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雲幕遮 3955 2024-11-28 14:43:31

  [若生男孩,院中要種滿桃花樹…]


  [娘娘,您知道為何要種桃樹嗎…]


  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是為釀那桃花醉,良辰吉日娶那心上人。


  更是為親手刻把桃木梳,許她一生恩愛,白首不離心…


  一梳夫妻恩愛,二梳比翼雙飛。


  曾經,也有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紅著臉遞來親手所刻的桃木梳。


  他說:阿念既已及笄,我要趕緊讓家父來提親…


  我與他等啊,盼啊。


  偷喝了好幾壇桃花釀。


  可等到最後,卻等來一紙聖意:


  沈家之女雲念,溫婉嫻靜,蕙質蘭心,特封貴妃…


  往事伴著窗外漫天白雪,翩然而過。


  都道:白雪逢新歲,又是好收成。


  可我隻覺得:心裡滿是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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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長不出一寸草,一枝花。


  10


  明德四年,暮春時節。


  一直胎像不穩的皇後,也即將臨盆。


  鳳錦宮裡,皇帝寸步不離。


  熱水換了一盆又一盆,參湯喂了一碗又一碗。


  直至深夜,皇後終於平安誕下了一對雙生子。


  穩婆報喜,皇帝目色微怔,緊緊摟住皇後,語氣盡是疼惜:


  [蓁蓁,我會給咱們孩子最好的一切。]


  可就在滿殿宮人要松口氣時,其中一個小皇子,卻沒了氣息。


  老太醫顫巍巍道:


  [皇後娘娘本是早產,胎兒極其虛弱,如今幸存的皇子,更需要精心照顧。]


  得知噩耗,皇後痛哭不已。皇帝更是心疼。


  一怒之下,將接生的穩婆和太醫,以失職之罪逐出皇宮。


  無昭,永生不得入京。


  幸存的那個皇子,被皇帝賜名為奕臨。


  君臨天下的臨。


  闔宮上下皆知,這是皇帝對嫡子的珍視。


  而由沈美人所生的皇長子,被賜名為奕安。


  安分守己的安。


  交由我這個安分守己的貴妃撫養。


  11


  皇後既誕下嫡子,後宮妃嫔也有了承寵的機會。


  後宮的世家女,就如春日的繁花,年復一年,開了又敗。


  也有人結出了果,在宮裡站穩了腳跟。


  可即便如此,皇帝最愛的,依舊是他與皇後的孩子。


  每月光顧幾次後宮,不過是籠絡世家大族的手段罷了。


  四妃的宮殿,皇帝卻不常來。


  葉賢妃的梧麗宮,皇帝隻去了一次,就氣得當場離開。


  據說是被賢妃指著鼻子罵走的。


  林淑妃那裡,也曾有宮人傳喚侍寢,可走進殿門,卻被茶盞砸破了額頭。


  林淑妃的母家位高權重,敬事房的人惹不起,便識趣卸了淑妃的侍寢牌子。


  陸德妃,自從叔父陸老將軍去世後,便終日潛心禮佛,不問世事。


  因怕群臣非議,皇帝最終也隻能來棲寧宮坐上片刻,以示恩寵。


  雨打窗牗,宮苑杏花悉數落下。


  棲寧宮裡,久坐半天的皇帝才開了口:


  [朕總覺得,你未入宮前,便見過你…]


  我垂下眼睑,為他沏茶:


  [順昌三十七年的夏日,臣妾曾進過一次宮。]


  一句話,卻讓帝王蹙了眉頭,不再說話。


  順昌三十七年,是他一生不願觸碰的痛。


  那年,先皇偏信寵妃之言,借巫蠱之事廢黜皇後。


  多虧以沈葉陸林為首的朝廷重臣以命求情,才保住了被囚華英殿的太子裴昭。


  帝王不再言語,我索性也不再說話,專心縫起奕安的小衣服。


  徒留殿內茶香嫋嫋,窗外雷雨陣陣。


  良久,帝王輕嘆一聲,打破滿殿寂靜:


  [你進宮多年,恪守本分,朕歡喜的很。]


  他目光柔和,似有期待。


  可接下來的話。


  卻讓人如墜冰窟,四骸森寒。


  [奕安畢竟是宮女所生,所以朕打算,給你個孩子…]


  嘭地一聲!


  窗外天雷乍響,如是地動山搖…


  我隻覺得整個人渾身冰涼。


  腦子一片混亂,已經無法思考。


  進宮七年,我曾預想過無數遍眼前的場景。


  可等它真正發生,我卻仿佛天生失語,發不出任何聲音。


  要說什麼。


  能說什麼。


  說沈家的女兒早有心上人,不願侍寢為吾皇生育皇嗣?


