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不,”何玲搖頭,“偶爾提起吧,其實他不愛說話,而且剛來院裡那會,他就有一定程度的阿爾茲海默症。”
“你說到‘一定程度’,為什麼後來變得這麼嚴重。”
何玲漫不經心的語氣嚴肅了幾許:“姚老可能本身就有心裡疾病,這一點他兒子和院裡提起過,我們給姚老做過多次輔助治療和心理輔導,但是隻能延緩這種程度,他們家屬也表示了理解,但也提出要求,必須要照顧好姚老的生活起居。”
“從什麼時候開始,姚老再沒有和你提起紡織廠的事?”孟思期盡量將“紡織廠”作為問句的核心,她隻是想讓何玲忽視她的本來目的,了解姚仁俊什麼時候發生了精神變化。
“嗯?”何玲想了想說,“去年吧,他就提的很少了。”
“那時候,他通常會和你聊些什麼?”
“嗯,有時候問問我的個人情況,我還沒結婚,姚老好像在養老院有了變化,他關心我,也關心一些社會新聞,他好像忘記了紡織廠的一些煩惱。有一次他兒子來,我告訴他,姚老的心理疾病應該是在減輕,可能阿爾茲海默症有望痊愈。”
孟思期問:“你具體記得他是什麼時候有這種變化嗎?”
“不太記得,因為生活中你經常呆在一起就會忽視這些變化,我之所以感覺變了,是因為有一天他問我多大了,我說二十四,他說真年輕。”
孟思期覺得很奇怪,姚仁俊為什麼在住了近一年後,問起護士的年齡,難道是因為何玲的照護讓他很滿意,他想關心她。但那句帶著感概的“真年輕”又有什麼含義,他為什麼要感概,是不是讓他聯想起什麼。
“除了這些變化,還有別的嗎?你剛才說他關心社會新聞?”
“有那麼兩次,他問我現在女孩子找工作是不是變得容易了?”
孟思期越來越覺得好奇,她和馮少民對視了一眼,馮少民的眼裡同樣是疑惑。
在她看來,如果姚仁俊和那批失蹤女孩確實有關,他應該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但是為什麼在風燭殘年之際,會去關心這類社會問題。
當年紡織廠倒閉,有很多紡織女工失業,也許在何玲聽來,這是姚仁俊的仁慈之心。她不免問她:“你覺得姚仁俊為什麼問起這個問題?”
“當年紡織廠倒閉,有女工失去工作,我感覺姚老心裡肯定很不甘,他是副廠長,一定很愧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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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但何玲,一個正常人的思維都會這麼認為,難道姚仁俊真的和失蹤女孩無關嗎?但是他的確策劃了女工陪酒事件,除非他真的是“曲線救國”,想挽回廠子,這不是她想象中的姚仁俊。
孟思期很冷靜,但在這個問題上她依舊停頓了好幾秒,因為如果姚仁俊本質上是救廠好人的話,那麼很多謎團就無法解答。
孟思期盡力控制內心情緒波動,將蕩起漣漪的湖水重新歸於鏡面。
在這場問詢裡,她一定不能自亂陣腳,她一定要以發掘真相的精神去完成這個任務。
“除了這些話題,姚仁俊還說了什麼嗎?”
何玲搖頭,“沒有,姚老很少說話,偶爾會問我今天吃什麼,他飯量不多,我知道他可能隻是隨口問一問這樣的問題。”
“你覺得他在養老院孤獨嗎?”
何玲像是仔細想了想,然後平靜地說:“養老院是人生最後的階段,我們養老院雖然叫‘福壽安康’,但沒有人真的能福壽安康,死亡是一個人必經的過程,我看到了太多生老病死,孤獨也是死亡前必須經歷的。我們養老院有老人聚會,也有老年活動,活動很多,但說實話,我經常能看到他們幸福的臉上,淡淡的憂傷。人越幸福就越怕失去。”
孟思期很詫異隻有二十多歲的何玲會說出這番話,也許養老院太多生老病死讓她看淡了人生,但是她正值青春,這些話絕不會是她感悟出來的,這更像一個老人的感悟。
何玲陪同姚仁俊一呆就是兩年,姚仁俊雖然話不多,但是最初他一定在無意當中說了這些話,這些話可能潛移默化影響了何玲的思想。
而且姚仁俊是一個十分精明的人,他善於人際交往,更能捕捉人心,從昨天走訪時的情況看,何玲對他的態度是“在乎”,這好像超越了普通護士的範疇。
孟思期覺得,姚仁俊在影響她,讓她認同他。
因此姚仁俊說出那些關心她年齡,了解年輕女孩工作的社會問題時,何玲一定是不斷被他精神影響。
姚仁俊可能並不簡單,孟思期必須要探到最深處的真相。
此時此刻,孟思期打算提出她最想問的問題,因為她覺得何玲已經對她本來的目的沒有防備,她們更像是在聊一個老人的生活,她覺得何玲會給出真實的答案:“何玲,你還記得姚仁俊是什麼時候變成現在這樣?連說話也不會,有什麼原因嗎?”
“是今年春節吧。我不是太記得具體時間,因為他本來說話就少。”
“你為什麼說是春節?”
