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至於嗎?這樣迫不及待地撇清關系。
「呵,我是什麼髒東西嗎?」
劈頭蓋臉一頓罵,我不敢吭聲。
等宋霽月氣消了些,我才小聲說:「不是,你很好。
「長得好,家世好,性格好,能力好,哪裡都很好。」
我沒有騙人,這幾乎是認識他的人的共識。
本來還冷著臉的宋霽月。
目光顫了顫,突然回頭看我,
他抿著唇,破天荒顯得有些脆弱,輕聲問:
「真的嗎?那這麼好?
「也會被人拋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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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一下子就亂了。
幾乎不敢看宋霽月的眼睛。
「那天就像個噩夢,總是出現在我腦海中。
「我在想,我哪裡惹你不高興了?ťű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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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就判了刑。」
宋霽月一步步逼近我,「我做錯了什麼?」
他紅了眼,又顫抖著重復:
「明明前一天還主動親我,第二天就提分手。
「林木森,我又做錯了什麼?」
我不受控制地後退,幾乎丟盔卸甲。
看著宋霽月痛苦難過的眼睛。
我的心仿佛也被狠狠揪住一般,喘不過氣。
在這一刻,我幾乎想不顧一切說出當年的事。
我想告訴他我遇到了什麼,有多麼委屈。
但我的腦海裡閃過了公寓裡的那雙拖鞋。
往事已隨風散去。
現在我出現,隻能成為他的汙點。
我不敢去看宋霽月的眼睛:「別把你說得那麼委屈。」
我掐著手心,讓自己冷漠:
「不愛就是不愛了,沒有理由。
「成年人了,都體面一點吧。」
宋霽月,不要再用那種眼神看我。
那樣委屈迷茫像是要碎掉的眼神。
我怕我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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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躺在床上。
不知道第幾次點進宋霽月的朋友圈。
他最新的一條停留在冬至那天。
一張大雪紛飛的照片。
我看了許久,猜測這是在冰島拍的。
宋霽月每年冬至都會去冰島滑雪。
我Ṭū́₎跟他談戀愛時,總是不服氣。
別人說他隻吃智利進口的車釐子。
我就給宋霽月帶煙臺的大櫻桃。
冬至時,我就帶他回山東。
路燈下。
長島的雪和冰島的雪也沒差。
快畢業那年。
我們又一次去了長島。
宋霽月的眼神比路燈還溫柔:「什麼時候願意接受我的求婚?」
我指了指路邊院裡探出來的橘子樹:
「正巧,我最愛吃橘子。」
我開玩笑,「大小姐,等這棵樹結果,你討一個來,我就答應你。」
宋霽月盯了那棵樹很久,表情很虔誠:「好。」
分手後,我再也沒去過長島。
宋霽月也回到了原有的人生軌跡。
中國和冰島的直線距離是 7777 公裡。
隔著無數山脈和大海。
所以當時。
我為什麼會覺得。
冰島和長島也沒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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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送牛奶時。
宋霽月沒有在門口堵我了。
第二次送時,前一天的牛奶還在原地沒動過。
我嘆了口氣,沉默著收走了。
宋霽月龜毛,我每次都會挑最漂亮的牛奶瓶送。
也不知道他發現沒,雖然看起來都差不多。
我胡思亂想著,口袋裡電話響起。
我接通,過了一會兒才冷淡回復:「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我心情鬱鬱。
是監獄那邊的電話。
陳雲川又吵著要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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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來,也有半年沒見了。
我驚訝地發現,陳雲川此刻身形枯槁,竟然面有死意。
事實也如此。
他語氣斟酌:「我的病治不了,就這幾天了。」
我反問:「難道你不該死嗎?」
陳雲川一滯。
或許是死前突然有了良知。
他此刻顫抖著聲音,竟然求我:「木森,我隻有你一個親人了,死之前……能聽你叫一句爸爸嗎?」
我站起來,一刻也不想多待。
聲音冷到極致:「你不配。」
出來後,我呼吸著室外的新鮮空氣。
盯著遠處許久,心中的恨意才慢慢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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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畢業時。
有人跟我說,我父親在校門口等我。
我以為是在開玩笑。
母親說父親在我剛出生時就死了。
那現在,又是哪裡冒出來的父親?