  說身居貴妃之位,我有奕安足矣,不該再妄想君王恩澤?


  我從來沒有度過那麼漫長的時刻。


  長到我的心在油鍋裡滾了一遍又一遍。


  我唯唯諾諾地起身。


  唯唯諾諾地屈膝。


  剛要開口,一向穩重的常順公公,卻慌慌張張衝進了棲寧宮。


  他聲音嘶竭,神色驚慌,進門便撲倒在地上:


  [陛下,出大事了…]


  12


  明德七年,天亂了。


  這年,南楚、大渝兩國,聯手犯我大周江山,意圖裂土而分。


  敵軍以五倍軍力,左右圍剿北境。


  消息傳到京都之日,我朝已丟失三座城池。


  邊境將士苦無支援,隻能頻頻敗退,退守到虎躍關待命。


  得知邊關危急,定國公率軍二十萬,連夜奔赴北境,意從敵後包抄。


  困守虎躍關的將士們,同樣急等援軍。


  可陸老將軍已逝,朝堂再無穩操勝券的大將可用。


  江山危機之時,在家守喪的陸家兒郎,夜叩宮門,請命抗敵。


  消息傳到棲寧宮那日,我失手打翻一個紫砂杯。


  滾燙的茶水灑在手上,灼紅了一片,疼意四骸蔓延。


  陸家兒郎率五萬大軍出發那日,京都城風和日麗。


  素來好學的奕安,卻死活不願背功課,央著我陪他放風箏。


  他說:[賢娘娘說了,今天最適合放風箏了。]


  眼前的小人,摟著我的脖子,可憐兮兮的央求著。


  我拗不過他,隻能蹲下身子,笑著捏捏那張軟糯糯的小臉:


  [下不為例。]


  那一日,京都城裡,百姓夾道歡送,送陸家兒郎遠徵。


  那一日,十丈宮牆下,我和三歲的奕安牽著風箏,努力把它送上天。


  五萬軍馬抵達虎躍關那日,足月的皇後再次臨盆。


  為求母子平安,皇帝特意跪在安華殿,祈求神佛保佑。


  從前我不信神佛。


  可如今,卻心心念念想求些什麼。


  便在殿中也擺了小佛堂。


  不求榮華富貴,隻願國泰民安。


  邊境再無戰事,四海皆寧。


  許是神佛知我心意,邊關捷報頻頻傳來。


  說那陸家大郎武藝高強,用兵奇詭,打得敵軍連連後退。


  說那虎躍關萬般兇險,陸家二郎卻趁夜色潛入敵營,取了那敵軍首級。


  說為保邊境安寧,陸家兒郎請命駐守北境,皇帝應允。


  聖旨下發的那一日,長姐也以命婦的身份入宮,探望我。


  她是庶母所生,對我百般疼惜,可我卻害了她。


  若不是我當時拒絕入宮,曾在月色掩護下跑到陸府,卻被皇帝監視陸府的人發現。


  蘇陸兩家即將聯姻的事情,也不會傳到宮中。


  可聖旨已下,皇意難違。


  為打消皇帝猜測,為我在宮中鋪出一條寬路,長姐替我嫁到陸家。


  嫁得,是陸家長子陸驀平。


  見我重提往事,長姐拍著我的手,溫柔笑著:


  [說什麼傻話,驀平待我極好;隻是苦了你與二郎,一對有情人,卻從此高隔宮牆,再難相見。]


  一杯杯的白茶喝下去,苦得讓人舌根心口都在疼。


  若長姐不提,我早已不敢回想那些往事。


  陸家二郎,陸驀安。


  他一直都是這世間最好的公子,也是這京都城最意氣風發的少年。


  他會帶我去廟會祈福,會帶我坐在屋頂看月亮。


  還會偷偷帶我去喝他親手釀的桃花醉。


  喝到大醉時,他晃悠悠闖進沈府,在院裡耍了一頓好刀槍。


  最後揪著我爹的胡子嚎啕大哭:


  我陸二郎,就要娶沈雲念為妻,怎麼了,怎麼了…


  我爹任他鬧著,沉默不語,我娘掩面哭著,無能為力。


  少年郎也哭,哭著被陸老將軍綁回了家,哭著聽皇家儀仗,冊迎貴妃。


  我不恨造化弄人,命途多難。


  隻恨十丈宮牆太高,遮擋了這人間的風光霽月,


  也遮擋了夢中少年的眉眼滄滄。


  臨出宮前,長姐緊緊握著我的手,雙眼通紅:


  [那日的風箏,他看到了!]


