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這還不僅僅是因為許亮的拘傳時間快要結束,就算結束了,找到證據,許亮仍舊可以伏法,她擔心的是自己的猜測終將落空,那麼許亮就會逃脫法網。
嘀嗒,嘀嗒……時間隻剩下最後半小時,孟思期用手撫著額頭,一種心神不安將她的心緊緊揪著。
時間在流逝,二十七,二十六,二十五……馮少民為了節省流程,叫唐小川將許亮提前帶到審訊室,隻待技術科結果出來。
唐小川打開審訊室的門,開燈,他將許亮帶到座位上,這是封閉的空間,牆上書寫“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然而他面前的許亮卻是一臉的從容,他似乎早就意識到,二十多分鍾後,他就可以安然無恙走出審訊室。
唐小川看了看手表,時間已經到了三點四十,隻剩下最後二十分鍾,如果孟思期他們再不來,恐怕今天審訊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按照流程,他們沒辦法將許亮強制拘留在這裡。
“怎麼了,警官,”許亮嘴角勾起,笑了笑,“是不是有點心急了。”
他的表情格外的犯賤,唐小川本來性格穩重,也被他惹到了,“你給我放老實點,沒到最後一分鍾,你得意什麼!”
“行,那我等到最後一分鍾。我倒是想看看,你們是什麼樣的貨色?”
唐小川咬了咬後牙槽,真想上前一拳揍緊他,可是身為警務人員,他必須隱忍著,保持著公正的心態。
在許亮賤兮兮的笑容中,他心裡窩著火時,門口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唐小川心裡一頓,他們總算是來了,但是這個點,唐小川擔心,他們證據不足,隻是做最後的嘗試,如果隻是嘗試,以許亮這樣的態度,必不會輕易認罪,他離開審訊室估計還要冷嘲熱諷幾句。
趙雷霆走在最前面,首先進門,他和唐小川眼神對視了下。
孟思期走在中間,她剛進門,就和許亮的目光對上了。
許亮身材瘦小,頭發很短,五官緊緊的,似乎沒有完全長開,皮膚粗糙暗黃,可能是工作壓力和營養不良導致,眉宇間形成一團皺紋,不像這個年齡該有的樣子。
她發現,許亮的神情和當天在民宿問詢時截然不同,那天在民宿,馮少民先後問詢郝春來和許亮,彼時的許亮和郝春來一樣,很腼腆,而且說話時輕聲細語,在郝春來眼裡,他也是這樣性格溫和的人。
可此刻的許亮,卻坐姿歪斜,滿臉的恣意不屑,嘴角甚至掛上嘲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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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理解這樣的許亮,他有著過山車式的童年,十歲前,他可能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孩子,和民宿給人的印象一樣;但十歲以後,他開始慢慢變化,那可能是被迫的,但他的確變得很復雜,他對繼父的態度和手段就說明了他的心理產生了扭曲。
坐姿筆挺坐在許亮的對面,孟思期打開了本子,她的旁邊,三個人挨著坐下,審訊室的門緊閉,封閉的空間瞬間變得空氣不流通,氣氛開始肅穆。
許亮卻仍舊擺出一副玩世不羈的態度。
孟思期隻有十五分鍾,她必須在十五分鍾內讓許亮認罪。
因此她幾乎沒有鋪墊的話,直接問:“許亮,你本名叫孔陽,陽光的陽,你是孔曲山的兒子。孔曲山,曾經輝煌的蒲公英紡織廠的優秀廠工。”
“哼,”許亮鼻音透出不屑,“這都過去多少天了,你才查到這些消息,快說吧,我等不及了。”他攤開一隻手掌,以無賴期盼的姿態告訴對方,他迫不及待聽到後面的內容。
孟思期有自己的思路,她絕不會被許亮的幾句話帶偏,她冷靜地說:“八年前,你父親孔曲山名義上為了替廠工討薪,實際上他卻卷走了廠子為廠工準備好的二十多萬,他帶著錢逃港了,這麼多年他依舊音訊全無。你想他了吧?”
