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見我不再追究那本書,阮金珠松了一口氣。
我搖頭輕笑,對她有些無奈。
傻孩子,我吩咐送到她手上的東西,我怎麼會不認識?
多虧了我年輕時喜歡看那些亂七八糟的。
我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發行的話本子本本火爆,連方才門口的丫頭都在討論。
「世上哪有這種打破綱常倫理的感情?好好的小姐放著多情公子不愛,倒愛上了公子的叔叔?」
「怎麼沒有,你瞧咱們大少夫人貌美,侯爺又英俊,不正像書裡的主角嗎?」
14
自邵文晟與錦茵成親後,他在京中聲名鵲起。
而他那中了狀元的長兄,卻隻是曇花一現,便迅速隕落。
京中逐漸隻知邵文晟,不知邵文淵。
二人的名字再次一起被提起的時候,竟然是二位夫人在出府的路上一同被歹人擄走。
府裡慌作一團,下人告訴我的時候,那一對父子已經去救人了。
「慌什麼?這麼大的事兒報官了沒有?拿侯爺的令牌去請宮中庇佑!」
邵寧楷剛被卸了軍權,面對這種小事,宮中為了彰顯自己沒有卸磨殺驢的意圖,絕對會極為重視。
而我看著面前的兵荒馬亂,反倒有些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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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讓邵寧楷與阮金珠定情的契機終於來了。
前世同樣是阮金珠與錦茵被擄走,劫匪用她們要挾邵文淵,若想帶人走,得受他一箭,並且隻能選一個。
邵文淵不顧自己的妻子,選擇了表妹,臨走承諾自己一定會回來救她。
是邵寧楷以挨了一箭為代價,單槍匹馬地帶回了阮金珠,二人共乘一騎,鮮血染紅了白馬。
從此阮金珠對邵文淵徹底死心,經過了生死的考驗,與邵寧楷衝破世俗的桎梏,成為不能明說的愛人。
事後那個擄走了貴婦貴女的歹人倒是被放了。
「他雖然綁了我,可也幫我看清了人心,連生死我都不怕了,還計較這些做什麼?」
那錦茵又做錯了什麼?要被這對夫妻這樣禍害。
我說要將人送至官府法辦,反被勸說要善良大度。
就連這件事,也被人怪罪在我身上,說我以性命相逼,要挾邵文淵救自己的娘家侄女。
否則他們實在是想不通,連妻子的出身都能不在意的侯府嫡子,到底為什麼會作出這樣的選擇。
母家也在我一次又一次地拖累他們之後,對我寒了心,徹底切斷了與我的聯系。
每每思及此,我都噩夢纏身,夢中我被困在一座孤島,潮水吞噬著生存空間,直到將我也淹沒。
無數個夜裡,我都在窒息中驚醒。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侯府,因為邵家。
快了,就快要結束了。
15
當我隨官兵趕到那處山寨時,阮金珠和錦茵都被綁在高牆上。
邵寧楷已經挨了一箭。
邵文淵仍想像前世一般發癲,隻是話還沒說出口,便被我一磚頭砸暈。
我可不能讓他再汙了錦茵名節。
山寨裡的歹人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經被箭雨淹沒。
射箭的官兵都出自神機營,百步穿楊,安然解救了兩個女眷。
領頭的歹人被活捉,無論怎麼拷打,都不肯說出背後指使的人是誰。
我坐在刑房裡,看著血肉模糊的人,身邊穿著山寨衣衫的人跟我匯報查到的消息。
這歹人是阮金珠做生意時認識的義兄。
是挺有義氣的。
「既然與金珠有舊識,就賜你個痛快吧。」
綁架侯府的少夫人,代價是慘痛的,才不是誰能許諾結局的兒戲。
那歹人瞪大了眼睛,垂死掙扎,想要說什麼,張開的嘴裡卻空蕩蕩的。
什麼聲兒都發不出來了。
我看著自己先前安插進山寨裡的人,贊許道:「二少夫人毫發無傷,你很好,回家當個富家翁吧。」
16
邵寧楷本就在戰場上,如今又挨了一箭,簡單處理傷口後,被抬回了侯府。
老太太心疼得都快暈過去了,邵金珠捂著他的傷口,哭得梨花帶雨。
而我正安慰錦茵:「你受驚了,文晟聽說你被劫持,嚇得臉色慘白,央了許多人救你,連江太傅都被他請動了,太傅帶他求見了太子,否則也不可能驚動東宮禁衛。」
「往後,你可有福了。」
錦茵明白邵文晟這是入了太子的眼,今日受的驚嚇都散了一大半。
「是姑姑的眼光好,為錦茵挑了一位好夫君。」
阮金珠讓人試邵文淵的心,我也將計就計試邵文晟的心。
見到太子是一回事,說服太子幫忙又是另一回事,動的還是東宮禁衛。
這是邵文晟自己有出息。
否則就算再多資源砸下去,也始終是爛泥扶不上牆。
別問,問就是有前科。
老太太見我面上無波無瀾,張嘴訓斥:「你夫君受了這般嚴重的傷,你連眼淚都不曾為他流一滴,反倒隻關心那個庶出的狗崽子和你的侄女!我看你是利欲燻心,心裡再沒有這個家了!」
我皮笑肉不笑:「金珠替我流著淚呢,我倒是想哭,隻怕擠不進去啊。」
眾人這才發現,阮金珠大半個身子都伏在邵寧楷身上,幾乎像是被他摟在懷裡一般。
阮金珠「呀」一聲紅了臉直起身子,眨眼間已經想好了對策。
「金珠今日遭歹人擄走,心中慌亂無措,看見侯爺受傷,隻擔心侯爺出事,一時什麼都顧不得了,失了禮節,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隻要侯爺安然無恙,什麼責罰我都願意接受!」