  放風箏,祈平安…


  少時相約一輩子的事情,如今卻隔了一道厚厚的宮牆。


  [二郎說:阿念平安,便是他的平安。]


  可阿念所念,唯有驀安。


  13


  宮裡的日子,是要熬的。


  熬不住的人,便失了寵,發了瘋。


  熬得住的人,也不過是繼續鎖在四四方方的牆裡,吊著那些無望的念想活著。


  熬到明德八年,明豔的儀貴人發了瘋,活潑的許昭儀被打進了冷宮。


  熬到明德九年,皇後的小公主溺水而亡,帝後悲慟不已。


  熬到明德十年,皇後兄長顧遲賑災有功,特被提拔為戶部侍郎。


  這一年,京都再傳大捷,駐守邊關三年的陸家兒郎,已ŧṻⁱ率軍收復平崖關,孤雁關…


  皇帝大喜,當即傳令,命陸家兒郎中秋入京,受封賜賞。


  明德十年,月圓佳節。


  這早已枯死的十歲春秋,兀地重新活了回來。


  金鑾殿上,眾將論功行賞:


  陸家大郎陸驀平,特封護國大將軍。


  念其夫人沈氏有喜,特留任京都,官從一品。


  陸家二郎陸驀安,特封西北軍主帥,統管邊防事務,無召亦可回京。


  那日中秋宴,皇帝與群臣在前朝暢飲。


  我被葉賢妃拉著,在漫長的宮道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更聲陣陣,臨近深夜。


  熱鬧的宮宴才結束。


  我與葉賢妃站在遠處,看著朝臣們依次走出,順著白玉石階而下,緩緩走出這宮門。


  一個。兩個。三個…


  人群漸漸稀疏,我卻不敢眨眼。


  隻求這滿天神佛保佑,讓我如願見他一面。


  隻見一面,隻見一面。


  信女此生不再妄求,隻盼那人歲歲平安。


  隻求此生再見一面,撫我與他心上寒霜。


  我盼著,想著,等著…


  直至最後,人群已然散盡。


  葉賢妃的手帕絞成一團,卻依舊和我一樣,痴痴望著遠方。


  望著,盼著,等著…


  等到熱鬧片刻的宮道,又恢復了往日的冷清。


  等到月亮斜了又斜,秋日蟬蟲早已噤聲。


  等到我的心仿若在滾燙的油鍋裡,煎了一遍又一遍。


  記憶中熟悉的身影,才從殿中從容不迫的走出。


  一步一步,與並肩而立的兄長走下臺階。


  [陸驀安…]


  我死死咬住胳膊,死死壓制著本能的呼喊。


  看著那人緩緩走向宮門,幾次舉目張望,卻披了一身落寞的月色。


  良久,那熟悉的背影,像是預感到什麼,猛然回頭。


  那道飽含了鈍痛和思念的目光,直直ṱŭ̀₀落在了對面的宮道上。


  也直直落到了我的身上。


  夜色朦朧,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可也無比清楚的感受到:


  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穩重了,成熟了。


  他是陸驀安!


  是非我不娶的陸驀安!


  是我非他不嫁的陸驀安呀!


  我與他相約白頭,他許我結發夫妻。


  可誰能想到:


  有生之年的再度相見,卻隔了整整十年。


  十年啊,真是太久了。


  久到他教我釀的桃花醉,越釀越烈,早已承載不住那民間的新婚之喜。


  久到那棲寧宮的桃花,開了又落,落了又敗,以身做了歲月的祭旗。


  月光下,我與他隔著十年的風霜遠遠對望。


  不敢近一步,不舍退一步。


  良久,他才顫著手摸向自己的領口處,小心翼翼取下什麼。


  月色如水。


  一枚溫潤通透的白玉平安扣,被他拿在手裡,覆上了霜白。


  驀地,我隻覺得內心四處碎裂。


  那些鋪天蓋地的痛苦仿佛鉤爪般,將心髒狠狠劃破。


  他手裡拿著的,是那年我託長姐帶出宮的平安扣。


  [阿念平安,便是我的平安。]


  [阿念所念,唯有驀安…]


  我踉踉跄跄往回走,徒留十指扣入掌心,疼意蔓延全身。


  徒留這世間有情人含恨相別,終生再難見一面。


  14


  這年的中秋夜,我拉著賢妃在棲寧宮喝了一夜的酒。


  酒意酣暢時,向來閉門不出的林淑妃,在月光中推門而入。


  她面若冰霜,眸色清絕,整個人透露著數九寒冬的冷然。


  唯有發髻那支粉色芍藥玉簪,綻放開絲絲暖意。


  [怎麼,棲寧宮的酒,葉賢妃能喝,我林清霜卻喝不得?]


  那夜,棲寧宮燈火通明。


  我抱著酒壇子,聽林淑妃講那江湖的快意恩仇,講那江南的煙雨纏綿。


  講到最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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