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她有段時間沒回去了。
一批人在畢業,一批新生在入學。
京大裡永遠都是朝氣蓬勃的少年。
當年她入學的時候,是自己來的北京。
落地之後,她望了一眼又大又充滿現代化的機場,邁上這座城市。
當時年少,對前路未知的一切都充滿了勇氣與熱情。
現在成長,變得成熟,反而少了幾分無畏。
她在這裡上了四年學,她爸媽一次也沒有來過。
不過這裡的很多地方,倒是都有她和他的回憶。
比如在一起後,偶爾她去柏悅苑,他的車送她回來,都是停在那一處。
還有他來看她主持的晚會、吃完飯後陪她回來,會一起在那邊散會步。
宿舍樓下,深夜無人時,他們在那悄悄接過吻。隱約有腳步聲響起,她臉頰紅透,匆匆忙忙放開,往後退了一步。他氣定神闲地看著她掩耳盜鈴。
她畢業那會兒,拍畢業照時,他穿著一件白襯衣,沒系領帶,西裝隨意地掛在臂彎,眉宇如星,與本該看鏡頭的她對視。
……太多了。
他穿透了她的整個青春。
並且在她那個年齡還不知道該如何為未來著力的時候,他幫著她畫好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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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他,長不成今天這樣耀眼的舒清晚。她會走另一條更彎更長的路,到達另外一個終點。
她第一次主持晚會,他坐在臺下,她遙遙望著他時,就在想,有朝一日她一定會和他熱烈地相愛。
她仰頭望著他,高不可及,可是堅信自己一定會將星辰摘入手中。
直到幾年之後,當年那個充滿信心的舒清晚,終於落敗。
或許是因
為現實距離確實遙遠。
或許是因為對方是談微。
這座學校到處是回憶的痕跡。
她安靜地逛了一遍。中午在這邊吃了頓飯,直到傍晚才回去。
晚上,容隱給她打了一通電話。應該是終於抽出空來,他們也得以聊了會兒天。
“怎麼不去餐廳?”
話筒裡還傳來他的指尖翻閱著文件的聲音。
“一個人去沒有意思。”她懶懶地往床上趴。
容隱勾了下唇,“那等下次再一起去。”
“你吃飯了嗎?”
他沒有馬上回答,看了眼手表,應該是在回憶。
舒清晚一下子就猜到肯定沒有,“快點去吃飯。晚上也不要熬太晚。”
她知道他那邊的忙碌,而他一忙起來興許就會到很晚,然後第二天依舊早起。
設想了下他現在的壓力和忙碌,她都覺得沉重。
掛斷電話後,她握著手機靜了一會兒,才起來去做點東西吃。
她也忘了用餐。
跟他打電話的時候情況還是好的,但是凌晨的時候,舒清晚的胃部傳來一陣一陣的絞痛。
她腸胃不太好,最開始和他在醫院遇到的那次就是急性腸胃炎。平時偶爾也會不舒服,但沒有再那麼嚴重。
而今晚,來勢洶洶。
她按了按胃部。
都說胃是情緒器官,也不知道和她近日的情緒是否有關。
喝了點溫水,還是全都吐出來後,舒清晚下樓打車去了醫院。
胃絞痛,疼得她臉色發白。
但去趟醫院就能解決的事,她也覺得是小事,沒跟他說。
也沒有跟父母說。
在北城多年,她好像已經習慣了不管大事小事基本上不會再找父母。
有時會找他,有時會自己獨立撐起。
而她想,自己能獨自撐起的事情,已經越來越多了。
外面從晚上開始就在下雨,好在不算特別大,不會妨礙出行。
舒清晚去掛了個急診,本就很白的臉上更加發白,臉色很差。
她自己處理著,看著病。
到後面,自己坐在那打著吊瓶。
時間已經很晚,今晚的急診不是很忙,也
漸漸歸於安靜。
在這片安靜之中,外面突然傳來動靜的聲音也很明顯,舒清晚坐在角落裡,抬眸看了過去。
看清來人時,眸光輕動。
林馥一深夜突然發起高燒,林稷年他們送她來醫院。
林桉和林檐都在,全都一起來了。
她身體很弱,經常會出各種各樣的小毛病,每次都不一樣。
這次一下子飆起高燒,深夜搞得家裡人仰馬翻。
舒清晚沒想到會這麼巧地遇到。她遠遠地看著,林馥一被一家人圍在中心。
印象裡,舒父舒母已經很久沒有陪她去看過病。上大學後肯定沒有,高中的時候她住校,同學陪她去過幾次。再往前,也沒什麼記憶。可能是忘了,可能是沒有。
更不用提,這樣眾星拱月式的呵護。
很快就有因為林家而專門趕過來的醫生負責接待看診。
林稷年在和醫生交談著林馥一的病情,神情嚴肅,可能還有一些別的問題。
旁邊有人端來溫水,林檐隨手接過來,端到林馥一唇邊,喂她喝了兩口後就拿在手裡。
林馥一坐在椅子上,臉頰燙得發紅,很累地閉著眼靠在覃漪懷裡。
所有事情都會有人去做,她不用去管。從小到大生病就是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磨難。
舒清晚看著他們對她呵護備至。