許亮乖張的表情緩緩收斂,敷上了一層被那個悲慘歲月帶來的沉重,他的表情很復雜,他既像玩世不羈,又像沉浸悲痛,不過,他又像是慰藉自己,輕松一笑;“所以呢,這就是你調查的結果?你覺得這就是當年的真相?”
“真相,已經不重要了。”
“不重要?”許亮忽地直起身子,面帶些許忿怒和嘲諷,“你們辦案就這水平,這就是人民警察?”
真相一定是重要的,孟思期隻是在“糾正”審訊的氣氛,如果許亮一直不配合,那麼審訊會一直拖延,很明顯她的戰略起到了奏效。
她侃然正色,口吻猶如劍客拔劍:“所以呢,你知道真相?你知道真相為什麼不說出口?你是一個懦夫嗎?這麼多年,你看著父親被別人口口聲聲稱作是卑鄙小人,你看著母親被討債的人追得喘不過氣,你看著許孟坤將你母親欺負成一個出氣包,你呢?你又做了什麼?”
“你住口!住口!”許亮情緒突然激動,眼睛紅得可怕,他猛地捶桌子,用力地捶,像發了瘋一樣,捶得桌子悶悶作響。
他本來皺成一團的眉宇因為情緒失常而變得一團擰巴,甚至有幾許猙獰。孟思期能想象,他養父許孟坤被他打斷大腿時他一定也是這樣的表情。
“給我冷靜點!”馮少民猛地站了起來,聲色俱厲。
這一幕讓整個燥熱的審訊室注入了一層冰霜,趙雷霆和唐小川一時屏住呼吸,一口大氣都沒喘。
許亮終於冷靜了,他停住了捶桌的怒吼,但坐在椅子裡全身都在不規律地抖動。
馮少民提前收到了孟思期的提議,她想用這種方法快速將許亮帶入情緒場景,她的做法是對的,隻要激發許亮的情緒“陷阱”,許亮面對證據一定會交代罪證。
孟思期並沒有料到許亮的情緒這麼激動,這符合她的預期,但又不符合。她原以為許亮設計了密室案,他應該是極其冷靜的,但明顯此刻的他是情緒的“奴隸”。
因此她覺得許亮應該有兩種性格,一個是暗藏地底的死水,一個是火山爆發的火焰。很多人都有兩種性格,那就要看你有沒有打開這個開關。
現在,許亮已經打開了“開關”,所以孟思期覺得時機差不多,該是拋證據的時候。
在許亮渾身抖動的時候,她十分冷靜地說:“許亮,你一直耿耿於懷你父親孔曲山的‘不辭而別’,這件事你認為和龍善文和歸向陽有莫大的關系,如果我沒有猜錯,龍善文和歸向陽當時應該是交往狀態,你覺得你父親沒有卷錢逃跑,而是被他們兩人陷害,你想還原當年父親受冤的真相,所以你才設下迷局,在二月二十四號凌晨,你殺死了龍善文,然而用她的血跡在地上畫了一個符號,那就是蒲公英紡織廠的標識……”
說到這兒,許亮的面頰漸漸繃緊,雙眼內是驚訝,還有興奮。
孟思期在想,他為何是這樣的表情?
他驚訝在於,他設下的迷局被人化解了,他就是要引導別人調查八年前的真相,他拿著龍善文的手指畫下的符號也被破解,而且準確。
但他是激動的,他的父親或許可以沉冤得雪,隻要真相揭開,他也就完成了這次計劃,他可能太盼望父親昭雪的那天。
孟思期沒有猜錯,面部表情緊繃的許亮再次在嘴角掛上笑容:“了不起啊,美女警官,我小看你了。我請求你,告訴我,那天我是怎麼做的,我是如何殺了龍善文?你不會告訴我,這都是你的猜測吧?”
