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被反派養廢了。
他錦衣玉食地供著我,萬事皆順我心意。
待我前世的師尊尋到我,要我殺死反派拯救世界,我打了個嗝兒:「對不起,這輩子,我想當個反派。」
1.
上一世我殺掉反派後,又以命化作封印,讓鎮魔淵底下的魔物再無重見光明的機會。
沒想到一睜眼,我重生了。
重生在了我七歲,還未踏入修行之際。
我空有一身高深術法卻無靈力支撐,與凡人無異。
更糟糕的是,反派也重生了。
垣白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和野狗搶半個饅頭。
我還沒搶贏。
垣白蹲在我面前,皺著眉頭看著我:「上一世將本尊斬殺的劍道天才,怎麼小時候連隻野狗都打不過?」
他一身紅衣,周身即便收著氣勢,那野狗也隻敢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我連忙趁這個機會把饅頭搶了回來。
垣白挑挑眉,一語不發地看著我將那半個饅頭吃完。
我知道垣白是來殺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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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然有上一世的記憶,即便不知我也是重生之人,也絕不可能放過我。
然而,垣白卻沒有殺我。
他將我帶回了魔界。
2.
垣白對我很好,錦衣玉食地供著,萬事皆順我心意。
隻是不讓我接觸修煉。
但其實我也並不太想踏入修煉一途。
拯救蒼生,以身殉道。
是很偉大。
但是我真的很疼啊。
我從沒有過這般松快的日子。
無須與野狗搶食,無須努力修煉,無須背負責任,隻需要肆意逍遙。
我發現,我好像被垣白養廢了。
更要命的是,我竟是自願的。
3.
我二十歲那一年,成了魔界第一美人。
笑死,上一世我還是仙門第一美人。
給我集齊了。
垣白有時會盯著我的臉出神。
但上一世又不是沒見過,他幹嗎這副模樣?
我與垣白的關系,實在是微妙。
他待我實在是好,好到會有許多垣白的仇家來抓我威脅他。
他們成功過一次。
說實話,我那時並不覺得垣白會來救我。
可垣白還是來了。
雖然來得極慢。
慢到抓我的妖魔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抓錯了人。
垣白那日,殺得整個魔界歸於沉寂。
他一身鮮紅,將我摟入懷中,咬牙切齒:「餘昭昭,你再敢跑,我殺了你!」
說得跟我願意被抓似的。
可要說垣白真的多看重我,倒也不至於。
我初來魔界的時候,魔界裡的空氣很渾濁,瘴氣與煞氣附在空氣中,無處不在。
我瘦弱的身體隻撐了一天,就發起了高燒。
半夢半醒間,我看到垣白在一旁無動於衷地看著。
後來不知為了什麼,他還是沒讓我死。
他喂我吃了抵御煞氣與瘴氣的丹藥。
又在魔殿中設下陣法,煞氣與瘴氣被隔絕在外,也將我困在了裡面。
我想,對於垣白,我還是不要活得太長的好。
4.
有時候也會想起上一世。
師尊那張俊秀絕倫的臉上一向沒什麼表情。
他總是說:「昭兒,你要努力修煉。」
我便在累到癱倒時一次又一次地起身,提劍。
後來在鎮魔淵前,他滿臉痛楚,淚痕交錯:「昭兒,你得去。」
所有人都說:「餘昭昭,去,快去。」
快去死。
但師尊說的,我會聽。
師尊,我去。
明明師尊於我,是在漫長黑暗的時光裡唯一救贖的微光。
怎麼如今回憶起來,我卻覺得這麼難過呢。
5.
