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路鶴,這些話我可能隻能和你說,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在那個夢裡,孟庭哲殺了人,就是在今晚掩埋屍體。”她覺得路鶴肯定不相信。
路鶴卻緩緩看了她一眼,他相信了,因為他也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在那個夢裡,他和孟思期度過了美好的時光,但是最後,孟思期被人綁架,他去營救的時候,卻被偷襲,他死不瞑目沒有解救出思期,他不知道思期是不是在那個夢裡也死了,他多麼希望在那個夢裡,她可以永遠幸福地生活下去。
所以當他第一次見到孟思期時,他記起了他記憶裡的人,他這輩子絕不能再讓她出事。
警車很快包圍了孟家住宅,亮如白晝的車燈一齊對準了住宅前院,交相照應在一個人的腦袋上,大雨中,男人因突如其來的變故而放棄了動作,他正用手抵擋強烈的光照。
孟庭哲身穿雨衣,手拿鐵锹,在漆黑的雨夜,漂泊的大雨裡,已經在前院挖掘出一米多深坑,他還要繼續挖掘,他的目標是三米坑,但是他根本沒想到他的秘密行動會被人發現,憤怒和絕望慢慢地湧上他的心頭。
不一會他就看見幾名警察衝進了雨海裡,包圍住了他,其中就有他的“好妹妹”孟思期。他知道一定是她,一定是她發現了他的秘密。
從她回到孟家的第一天,他就擔心被她取代,他想盡一切辦法,將她趕出孟家,挑撥她在父母心中的印象,日夜不停地博取孟輝和葉秀慧的信任,贏得他在孟家的絕對地位,但似乎蒼天就是和他作對,這個女人終究把他葬送在孟家門前。
大雨中,“啊……”男人手揮鐵锹朝天空大聲嚎叫,“早知道,我就殺了你!殺了你!”
喊罷,他趴在深坑裡哭了起來,蜷在他自己挖的坑裡面哭了起來。
他想起在福利院被孟輝選中帶回孟家的那一天,他以為自己的人生將會被改變,實際上,葉秀慧給他穿上裙子的那天,他就知道,他就是替代品,他不想成為替代品,他隻想成為他自己!
高晗卻親口告訴他,如果不給他五十萬,他就和孟輝挑明一切,說他喜歡穿女裝,喜歡物色男人玩性虐待遊戲,高晗還偷偷藏匿了他的私人照片。
為了他的社會地位,穩固他的地位財富,他不得不殺了高晗。
此時高晗的屍體就躺在深坑的旁邊,冰冷發白的屍體面龐,雙眼睜開著,恐怖而絕望,迎著雨箭,在控訴他所遭遇的不公。
“孟庭哲,我們是市公安局刑警,你涉及謀殺罪,我們現在正式逮捕你!”路鶴義正詞嚴的聲音,在孟庭哲的痛哭聲和雨水聲中響起。
孟思期親眼看見孟庭哲被刑警押起,扣上手銬。她的眼淚沿著眼角慢慢滑落,那是釋然的淚水,也是勝利的淚水。
五次循環,無數個三十年,她聽見了溯江塔頂的爆炸聲,她看見了偽造的父親遺囑,她和父母遭受了孟庭哲各種各樣的迫害,她忍受著他三十年的欺凌和冷暴力,今天,她贏得了一切,那是屬於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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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迫不及待再次告訴他:“孟庭哲,法不容情,我說過要親手逮捕你!”