“應該是離春節後有段時間,有一天,姚坤明來探望他時,他和往常一樣提到了紡織廠,姚老突然就發病,這種情況你見過,昨天一模一樣。在那以後,姚老就再也說不了話。”
孟思期結束了問詢,她覺得何玲將該說的都說了,這不是審訊,她不可能要求何玲說出更私密的事情。
但是這些信息至少讓她了解到姚仁俊在養老院期間的變化是有波折的,按理說他在養老院應該會保持穩定的精神面貌,因為養老院的生活就是一層不變的。
但是姚仁俊卻發生了變化,她記得這種變化有兩次,一次是去年,一次是今年,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第109章 [VIP] 惡魔在人間(8)
黃昏時分, 路鶴和梁雲峰、林滔到達了清水市第一高中。這個時間,正是學校放學的時間,紅校服的學生們走出校門, 如同朝陽噴薄而出。一時之間大馬路上充盈著成群結隊的隊伍, 鈴聲不斷的自行車隊。
梁雲峰說:“孫夢樹是不是也該下課回家了。”
林滔說:“一般離校的應該都是住在附近的,我看了地圖,學校離孫夢樹家挺遠的, 他現在高三,馬上要高考了, 應該是住校。”
梁雲峰笑道:“滔哥分析得有道理。”
路鶴說:“行, 我們找校領導了解下情況。”
三人很快找到了學校主任, 王主任說學生住宿信息比較繁雜,有留校, 有離校, 也有混住的,他帶大家來到了宿管辦公室, 查找登記信息。
翻登記簿時,林滔將具體信息交給王主任, “姓名孫夢樹, 男,正在讀高三。”
“孫夢樹?”王主任翻頁的手指陡然停住, 瞳孔中含著微微的驚愕。
林滔說:“對, 孫夢樹,主任是不是認識他。”
路鶴覺得王主任不但認識,而且在孫夢樹身上可能發生過什麼重大的事情。
王主任問:“是不是孫夢樹的案子有眉目了?”
“案子?”梁雲峰急著問, “什麼案子?”
王主任嘆息說:“我以為你們是找到了兇手。今年春節期間吧,孫夢樹被幾個流氓打了, 打得挺狠的,當時送到了醫院搶救,還進了ICU,我們學校都去探望了。住了一個多月院才康復,當時派出所接了案,但一直沒有找到兇手,這孩子也是可憐,今年參加高考,不願意留一年復習,因此康復沒好全就來上了學。”
這一切給了路鶴越來越多的信息衝擊,也不斷朝他的思維中心靠近,他不知道是不是他心中探索到的那樣,總之這件事一定不簡單。
他問:“主任,孫夢樹現在情況怎麼樣,能見見他嗎?”
王主任說:“見見沒問題,現在孫夢樹的情況應該穩定了,不過呢學校宿舍不適合住,他需要人照顧,他媽媽就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房,他下課就回去住,早上來上課。”
王主任說話時,翻了翻抽屜,找到了一個本子,又撕下一頁紙,抄了一段字,遞給路鶴,“這是他媽媽給學校填寫的外住地址,你們看看。”
路鶴接過,謝了王主任後,馬上出了校門,校門口能望見這周邊的居民樓,應該多數是被學生家長租下。
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多,天暗了下來,許多窗戶亮起了燈,密密麻麻的,猶如天上的星星,其中一扇應該就是孫夢樹的窗戶,他熱愛學習,備戰高考,此時一定在燈下奮力苦讀。
根據地址,三人很快找到了這棟樓,在三樓敲了敲門,從屋裡傳來拖鞋踏步的聲音,踏步聲停下後不久,門內亮著的燈光卻突然熄滅了,裡面變得靜寂無聲。
樓道裡有燈光,林滔和梁雲峰面面相覷,再敲門時,裡面再無應答,兩人的不解都落入了對方的瞳孔。
路鶴忽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這個屋門有貓眼,剛才裡面的人一定通過貓眼查探了門外的情況。
門外站著三個大漢,而且都是便衣,一定讓裡面的人誤以為是社會不良人士,即便聲稱是警察,也難免不會讓人以為是謊言,畢竟孫夢樹剛剛從那種慘狀中死裡逃生,他一定心有餘悸。
路鶴想了個法子,他馬上掏出警官證,兩指打開亮在貓眼前,聲音厚實:“孫夢樹,我是來自今陽市局刑警隊長路鶴,這是我的警官證,我們來是和你了解下你被毆打的事情,還有你姐姐阮夢櫻,希望你能信任我們。”
裡面仍然沒有聲音,路鶴以為是警官證對著貓眼被擋了光,馬上說:“雲峰,打個光。”
梁雲峰拿起小手電,從旁邊照在警官證上,大概幾秒鍾後,屋內燈亮了,門嘎吱一聲,從門縫裡露出一張十六七歲,還有些稚氣的少年面龐。
這張臉很清秀,和他的姐姐阮夢櫻有八分相似,但瞳孔裡卻含著幾分膽怯。
梁雲峰和林滔彼此對視,為案子取得小小的進展,露出幾分欣慰的笑容。
路鶴進屋後,發現孫夢樹拄著一根竹棍拐杖,他的右邊小腿裹著厚厚的石膏。這讓他很快想起,春節時的那場事故。
路鶴問:“腿是被人打的?”
“嗯。”孫夢樹點了點頭。
然而他點頭時眼底藏著一絲驚恐,那是不易察覺的,但是路鶴看得出來,對於那段往事,孫夢樹的腦海裡一定記憶深刻,也不堪回首。
路鶴又掃了一眼屋子,這間租房很簡陋,屋形可能是改裝的一室戶,裡面就一個臥室,有明亮的臺燈,客廳有一張床,應該是他母親睡的。
“媽媽呢?”路鶴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