我向垣白提出我想成親。
垣白愣了半晌,啞著聲音道:「好。」
我便將落羽喚來,高興地告訴他我們可以成親了。
落羽是垣白派來保護我的。
明明是四大魔將之一,卻隻能做我的貼身護衛。
我想落羽應該是會怨我的。
但他卻對我極好。
我想吃的東西,他會偷摸去人間買來給我吃。
我喜歡的衣服,他會走遍四海八荒去給我尋來。
我無聊了,他會替我搜刮所有有趣的畫本子帶來給我看。
明明是跺跺腳魔界也要顫一顫的人物,卻會在我沮喪時舞劍給我看。
我想,若真就這般過一生,大抵也是不錯的。
看到落羽,垣白愣了愣,突然毫無預兆地發了火。
他一揮袖打得落羽口吐鮮血,我連忙攔在落羽面前:「你幹什麼!」
他冷冷地睨我一眼:「你喜歡他?」
「是!」
他走到我面前,貼近我:「不準。」
「不準喜歡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比起我錦衣玉食的生活,我痛快地同意了垣白的要求。
痛快得垣白都沒反應過來。
他怔了一瞬,臉色驀然好轉。
真是男人心,海底針。
那天後,我的貼身護衛變成了垣白。
6.
我不知道垣白為什麼這麼闲。
按照時間線,還有一百年鎮魔淵的封印便會松動,而垣白如今應該四處召集人手,尋找秘寶,以便破解封印才是。
可他如今日日待在我身邊,是在幹什麼啊。
我看著垣白嘆氣。
坦白挑了挑眉:「擔心落羽?」
......這都哪兒跟哪兒?
但我確實挺長時間未曾見到落羽了,也不知他傷勢如何了。
於是我點頭道:「有點兒。」
垣白臉色又冷了下來:「他無事,你自管過好你的日子。」
......他又開始陰陽怪氣了。
7.
垣白最近給我找來了許多凡人吃了可以延年益壽、強健體魄的丹藥。
我開始看不懂垣白了。
也許是想我活著看到他統一兩界?
很離譜,但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垣白跟在我身旁的日子沒持續太久,在接到一道傳音後,垣白便不見人影。
走之前他又將落羽調來了我身邊。
垣白帶著笑同我道:「餘昭昭,記得收好你的心,我真的會殺人的。」
......怎麼又發癲?
垣白走後的第三日,落羽帶我去了人間。
我驚了:「落羽,你真的不怕垣白殺了你?」
落羽柔和地笑笑:「你高興嗎?」
我小雞啄米般地點頭。
人間有花啊。花多美啊。
魔界,魔界隻有食人花。
落羽便揉揉我的頭:「那我便放心了。」
我心中更覺奇怪,還未說話,便見一男子從遠處走來。
看清那男子面容時,我渾身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動。
我緊緊地抓著落羽的袖子,顫聲道:「落羽,走......我們快走。」
落羽卻溫和地將我手撥開:「昭昭,你是人間的花,魔界沒有供養你的土壤。」
「你要快樂地活著,而不是生活在垣白的陰影下,連......男子都愛慕不得。」
那男子越走越近,落羽的聲音越來越遠。
我僵在原地,半分都動彈不得。
直到那人輕聲道:「昭昭。」
師......師尊!
8.
我不知道落羽為何會覺得我活得不好。
魔界雖然空氣質量差了些,景色乏味了些,人們的品性喪盡天良了些。
但於我,確實是個好地方啊。
不能愛人有什麼關系?
愛情算個屁!
但男人,我真的不太懂他們的小腦袋裡想的是什麼。
我就這樣,無路可逃地,又站在了那人面前。
他對我露出個輕笑來:「終於找到你了。」
上一世他對我說這話的時候,背後光芒萬丈,八歲的我手裡捧著半個餿掉的窩窩頭,怔怔地看著他淚如雨下。
像是破曉前的天光啊。
可是如今,再見這般場景,我卻隻覺得發冷。
師尊,你已經不是我的光了。
9.
師尊伏靈曾佔卜,百年後人間將有大劫,而我,是唯一的變數。
上一世,他循著卦象尋到了我,將我帶回了天啟門。
這一世,我躲在魔界中躲了十三年,卻還是沒躲過去。
伏靈帶我回天啟門的那天,不如上一世的晴空萬裡。
陰雨綿延。
所有天啟門弟子全在山門處迎接。
我看到了大師姐與二師兄。
那時的他們,還是真心實意地期待我的到來的。
尚且還不是後來,在鎮魔淵前催促我快些跳下去的樣子。
但我卻隻記得他們一遍遍地焦急道:「快點跳!你想讓我們所有人都死嗎?!」
如果能忘掉就好了。
10.