但我看見陳雲川的第一眼,我就信了。
因為我們長著一雙相似的眼睛。
陳雲川年輕時靠著這雙多情的眼睛。
哄騙了母親結婚,又在婚後家暴虐打。
母親果斷離婚,帶著我換了城市。
後來陳雲川醉生夢死,在床上失手勒死一對姐妹。
他進去了十幾年,此刻出來是找我養老。
曾經多情的眼睛,變得渾濁不堪。
他一見我,就扯著我要錢。
我甩了他一巴掌,叫保安把他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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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一生過得苦。
年輕時被婚姻折磨。
辛苦將我拉扯大,還未享福就病逝。
我對陳雲川毫無感情,甚至有些恨他。
因為我的冷漠,陳雲川找過幾次都沒討得好。
我無比慶幸宋霽月此刻在國外參加比賽。
沒有撞上陳雲川這個爛人。
我不可能放著這種定時炸彈在身邊。
陳雲川酗酒,好色,又貪財。
我不動聲色地尋找機會,準備再將他送進去。
但機會還沒有找到。
陳雲川就幹了一件讓我脊背發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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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聽誰說的。
找到了宋霽月母親教書的大學。
我趕到的時候,他正躺在地上打滾:「想娶我家閨女,一百萬彩禮,一分也不能少。」
我永遠不會忘了當時的難堪。
就像是一巴掌狠狠扇到了臉上。
大太陽下,隻有我恐懼得像是陰溝裡的老鼠。
我沒敢看宋母的臉色。
扯著陳雲川幾乎是落荒而逃。
那一刻,我對陳雲川的恨達到了頂峰:「你為什麼要去找她,為什麼要鬧?」
憤怒混合著絕望,讓我幾乎站立不住。
陳雲川還在罵我:
「你這個賤貨,還沒過門就替人家省錢了,誰嫁人不需要彩禮啊。」
我控制不住,將酒瓶狠狠砸在他的頭上:
「你該死,你最該下地獄。」
砸下去時,我最終還是控制著力道。
陳雲川的人生已經到頭了。
可我不能讓這個爛人毀了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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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母見到我時,態度還是很溫柔:「木森,你是個好孩子。」
簡單一句話,就讓我紅了眼。
「霽月很喜歡你,我和他父親也尊重他。」
宋母帶著我參觀宋霽月的房間。
打開門,就是滿滿一整牆的獎杯和證書。
「我們不是迂腐封建的家庭。」
宋母指尖拂過靠牆的那架鋼琴。
即便我不認識名牌,也能看出它的價值不菲。
「霽月一直是省心的孩子,從小到大都是我們的驕傲。
「所以,他跟我說起你,我們驚訝,但是也欣然接受。
「家世,學歷,都是其次,我們並不強求。
「隻要你們互相喜歡就好。」
我胸口悶悶的,默不作聲。
「所以,我將傳給兒媳婦的手镯也給你了。」
宋母嘆了口氣。
我僵著身體,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幾乎說不出來話。
「其實你父親之前找過霽月。」
我猛地抬頭,不敢置信。
宋母笑了笑:「被保鏢攔下了,他要二十萬彩禮,我給他了。
「這對於宋家來說不算什麼,這是應該的。
「但是,我當時不知道他是個殺人犯。」
面前的茶已經放涼,我的指尖也冰冷。
宋母說:「我們這種家庭,對霽月伴侶的要求隻有一個。
「隻要Ţŭ̀⁼家世清白。
「這麼簡單的要求,木森,也做不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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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想過語言的殺傷力這麼大。
短短一句話,就將我殺得片甲不留。
我幾乎是狼狽地將镯子放在桌子上,鞠躬道歉:
「對不起,那二十萬我會還您的。」
跑出去很遠以後,我才蹲下身。
猛地哭了出來。
家世清白,隻要家世清白。
林木森,為什麼你會是一個殺人犯的女兒呢?