孟庭哲被刑警推向警車,他扭頭看向孟思期,苦笑道:“你贏了,我後悔……後悔當初送你去警校……”
這一趟行動結束,回去已經到了凌晨四點鍾了,晚上參與行動的人幾乎都是渾身湿透。馮少民那邊的審訊也已結束,路鶴讓孟思期先回去休息。
孟思期猜想路鶴會仔細看看審訊卷宗,因為二十四年前的事,特別是他母親的事,是他最關心的。
孟思期回去洗完熱水澡倒頭睡了會兒,她猜想明天事情可能更多,梁燃還有一些秘密她需要核實下。關於孟庭哲殺害高晗一案,路鶴說會親自審訊。
第二天孟思期晚起了一個小時,回到了辦公室後,才發現她是第一個到,而一份審訊記錄就放在她的桌上,她打開,正是梁燃的審訊記錄,她猜想昨天路鶴看完了卷宗,應該是他最後留給她的。
她馬上打開看了看,梁燃交代了三起紅妝案殺人過程,也交代了父親梁程昊的三起紅漆案殺人過程,梁燃提到六歲時在希望小學遭徐望途猥褻,其父設計了紅漆連環殺人案。梁燃設計了紅妝連環殺人案,最終計劃是殺害徐望途的孫女徐一周,最後逼迫徐望途畏罪自殺。
梁燃交代的非常簡單,但是基本上和孟思期原來的推測是一致的。梁燃親眼目睹了徐望途妻子謝文娟身上的紅漆妝容,因此進行了模仿作案。
梁燃沒有明確表達犯罪動機,但是孟思期很快側寫出她是因為童年巨大的陰影,造成了她心理的缺陷,可能隨著成長她沒有彌補這種缺陷,幾乎一直處在沒有安全感的困獸籠中。
父親的死應該是她安全感的最後一道屏障,所以解釋得通她犯案時間是在父親去世後。另外由於父親參與犯案和變相縱容,讓她減輕了犯罪罪惡感。
更應該說她在享受犯罪過程,她認為她所做的一切是在彌補她自身的缺陷,因此她下手的目標主要是家境優越、個人成長條件順利、而且備受他人寵愛,重點是沒有遭受過任何挫折的女性類型。
她因自身的不幸命運,而嫉妒有美好命運的年輕女性,這可能是一種心理上所覬覦的扭曲補償。
除了利益,她透露了她和江盛的西雅圖俱樂部合作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江盛為她在今陽市的犯罪行動帶來了便利,她和喬士傑的白色面具就是江盛親手制作贈予他們的。如同江盛一樣,她享受白面具帶給她的命運操縱感,摧殘那些美好無瑕的命運就是她的目的。
曾經,江盛在被捕後並沒有供出梁燃,梁燃認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悉心照顧了沈樂樂,而且她答應過江盛,他如果出事了,會每年帶著樂樂去他母親的墳前祭拜,因為江盛最在乎的人是他的母親。
其實所有事件基本都是明晰的,但就一條,路鶴母親喬靜雲的死,梁燃隻字未提,梁燃的回答是並不知道父親梁程昊有沒有傷害喬靜雲。
但孟思期認為,梁燃既然知道梁程昊犯下的三起案件,一定也知道路鶴母親的死因。她猜想,梁燃想見路鶴,路鶴也一定因為這件事去找了梁燃。他們一定會面對面談一次話,也許梁燃會對路鶴道歉和懺悔,可能兩人的關系的確稱得上是“相知”,但隻是曾經。
還有一件事是徐望途,徐望途猥褻事件是梁燃犯罪動機的內因,也是梁程昊殺人事件的起因,但是徐望途曾經隻字未提梁燃童年一事,他到底為何隱瞞呢?她覺得路鶴應該也有此疑問,他應該會來找她一起去提審徐望途。
不一會,路鶴就走進了辦公室,“思期,你在?昨晚睡的好嗎?”
“路隊。還行,你呢。”孟思期站起身。
“有空嗎,和我一起提審徐望途。”
“好。”孟思期觀察了下路鶴,他有淡淡的黑眼圈,一看就是一夜未合眼。
第189章 [VIP] 黑夜盡頭(19)
去監獄的路上, 路鶴告訴她,梁燃的身上找到了紅妝案三個受害者的指甲,梁燃承認了。今天羅肖國會帶梁燃去指認現場。
昨天晚上在大世界臺球館屋頂被擊斃的歹徒, 其實是梁燃的朋友喬士傑, 路鶴說,喬士傑是他母親堂兄的兒子,也就是他的表兄, 曾經受過梁家恩惠,所以一直保護梁燃。
兩人沒再說什麼話, 孟思期覺得, 路鶴知道母親真相的時候應該是他最悲傷的時候, 他當年畢業時隻身來到市局,來到幾乎陌生的地方, 他就是為了尋找母親真相。
當然在尋找母親真相的過程中, 他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刑警,他身上的責任更重, 漸漸地,母親的真相已經不是唯一的, 他一定還想為每一件案子尋找真相, 因為他說過,“真相是永無止境的, 我們刑警就是探索埋藏在深淵, 最真實的真相”,他會執著於每一個真相。
到監獄外停好車後,路鶴緩緩轉過頭, 看向她,“思期, 這次謝謝你及時找到兇手,解救了趙語婷,找到真正的白面人。”
孟思期忙說:“路鶴,你別這樣說,我們是警察,也是同事,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路鶴抿唇,露出淡淡的笑容,輕聲說:“思期,紅妝案破了,看來我也要遵循我的諾言了。”