她這話情真意切,任誰聽了都覺得並非有意,情有可原。
「既然想讓侯爺安然無恙,就快去叫大夫請太醫啊!一個個圍在這裡,不知道的以為是哭喪呢!聽著就晦氣!」
「戰場上刀光劍影,侯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我若是事事擔心流淚,豈不是要把眼淚流幹了?」
大夫都不叫了,想必是都看出來人沒救了。
老太太氣得嘴直哆嗦,指了我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又一陣雞飛狗跳,邵寧楷的傷口才得以妥善處理。
他這次受傷的確有些棘手,雖然隻是一箭,卻靠近心脈,要仔細地養著傷。
我端來藥碗,邵寧楷卻握住我的手腕。
「吃醋了?」
不難看出,他是極享受這種滋味的。
「我還從未見過夫人這般疾言厲色,金珠到底是三個孩兒的母親,文淵不爭氣,我這個做父親的又怎能坐視不理?若是連自家的兒媳婦都救不出來,豈不是叫人笑話我侯府無人?」
「夫人若是生我的氣,屬實是錯怪我了。」
這般甜言蜜語,若不是我已經知道了他和阮金珠已經私下來往甚密,隻怕都會被哄住。
我也好奇他們到底是如何交心的,不監視不知道,原來邵寧楷竟是這樣有情趣。
教阮金珠騎馬投壺,上花樓畫舫。
還去軍營逛過,那些將士都以為阮金珠是他金屋藏的嬌,以侯府的「小夫人」稱呼她。
我一勺一勺喂他藥:「我知道夫君與金珠光明磊落,我隻氣憤她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
「是我要救她,也不關她什麼事兒,如今都覺得你是跟她拈酸吃醋,她免不得落人口舌,得想法子澄清一番才是。」
我心下冷笑,面上卻不顯:「所以我打算讓金珠負責你養傷的全部事宜,她辦事妥帖,老太太這般看重放心她,想必是個細心妥帖的,也免得她一直內疚自責。」
邵寧楷臉上的驚喜與滿意都快壓不住了,強裝淡定:「如此甚好,清者自清,夫人真是聰慧過人。」
清者當然自清,不清者才需要澄清。
「你先別誇我,這事兒你得自己跟老太太說去,老太太德高望重,她來下令,旁人才會更信服。」
老太太跟德高望重可沾不上邊,前世她對邵寧楷所做的一切都睜一隻眼閉一眼,就算發現了,也隻會包庇溺愛。
我的死也未嘗沒有她的功勞。
她的姐妹中有人選進宮當了宮女,那令人心脈衰竭的陰毒之藥也正是出自宮中。
如今為她兒子的死出一份力不過分吧?
17
次日,老太太蠻橫地通知了所有人這個消息,還宣布邵寧楷往後搬到她院子裡養傷,好時時看顧。
她不喜歡我,偏愛阮金珠,這是公認的事實。
倒也沒人覺得不合理,畢竟兒子兒媳侍奉親長是應該的。
更何況在老太太院裡養傷,本就是為了避嫌。
邵寧楷還是給自己加了一層保險。
這樣他們隻會更加肆無忌憚地幽會了。
很好,老太太的院子,已經成了滋養他們私情的溫床了。
接下來就看我那傻兒子,什麼時候發現了。
就在此時,邵文晟也成了太子的座上賓。
他本就聰慧,又得名師教導,此前已有許多人拋來橄欖枝。
他得大運卻不驕不躁,作選擇之前還特地來與我商議。
朝中雖然已經立儲,可東宮平庸,幾位能力出眾的皇子正虎視眈眈。
「兒子隻知,塵埃未定前,正統便是正確。先前太子留我用飯,我見東宮節儉樸素,太子用木碗用餐,太子妃不飾金銀,連幾位小殿下也知將碗中的米粒咽盡。」
「如今天下太平,太子宅心仁厚,心懷百姓,若登大統,必然是位極出色仁慈的守成之君。」
我點點頭,心下滿意,他的眼光沒錯。
隻是他還是太低估如今這位太子了,焉知平庸不是臥薪嘗膽、養精蓄銳呢?
沒關系,往後做官,自有老師教他。
「你既心下裡有了主意,何必再來問我?隻要無愧於心,便放手去做吧。」
「兒子尚且稚嫩,仍需母親多多教導指點才是,有母親這句話,兒子才敢放心大膽去做。」
這孩子,真是越來越像我生的了。
我瞧著,如今長得也有些像我了。
18
一日清晨,邵文淵怒氣衝衝闖進我廳堂,雙眼通紅。
「母親快隨我去捉奸!」
我皺了皺眉:「這樣急匆匆,捉什麼奸?把事情理清楚了再說!」
邵文淵顫抖著嗓音:「我今日休沐,原想著金珠這些天侍疾勞累,得了空想去哄哄她,沒承想,卻撞見她坐在父親腿上,二人耳鬢廝磨!」
「我說這賤婦怎麼一直不回房裡,我還以為她仍怪我當日不救她,原來是有人哄呢!」
我撥弄著香灰,眼也不抬:「你驚動他們了?」
「祖母在午睡,她院裡靜悄悄的,我不好打擾,並未驚動任何人,誰能想這青天白日裡,他們竟然連門也不關便做出這種勾當!」
隻能證明,老太太院裡全都知道了。
「捉賊拿贓,捉奸拿雙,要人贓並獲,證據確鑿才能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若你媳婦隻是跌倒了坐上去的怎麼辦?別疑神疑鬼的,老太太院裡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邵文淵甩袖而去:「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會讓您知道您這般信任的丈夫是何嘴臉!我就不信這狗男女忍得住隻偷這一次!」
我第一次覺得他倒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他會捉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