫作。」
好家伙，敢情我就是作者本人。
簡直是三重驚喜。
看著他情緒翻湧的眼睛，我想我能體會到他的激動。
「所以，是你拯救了我。」最後，他越過窄小的餐桌，輕輕抱住了我，「我的女神。」
太陽從外面照進來，在他身上籠罩了一層金光。
一寧是封閉訓練期間偷偷溜出來的，必須回去了。
臨走時，他丟給我一部手機。
等他回去後，我拿起畫筆，發現Ṱű̂₉我的手不再抖了。
我打開手機，發現隻有相冊裡有東西，是五個視頻。
灰頭發的少年、乖巧的少年、被他揍的少年……
他們給我一人撸了一條簡短的視頻。
「小魚姐姐，打不好比賽是我們的問題，不關你事。我們好歹也是男人，從不推卸責任。」
「一寧他是真的喜歡你，我們不能既逃避責任，又耽誤了他。」
「我們一定會好好努力，見證你們終成眷屬。」
「我們將全力以赴，將未來牢牢握在手心。」
……
最後是一寧的。
他隻有簡短的一句話：「韓小瑜，記住你的承諾。」
我將手機捧在胸口，在心裡道：我記得。
24
我發了一條微博。
我告訴人們，家裡出事後，我的確很久都沒有緩過來，我習慣了大手大腳、花錢如流水，一時很難接受自己落魄如斯。
所以我在遊戲上充了很多錢，在虛擬的世界假裝自己還是那個衣食無憂的白富美。
可事實上，我的確已經不是了，感謝大家把我扒出來，讓我正視現實。
但是我一直都在努力還錢，已經很快就要還完了。
我將誠實地面對自己，勇敢擁抱我的新生活。
我自認言辭懇切，隻是網友並不買賬。
於是喬喬看不下去，曬出了很多幫我接稿的聊天記錄和幫我還錢的回執單，還有我畫畫的背影，以及一些沒賣出去可以示眾的畫稿。
罵聲少了些，但依舊還有，對喬喬的質疑聲此起彼伏。
但這時，我的部分買主站了出來替我撐腰。
我也是這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這兩年來，我居然畫了那麼多畫，還了那麼多錢。
罵聲少了些，這些至少能證明，我一直在努力。
但最後讓我不再挨罵的，還是一寧，以及他的戰隊。
之前，GGS 成績慘不忍睹到一度要無緣下一輪比賽，出線可能性降到極低。
但在一寧重返首發後，戰隊的成績有了明顯起色，在連勝中拿到了最後一個出線名額。
為了減少爭議和避免被扔雞蛋，我沒去過現場，待在家裡一邊畫畫一邊蹲直播。
我看到導播鏡頭下的一寧，在每次開賽前，都會在心口比劃一條彎折的曲線加一個點。
是一條魚的圖案。
GGS 成為本賽季最大黑馬，一路仰衝戰至總決賽。
總決賽前一天，我終於還清了所有的債務。
我全副武裝，拉著喬喬一起去了現場。
那一場，一寧沒有畫魚，他看到了我，伸手偷偷地指了指我，又點了點自己的心口，笑了起來。
我捂著全程高速跳動的Ťŭ̀¹心髒，看著兩支戰隊一邊拿下一局，直至打至決勝局。
一寧全神貫注，打到額頭出汗，在關鍵時刻抓住了一個機會，用他的招牌打野英雄繞後成功殺掉了對面的雙核心。
大局已定。
在一片歡呼雀躍聲中，我看著他跟隊友們興奮到失態，歡呼著，擁抱著，嘶吼著，他們一起舉起獎杯，而一寧遙遙看向了我。
他臉上掛著汗，眼裡噙著淚，卻在用嘴唇對我說。
韓小瑜，在一起。
場館燈火輝煌，星光璀璨。
萬千榮耀落入他的眼眸。
而他，隻在我的眼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