說罷他轉身開門下車,孟思期漸漸覺得不對勁,什麼諾言,正式追求她的諾言嗎?她微微皺眉,又覺得臉上有些發熱,也推門下車。
徐望途身著囚衣,戴著镣銬,已經提前帶到了監獄審訊室。孟思期推門進去的時候,發現徐望途變得越發蒼老,原本濃黑僅有稀疏白發的他,已經白了半頭。雖然他看起來還是很愛幹淨,但明顯看得出來,臉龐和頭發沒有以前潔淨。
他的眼睛裡也沒有光彩,隻是呆呆地看了來人,然而就望向前方,目視空氣。
其實再次見到徐望途,孟思期的心情很不好,因為徐望途不僅僅是五年前四起兒童綁架案的兇手,而且是紅漆連環殺人案和紅妝連環殺人案的起因,如果不是他的變態私欲,這一切也許不會發生。
但是為了完整證據鏈,他們必須要再次提審徐望途。
孟思期開門見山地說:“徐望途,70年,你的妻子謝文娟被害於紅漆連環殺人案當中,今天兇手已經找到了。”
徐望途抬起眼,空洞的眼透露出一絲好奇和驚訝。
孟思期嚴厲說:“徐望途,我們提審過你幾次,你曾經猥褻謝文娟班上的學生,這件事你為什麼從來沒提起,其中有一名學生名叫梁樂心,你也從來都沒有和我們警方提過,你妻子謝文娟就是梁樂心的父親梁程昊謀殺的。”
徐望途嘴角忽地抽搐了下,孟思期看得出來,他那是在笑,好像他聽到這個答案並沒有覺得奇怪。
“我們今天找到你,是希望你告訴我們,當年你到底猥褻了幾名孩子?你有家庭也有孩子,是出於什麼原因,你要做出這些令人不齒的違法行為?徐望途,你馬上要被執行死刑了,我希望你在死前把真相都告訴我們。”
徐望途再次回到眼神空洞呆滯的狀態,但回答問題卻沒有遲疑:“五個孩子,樂心是時間最長的一個,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個。謝謝你們為文娟找到了兇手,關於二十多年前的事,其實我也不想那麼做,可是我也沒有辦法,我可以交代全部罪行……”
徐望途說,68年,他知識分子的父親在牛棚裡去世後,他人生理想也停滯了。
徐望途飽受詩書,腹中有文化,他是理想主義者,也是浪漫主義者,他對純潔的事物有一種執念,這使得他有一種嚴重的潔癖,而這種潔癖是精神上的。
徐望途的第一任妻子高玉燕是一個工人家庭子女,他和高玉燕生了一個兒子徐劍飛,按理說這樣的生活幸福長流。
然而徐望途心裡明白,高玉燕年少的時候被流氓搶去過,雖沒有被性侵犯,徐望途卻耿耿於懷,他始終認為高玉燕不是完美的,再加上高玉燕隻字不識,兩人沒有任何精神溝通,因此在父親去世後,他和高玉燕離婚了。
在那個年代離婚不是好事,徐望途之所以果斷離婚,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遇到了正在希望小學任教的謝文娟,謝文娟年輕貌美,還能識字讀書,和高玉燕宛如天上地下。
當時徐望途是供銷社會計,他本身氣質還不錯,頗有小資風度,而且能說會道,很快他就認識了謝文娟,以各種浪漫的書信,詩意的禮物,追求謝文娟。
徐望途說,他們第一次正式約會是在一個比較僻靜的公園裡,那次他因為公交車半路拋錨,遲到了,進入公園他到約定的地方找謝文娟,沒想到,那時一個歹徒正在搶劫謝文娟的挎包。
挎包的包帶被謝文娟纏在胳膊裡,她死都不松手,因為撕扯,謝文娟倒在草地上被拖動,歹徒人高馬大,手舉匕首呼嘯她松手。
那時徐望途根本就沒有猶豫,衝上去和歹徒搏鬥了起來。歹徒揮了幾刀,眼見公園裡有新的行人出現,拔腿就跑。
徐望途受傷了,手背、胳膊都有傷痕,幸虧並不嚴重,但謝文娟非常感動,甚至流下了淚水。
兩人一起去衛生院處理傷口時,徐望途問她,為什麼死死抓著那個包不放,謝文娟說,她去照相館取回了照片,包裡都是照片 ,那是她和孩子們的合影。她不能丟了。
這件事後,他們的關系進展飛快,因為離異身份,徐望途以為謝文娟父母會反對他和謝文娟的婚事,沒想到,他第一次登門求親,謝文娟家就同意了。徐望途很感動,他認為是他救了謝文娟的事跡讓她父母答應了他。
很快徐望途就和謝文娟成親了,兩人的日子按理說很幸福,但是徐望途發現謝文娟好像不是處女,這件事讓他百般疑惑,他更加認為謝家非常爽快同意他的求親,可能隱瞞了什麼秘密。
於是徐望途四下打聽,終於還原了謝文娟的往事,原來謝文娟曾經和一位大城市來的知青相識,兩人熱戀過,謝文娟的許多文化也是那位知青教的。
可惜的是知青忽然返城,不知所蹤,留下了已經有了身孕的謝文娟,謝家父母為怕事情敗露,隻能打掉了謝文娟的孩子。
失戀打胎的謝文娟本來人生心灰意冷,在小學教書是她唯一的精神寄託。被徐望途追求後,她以為徐望途看中的是她的人,曾經她因為失戀打胎想過輕生,而今天,她一度將徐望途當作是她生命裡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