伏靈第二日就舉行了拜師大典。
他站在高臺上,下面是浩浩蕩蕩的天啟門弟子。
他們神情肅穆,仿若朝聖。
我站在他們面前,聽伏靈一字一句道:「餘昭昭,你可願入我座下,成為我的關門弟子,從此誅邪除惡、斬妖殺魔,以拯救蒼生為己任?」
高臺上伏靈一身白袍,衣袂隨風翻飛,幾縷長發影影綽綽地遮擋住他的面容,仿若謫仙。
我看著他,突然笑起來,大聲道:「伏靈,我不願!」
「我不願斬妖除魔,不願犧牲自己拯救蒼生!」
「這輩子,我想當個反派!」
人群短暫地騷動,又立馬歸於沉靜。
即便我看不清伏靈的面容,卻也能知道,此刻那張清冷的臉上此刻是怎樣的寒霜。
但,那又如何?
伏靈,這一世是你來晚了。
11.
伏靈將我幽禁在禁閉室中。
他一言不發,隻靜靜地看著我。
好似此刻,他才開始真正地打量起我是什麼樣的人。
若是以前,我此刻定是惶惶不已。
但如今,我已經見慣了垣白的陰晴不定,便也不覺得此刻多難挨,隻坦然地回看他。
他突然開口:「所以,你不是自己想離開魔界的?」
我點點頭:「那你能讓我走嗎?」
伏靈眼神平靜:「不能。」
「我聽魔將落羽說起過你的身世。你幼年便被魔君垣白帶回了魔界,他待你極好,但凡你所想,他皆盡予你。」
「但他卻不許你修煉,也從未教導過你道理。」
「餘昭昭,你不覺得,你已經被他養得柔弱,且愚蠢?」
我莞爾一笑,上一世,我被伏靈教導萬般道理,修為已至臻境,那又如何?
不都成了你們逼著我去死的理由嗎?
「伏靈,千金難買,我願意。」
12.
我仍然被伏靈關在禁閉室裡。
伏靈說我如今耽於享樂,所以他斷了我的三餐,每日隻許我吃一個饅頭。
好低端的方法。
但是真的好有用。
我被餓得頭暈眼花,每天都在答應和不答應之間來回地橫跳。
最終,我花了三日,跳過煉體,含淚築了基。
築基境便能闢谷。
我可算不用在這兒挨餓了。
伏靈來看我的時候我睡得正熟。
他喚了我幾聲愣是沒將我喚醒。
他變了神色,將我抱在懷中:「餘昭昭!」
這一抱便把我驚醒了。
看著他一臉關切的模樣,我略有些恍惚,鬼使神差地開口:「師尊。」
他愣了一瞬:「你想通了?」
......這。
他輕笑一聲:「垣白將你養成這樣,倒也還是有些好處。」
他笑我毫無風骨,這麼便容易屈服。
我本該生氣的,但那笑如冰雪消融,實在有些晃眼。
......
也行吧。
反派還有個特點就是,他們可以出爾反爾。
我索性先應下。
13.
我三日從凡人到築基境的壯舉震驚了整個天啟門。
伏靈看我的眼神終於帶了分鄭重。
他將天啟門中靈氣最充沛的洞府給了我。
本是師姐的洞府。
師姐將我迎進去的時候笑意盈盈,絲毫沒有不快。
可上一世她明明說,這是她恨我的開始。
許是跟著垣白久了,我也學了不少他的壞心眼。
我俏生生道:「師姐,你可會因此嫉恨師尊?」
師姐一愣,下意識便道:「自是不會......我如何敢嫉恨師尊?!」
我點點頭:「原是如此,你不敢嫉恨師尊,隻敢嫉恨我。」
她驀然白了臉色:「師妹,你為何出此而言?我並無此意!」
我便粲然一笑:「師姐,我開個玩笑。」
她臉色便忽青忽白。
這就是當反派的感覺嗎?別把我爽死......
14.
許是晚了十多年才尋到我,伏靈比上一世還要在意我的修行。
他不再去為門下的弟子教授解惑,也不再為處理門中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