宋霽月這種家庭,敢接受一個汙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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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了很久,才行屍走肉般離開。
公園裡又響起廣場舞的聲音。
我抓住路過的阿姨,輕聲問:
「你兒子娶一個殺人犯的女兒,你會同意嗎?」
阿姨皺著眉看著我:「當然不會Ţü⁵。」
「但他們很相愛……」
「什麼愛不愛,現實一點。」
阿姨打斷我的話,警惕地跑開了。
我不死心地又去問其他人,得到的回復千篇一律:
「敢談我打斷他的腿,這世界女的死光了嗎?」
「趁早分了,孩子都考不了公務員。」
「一樣的基因,誰知道她是不是殺人犯。」
一句句回答砸得我眼前發黑,幾乎喘不過氣。
後來,大家知道這裡有個女神經病發瘋。
都遠遠躲開,不敢靠近了。
隻剩我一個人看著天空落淚。
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福。
雖然單親,但母親給了我充足的愛。
我自由自在地長大。
性格很好,長得有點小漂亮。
人也真誠,大膽勇敢,從不內耗。
我本來就很好,配得上所有的愛。
和宋霽月交往之後。
所有人都說我不自量力,但我並不在意。
而在這個夜晚。
我第一次感到了懦弱難堪。
二十二歲這年,遲來的自尊被一遍遍凌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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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霽月發來的消息還靜靜躺著。
我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那張機票。
我應該去紐約留學。
學最喜歡的建築學,畢業之後闖出一番事業。
明明一切都要好起來了。
陳雲川,你為什麼要這個時候出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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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想最後爭取一把。
我去了長島,尋找當時的橘子樹。
我在心裡想,如果結果。
我就討一個,然後對宋霽月全盤託出。
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藏著我隱蔽的期許。
但等我找到時,隻看到了光禿禿的樹幹。
「你說這棵樹啊。
「這家人之前搬走了,樹也沒人管,所以就枯死了……哎,姑娘,你咋哭了。」
我已經聽不清隔壁鄰居關心的話了。
隻覺得渾身冰冷,心髒發寒。
樹枯死了,難道這就是天意嗎?
宋家並不是電視劇裡的冷血豪門,爾虞我詐。
相反,謙和有禮,底蘊深厚。
我在心裡問自己。
宋霽月家庭那麼幸福,被愛包圍了二十年。
僅僅跟你談了幾年戀愛。
你就要告訴他真相,博取他的心疼。
然後讓他對抗家裡,拋棄前途,傷透家人的心。
林木森,你舍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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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了分手後,沒敢聽宋霽月的回復。
直接掛斷了電話。
陳雲川錢花光後,酒後搶劫,又被判了進去。
畢業後我拼命工作,一天幹三份工作。
終於湊夠了二十萬,默默打給了宋家。
工作人員問我要改什麼名字,我說:「林明吧。」
木是一半林,月是一半明。
我曾經擁有過宋霽月一段時光,已經足夠了。
他自有他的前途和光明。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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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三次送的牛奶還沒動過時。
我察覺到了不對。
找物業打開門後,迎面撲過來濃重的酒氣。
我急急跑到宋霽月身邊。
他已經躺在沙發上,不知道喝了多少:
「你這幾天就這樣過的?一口飯都沒吃嗎?」
我被滿地的易拉罐傷到了,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
宋霽月睜開爛醉的眼,看了一會兒,好像認出我了:
「你是在教訓我?」
宋霽月還要喝,被我猛地奪下。
他毫不在意地笑:「別大驚小怪,分手那段日子,一直這樣過來的。
「是我不爭氣,三年後,還能被你搞成這樣。」
我控制不住地怒吼:「你就這樣糟蹋身體嗎?」
他推開我的手,厭煩地閉了閉眼:
「林木森,別用這種語氣,我會誤會。
「我這樣,難道你會心疼嗎?
「你不會,你比任何人都心狠。」
28
宋霽月因為酒精中毒進了醫院。
我在病房外發呆時。
遇到了顧寒煙。
她盯著我看了許久,才走上前:「好久不見。」
我慢了半拍才嗯了一聲。
我和宋霽月在一起時,其實見過顧寒煙幾面。
她曾經跑到我跟前示威:「宋家管得嚴,你要是跟宋霽月在一起,很辛苦的。」
我沒理她。
她也不生氣,莫名其妙地總是來找我。
搶我的零食,還搶我的衣服穿。
有一天突然冒出來一句:「我不一樣,我從小叛逆,家裡都順著我。」
我當時以為她在炫耀家裡愛她,不耐煩地回:「那又如何?我就喜歡宋霽月。」
顧寒煙瞪了我一眼,一跺腳跑了。
後來聽說她退了學,飛去了國外學藝術。
就像她說的那樣,她很叛逆。
其實當時我是有點羨慕她的。
家庭託底,北大這麼好的學校也能說退就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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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會兒他醒了,你就照顧他吧,我先走了。」
一天一夜沒睡我很疲憊,不想和顧寒煙啰唆。
「為什麼我要照顧他?」
「你是他女朋友,當然應該交給你。」
顧寒煙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出了聲:「誰跟你說我是她女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