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沿著紅毯,林稷年偏頭跟她說著話。
於他來說,這條路還是太短。
好像還有很多話來不及說,他們就已經站在了待會要入場的位置。
就跟這幾年一樣,明明都還沒有跟她待夠,轉眼她就要嫁人。
婚禮馬上就要開始,工作人員在她身後整理著裙擺,化妝師也跟在旁邊,仔細檢查了一遍新娘的妝容。
給舒清晚化妝很考驗技術和功底,並不能隻是一味的堆砌,得靠三兩筆勾勒,將她的漂亮加深突出。但要是完成了這一項工作,單是看著她的妝容,都會很有成就感。妝不濃,但她的美已經極致。
平時很少能遇到這樣的機會,化妝師就跟在欣賞自己的作品一樣欣賞著,滿意至極。
身邊被工作人員圍繞,舒清晚都已經習慣。這幾天的造型都太過繁復華麗,以至於她身邊總是跟著人貼心在整理照顧。
能留給父母倆說話的時間不多。
工作人員已經在指揮著現場。
林稷年看了眼前方,握了握女兒的手。
“小女孩。”
他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然哽咽。
“結婚不是終止,隻是另一個開端。你以後還會在生命的這一條路上見證很多瑰麗奇特的風景。”
作為一個父親,他不希望女兒什麼賢惠、懂事,而是希望她壯闊、磅礴。
生命短暫,一生不過三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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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一條路上,他們作為父母,還沒有這麼快就想松手。
她才二十九歲,對他們來說,也隻是個小朋友。
舒清晚偏頭看他,剛才隻在等待入場,聽父親開口,注意力才被牽了回來。
她輕輕點頭。
她很早就知道,舒父舒母和林稷年覃漪對她的期待並不相同。
林稷年他們對她的期望從來不是嫁人生子。
在今天之前,她被他們帶著在看嫁妝禮單的時候,林稷年就已經和她說過很多話。絮絮叨叨的,想到這裡說一句,想到那裡說一句。平時他可從來沒有這麼多話。
而那一份禮單,並不比聘禮遜色分毫。能為女兒準備上這樣一份嫁妝的人
,看中的又怎麼會簡單隻是她的婚姻?
她從前所想要的壯闊路途,與舒父舒母的人生指南並不相同。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承襲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她也曾想象,如果她是在他們身邊長大,又會是怎樣的人生?
時光荏苒,不知不覺,叫她對他們生出了留戀與愛意。
情緒上湧,有些失去控制,林稷年握緊她的手,“爸爸願你有前進一寸的勇氣,亦有後退一尺的從容。”
他並不隻是會說漂亮的話,而不做任何實事。
他這一生所奮鬥的所有東西、以及給她準備的所有嫁妝,都是為了給她這個底氣。
即便他和她的母親百年之後,她也有兩個哥哥會給她的這份底氣保駕護航。
舒清晚一雙清透的眼眸中浮現些許怔然。
她過往數年的人生中,從前的父母從未教過她如此。她似乎隻有那一條路能走,後退即是懸崖萬丈。不論前路如何,她除了往下走之外別無他選。
淚水不知不覺浸透眼眶。
子女對父母的愛意,有時候比他們所想象的還要深刻雋永。
當初,在隱隱猜測到覃漪出現的目的,以及對方的拒絕之後,她隻是平靜無波地選擇了離開。沒有上前一步去拆開那個秘密,也沒有聲嘶力竭地質問不公。但在心底如羽毛一般掠過的,也有難過和受傷。
彼時,她還沒有被堅定地選擇過。堅定的選擇,能夠勝過所有的一切。
舒清晚伸手抱住了林稷年。
她會自己滿溢,自己降露,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
人如果被好好地愛著,就不會皺巴巴。比如她現在,所有的褶皺都在攤平、舒展。
嫁女兒,林稷年的心境很復雜。相比其他人的期待,他顯得有些鬱悶。隻是在這一刻,忽然釋然。
她幸福就好了。
往前走,幸福去就好了。
化妝師在旁邊著急得團團轉。呀,怎麼還給說哭了?
眼淚流下來,沒有破壞原有的美感,隻是在那個基礎上增加了破碎,叫人心疼。
——可是、可是這是婚禮啊啊啊。
眼看著就要入場,旁邊圍著的工作人員手忙腳亂地哄起了人,“新娘別哭別哭。”
化妝師也趕忙
上前補妝。
她的眼睛還紅紅的,抬眸看人時,會看得人一軟。化妝師動作都卡了一下,那一刻會叫她忽然覺得,她和新郎搶一下婚也不是不行?
這邊的動靜比較大,緊急情況、緊急處理,容隱那邊遠遠的都聽見了動靜。他讓杭助過去看一眼。
這都到婚禮當天了,儀式馬上開始——最好是不要突然告訴他:新娘逃婚了。
杭助連忙去了。
新郎的緊張感肉眼可見,旁邊的人想調侃,又硬生生忍著。
——您到底是有多怕娶不到人吶?
雖然都到了這一步,但隻要沒有走完最後一步,容隱那口氣就還不能松。
婚禮地點定在北城當地,又是大肆舉辦,在北城難免會走漏消息。
加上關注他們的人本來就多,所以在北城的不少人或多或少會聽見一些他們婚禮的相關消息。
容隱也沒有刻意阻攔和隱瞞。是以,不少人是知道婚禮舉辦地點的。
甚至有不少粉絲特地前來,婚禮外邊也允許他們進來打卡拍照。隻是場地有限,今日賓客本就眾多,擔心粉絲也蜂擁而至後人數會失控,所以倒是不能全都邀請入場。
但現場攝影師不在少數,不少照片早已外傳,還有人在不打擾的情況下進行直播,這些全都允許。
現在北城圈子裡的人常說,容隱就是座冰山。但跟舒清晚在一起後,完全是被她給融化完了。
換作從前,誰能相信到他還能有這樣好相處的一面?