許亮的臉上再次浮現犯賤的神態,以至於唐小川捏了捏拳頭,真想上前揍他一頓,但手表裡的時間提示他,時間可能隻剩下五分鍾了。
不能再太拖延了,他和趙雷霆幾乎同時看向孟思期,接下來才是本場審訊的關鍵,孟思期必須提出一擊致命的證據,他們為孟思期捏了把汗。
雖然馮少民知道目前已經取得到證據,但是並不能十拿九穩給許亮定罪,他覺得許亮能夠設計那麼精密的密室殺人案,他同樣有缜密的心思面對審訊,不過他依舊盼望孟思期給予最致命的反擊。
“所以你想知道證據?”孟思期反而表現得比任何時候都冷靜。
她冷冷地看著許亮,就像已經透視了他所思的一切,即便許亮此時仍舊如一塊頑石,用不屑的目光回應她,但這塊頑石在孟思期的眼中卻是透明的玻璃。
其中是釉色還是雜質,都將一覽無餘!
“對不起啊,如果沒有我沒有猜錯,我進入審訊室應該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分鍾吧。”
許亮笑著說:“你沒有證據,那麼我就先走了,希望你再好好調查我父親的事,好嗎,美女警官?”
“還有五分鍾,你急什麼!”馮少民冷冷下了命令。
“好,五分鍾,謝謝,謝謝提醒!我太期盼認罪了!”
孟思期說:“許亮,我現在就一件件告訴你……”
五分鍾倒計時正式開始!
第78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17)
孟思期鎮定自若地說:“二月二十四號下午, 龍善文開車,帶著丁倩、夏素蘭、孫園園,一起到了你所在的民宿浪漫詩聚餐, 當天晚上民宿是被龍善文包下的。這晚按理說不是你值班, 之前你同事給你代過班,所以今天自然而然,你提出補班。”
許亮打斷她的話:“能不能說重點, 這些話有什麼意義。”
“當然有意義,因為這一切都是你提前就安排好的, 你知道龍善文二月二十四號一定會來民宿, 因為這天是她的生日, 她每年生日都會來這兒,從你知道這個信息的那天起, 你就在籌劃這一切, 你學廚藝,拿到了廚師證, 第一件事就是來這家民宿應聘。”
她說完這番話,許亮不屑的目光終於斂了斂, 他好像在認真聽她述說。
“那天晚上, 你和郝春來是當班廚師,你們負責提供龍善文她們要求的餐飲, 同時提供服務, 你們民宿對廚師的要求就是廚師兼任服務員,因此你和郝春來多次進入院子,留下了很多腳印和指紋, 不過這些都不能證明你殺人。”
許亮嘴角再次染上不屑,似乎在他的心裡, 沒人可以破解他的精密設計。
“但是你錯了。這間民宿隻有一扇門,院子四周布滿鐵絲和電線,除了你們七個人,不可能再進入第八個人,也就是說兇手就在你們其中。”
“我看時間快要到了,”許亮笑著說,“美女,你還沒有說到重點哇。”
“你急什麼?”孟思期依舊很鎮定,“當晚,你們服務到民宿規定的十一點半,結束了你們的工作,你和郝春來都很累,連衣服都沒換,直接躺在沙發裡,準備迎接馬上開播的球賽。”
“球賽是十二點開始,可是你們提前就興奮了起來,早就準備了一箱啤酒,幾包涼菜,上半場四十五分鍾,你和郝春來一共喝了十來瓶啤酒,你們旗鼓相當,喝得都醉醺醺。”
“球賽離下半場開賽前,有十五分鍾中場休息時間,郝春來酒量不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的口供告訴我們,最後是被你推醒的,下半場球賽剛剛開始。你並沒有完美不在場證據,你有十五分鍾作案時間。”
許亮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他反駁道:“那時候我也醉了,我肚子不舒服上了個廁所。”
“對,你也很醉,喝了五六瓶啤酒你就醉了,你根本無法作案對嗎?”
“這有問題嗎?民宿的同事都知道!”
“是啊,你來民宿半年多時間,就通過不斷的醉酒事件來告訴同事,你酒量很不好,連郝春來都以為你不會喝酒。但你養父許孟坤知道啊,他知道你從小就偷飲他的白酒,因為那時候許孟坤喜歡飲酒,飲完酒脾氣就變了,你為了阻止他,就偷走了他的酒,一開始你隻是好奇,但是慢慢地,你也嘗試去飲酒,你發現其實酒精能夠麻痺你自己,一個懦夫的自己,一個眼看著父親被冤枉卻不敢發聲的自己……”
許亮頓時咬牙切齒:“你住口,你給我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