突然覺得自己一個人來看病、輸液是有些孤零零了。
她收回了目光,沒有再關注。
想起了她跟容隱第一次在醫院相遇時,那時她對這邊的醫院還不熟悉,加上那晚上醫院很忙,她一邊忍著疼痛一邊自己奔波看病。
而他撿起了她這個可憐兮兮的小女孩。被折騰了一晚,遇到他後,她一下子就被安排得很妥善。
解決掉疼痛的那一刻,她仿佛重獲新生。
後面她想找機會跟他道謝的,卻很久都沒再見過他的人。
有知道的人同她說:“容先生,很不好見的。”
她意識到,原來見他是有門檻、也有條件的一件事。
他們之間,是相差著鴻溝的。
在一起後,有一次她也是深夜胃疼,家裡隻有他們兩人。她想忍一忍,看能不能忍過去,容隱擰著眉,將她拎來了醫院
。
一針的功夫,免去了她傻兮兮想忍上不知道多久的疼痛。
打完針後,她投進他懷裡睡著。因為疼累了,原本隻是想靠一下,卻一不小心睡熟了。後面容先生將她抱回去的時候,她想他的臉色應該很是一般。
因為胃疼了幾次,按照醫囑,容隱給她預約了做胃鏡。
一開始還不知道它的威力,一不小心搜了下後,她恨不得退縮。
但容隱沒讓,檢查肯定是要做,他也早就看她那個胃不順眼。揉揉她的頭,嗓音懶懶:“做完就答應你一件事。”
舒清晚立馬沒了意見。
容隱的一件事,那可不是隨便的一件事。
做胃鏡還需要陪同者,那天他推了一個會,去做她的家屬。
她年紀還輕,但是陪在她身邊的已經不是爸爸媽媽,一直都是他。
淚意上湧,很突然的,一下子就要崩潰決堤。
她想起了對她很好的那個人。
舒清晚知道他現在的壓力。家族裡會給他施壓,可能多方都在給他施壓。
他那麼厲害的人,如果不是壓力堆得太大,他不至於像這樣分身乏術。
她也不願意他再為難。
而且,對方是談微。
他佔據了她的青春,但談微可能也盛滿了他的青春。
這一條路也不是太壞。
她已經想了很久。
隻是在這一刻突然落下決定。
她當然舍不得。
這隻是一場聯姻。
但他也不會和她結婚。
護士注意到了情況,以為她是病痛難受,不忍地遞來了紙巾。
她彎了下唇,聲音嘶啞:“謝謝。”
她有些感激。可能在脆弱孤單的時候心裡更能放大這些小小的善意。
舒清晚從包裡拿出手機。
點進微信,點進置頂的信息框,敲出一行字:
【我們分手吧。】
指尖停頓兩秒,她點了發送。
是她勸他去睡覺的,這個點他也還不會看到信息。
舒清晚看著吊瓶上的滴液,一下一下地滴落。
明明仰著頭,卻還是逼不退淚水。
即便知道會有這一天,也還是很難面對
與接受。
在這幾年的青春裡,她隻有他。仰望著他,朝他奔跑,她真的很喜歡他,所以滿腔孤勇,飛蛾撲火似的飛奔向他。
多少有些不顧一切,不念後果。
其實一開始她又何嘗不知道沒有結果?隻是還是想愛他,想被他愛。
而她也得到了。
哪怕隻是這一小段旅程。
可能情緒太激湧,衝得頭昏腦漲。
她一個人在這邊打著吊瓶,看上去狀況也很不好,護士一直留心關注著。
見她吊瓶打完了,而她還望著在出神,心道自己果然留意得沒錯。連忙走過去提醒,要給她拔針。
覃漪摟著林馥一肩膀,就陪在她身邊,讓她難受得能靠靠。
雖然見了醫生,但他們還是難掩擔心。
忽然聽見聲音,她望過來,卻是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人。
覃漪完全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舒清晚,眸光遽然一顫。
她的心口刺痛了下,立即就要走過去:“清晚——”
林馥一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她反手便抓住了母親的手腕,“媽……”
她的眼裡包著淚,望著覃漪。
而林稷年他們也順著這一道聲音看了過去,臉色均是一變。
覃漪沒有顧林馥一,直接小跑過去,步伐匆匆。
舒清晚的臉色很差,唇瓣幾乎沒有血色,她在拔針。聞聲,下意識抬眸。
覃漪隻是看見這一幕,心口直接被一把攥緊。
“怎麼在醫院?你生病了嗎?”她著急地問出口,想湊近她。
舒清晚手裡拿著一袋藥,剛準備問下醫生問題。
被叫住得突然。
原本準備自己悄無聲息離開的,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她搖搖頭,很輕聲地回答:“沒什麼事,已經好了。”
覃漪回頭去看給她看診的醫生,“她怎麼了?生的什麼病?”
“腸胃炎。”醫生還不知道剛才在照顧那邊病患的人怎麼會突然跑過來,有點莫名。
深夜腸胃炎。
覃漪也沒有看見她身邊有人,她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而舒清晚沒有在意,問起了醫生幾個注意事項。
覃漪握住了舒清晚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