一下子就從“君臥高臺”變成了平易近人的形象。
杭助打探完消息後回來,告知他沒什麼大事。隻是新娘和爸爸在說話,說哭了,那邊緊急補妝呢。
容隱微頓。雖然他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總感覺嶽父說的是不利於他的話。
他無奈地捏捏眉心。
婚禮儀式在倒計時,也難怪那邊慌張。
他的唇邊忽然提了提笑。
他與她的這一程,確實是難。
但相識十年,他總算拿到了一紙婚書。
尋著這個空,好友們過來尋他。
傅清聿今日也是一身黑色正裝,他的領帶和他太太的裙子同色。從大的點到小的細節,無不是在秀恩愛。
這
個人從結婚以後就學會了“開屏”,黎城誰人不知道這一對?
傅清聿倚在旁邊,姿態闲適。而相比起他的放松,某人顯然緊繃。
他輕笑:“知道這種緊張感了吧?”
當時去參加他婚禮,容隱還在評判著他的緊張。
容隱睨他一眼。天道好輪回,這點沒話說。
“嘖。”傅清聿輕勾唇,“不容易啊。”
從他和賀明漓婚禮到今天,歲月橫跨多時,總算見得這人得償所願。
容隱提了提唇,也隻是與他闲闲說著話。或許也想到了當時帶舒清晚去參加婚禮的那一幕,他笑,“謝了。”
“客氣什麼?”傅清聿淡定道,“回頭還有的你拜託。等你想生孩子了,又帶老婆去我家那‘感受氛圍’。”
容隱都忍不住笑。自己的本性,算是被這群好友看透了。
不過——
“不會。”他施施然道,“我們不著急要孩子。”
結婚的事情他急,要孩子的事情他不急,目前也沒有這個打算。
傅清聿輕一挑眉。
是麼?
婚禮開場,他們沒再多說。但插科打诨幾句,確實消解了心頭不少緊張。
換作多年前的容隱恐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在婚禮當天,在面對即將娶到心愛的人的時刻,他竟也會緊張。
平時泰山崩於前都面不改色,面對再是難過的關都八風不動的人,在這一刻,卻也會提心。
隨著那扇門打開,新娘和父親一同入場,整個婚禮現場放起了《AThousandYears》。
音樂聲響徹整個場館。
伴隨著潔白的婚紗、長而曳地的頭紗,現場如夢似幻。
舒清晚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到位,這是容隱第一次見她穿婚紗的模樣。
聖潔又純真。
在那一刻,震動眸光,震動心扉。
他駐足於原地,凝望著遠遠向自己走來的人,眸光經久不動。
他說過,她穿婚服的模樣一定很漂亮。
卻也沒有人告訴他,會這樣漂亮。
萬千話語,在那一刻盡失。
他給不出更多的形容詞,隻是站在原地駐足遠望。
舒清晚看到了他的
驚豔。而這也是她最想要的效果,她彎起唇。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在新娘身上,偶爾有人去看新郎,才會乍然看見他被驚豔的樣子。
原來隻有直到那一刻出現的時候才會發現,自己已經等待這一刻等待了多久。
她輕輕垂眸,而他已然深陷。
十年相識,糾葛八年。
於這一刻,得到了最深的圓滿。
他想娶她多時,唯獨這一天,才恍惚地感受到月亮被握進手裡是什麼樣的感覺。
婚禮現場,仿若童話般的夢境。
現場的來賓仿佛不是參加婚禮,而是置身於童話。不然怎麼會讓人感覺每分每秒都那麼美好?
林檐輕瞥一眼臺上的容隱,唇角下撇。
還是覺得便宜他了。
容隱眼看著她走來,等待她離自己越來越近。直到近在咫尺,他伸手握住她。
舒清晚抬睫看他,看得出他眸底蘊藏的幽深。她心中一動,猜到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一定是吻她。可是——他做不了。
林稷年的這一程送完了,就算沒送夠,也送到了盡頭。他沒有多留,也沒有過多的話叮囑,隻是尋常囑咐幾句,便下了臺。
容隱將她的手扣進手中。
是夢想成真的時刻,卻又惴惴不安地擔憂怕是夢醒時分。
走完了一個又一個的環節,在終於走到親吻環節時。
他掀起頭紗,輕輕落吻在她耳畔。
舒清晚倏然抬眸,心中悸動。
他在她耳邊低語的那一聲,繾綣旖旎,攪動心弦。
隻有她一人聽見。
——“My baby.”
新娘的面頰微紅,賽過腮紅增色。
現場直播也在繼續,此時此刻,無數人在見證這一幕。
現場勉強平靜,所有的喧囂沸騰全都藏在了屏幕之後。
而後,新郎吻住了新娘。
動作很輕很柔,卻更像是一幅畫,美輪美奂。
讓人連動作重一點都擔心會破壞掉這份純潔神聖的畫面。
覃漪的唇角不受控制地顫抖。想壓抑一下情緒,卻根本控制不住。
在婚禮儀式將近尾聲的時候,現場的音樂忽然更改。
原先的音樂停
止,放出了另外一段音頻。
現場情況在直播間同步。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有人刻意去聽了下新的音頻內容。
忽然覺得音色太過熟悉。
低沉沙啞的男聲,糅雜的情愫很深。
現場已經從原來那首換作了這一首,整個場館都是新曲的聲音。
隨著歌曲往下放,慢慢有人聽出了是哪一首歌。與此同時,忍不住抬眼去看新郎。
這個熟悉的聲音,貌似是——容隱?
此刻,臺上,容隱接過話筒,忽然啟唇續上下一句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