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怎麼世界上,哪裡都有她?
是那種清甜的花果香,讓他想起她喝醉那次呼出來的氣息,像是漂亮且厚重的、用無數種顏料混合出來的晚霞。
他沉在池底,睜開眼,看向上方的燈光,圓月般,邊緣被水虛化擴大。
他不記得小時候落水的回憶了,隻能在父母的講述中拼湊出記憶拼圖的一隅。
可現在,窒息感一寸寸地爬上身體,仿佛有一管針扎入頭顱抽幹血液,他能感覺到水壓從肺部碾過咽喉,再到口鼻,最後頂上太陽穴。
水面上的月亮好圓,她會跳下來救他嗎?
這一次,他肯定不會忘記了。
程砚靳一直睜著眼,面上的水波被新灌入的水流一層層蕩開,他忽然聽到了外面急促的腳步聲,倏地想起滑板初賽的那個夜晚,暴雨也在地表上砸出無數個這樣的漣漪,而也有這樣急如星火的腳步,穿透雨聲一步步走近他。
水中的哭聲,不,水中沒有哭聲。
他從池底“哗啦”一下坐起來,大口喘息時氣管都在發疼,就好像喉嚨裡被刀子攪爛,不管是吞咽還是呼吸都會冒出鹹澀難忍的血腥味。
那些片段式的回憶總會以毫不相關的現實作為開啟鑰匙,讓人猝不及防地乘坐時光機回到過去,再一次強調他和這個世界,以及世界中心的她,締結了密不可分的關聯。
他不可能與她分開。
所有的喜樂和痛苦,以及當下慘烈的創傷,以她為內核,裹出了一個巨大的繭將他困住。
而他不想出來。
他試圖將她描繪成一個十惡不赦的反派,用眼淚裹挾自己逃出生天回頭是岸,瘋狂勸說自己失去她是一種可以接受的代價,並且那種疼痛一定不會比現在的瀕死感更烈。
但她隻是從門前走過,發出了一點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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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一點腳步聲,他就像是執行了命令開關的士兵,拋下所有的事務隻為面向優先級最高的她。
他從沒有像當下這個時刻一樣,清晰地做出了判斷和選擇。
程砚靳撈出手機,渾不在意地往洗水臺上一扔,轉身進了淋浴房,擠了沐浴露將自己身上的煙味一點點洗去。
他這個澡大概洗了太久太久,打開浴室門時,濃厚的水霧散開,他看到了嚴肅端坐在沙發上的她。
“我有話跟你說。”她說。
“我也有話跟你說。”他說,為自己搶先一步打斷她說出那些讓人心如刀割的話而感到劫後餘生。
他的直覺一向不錯,其實他已經能從她臉上的表情裡看出她想說的話,無論是她想出去下館子,還是想在搭坐他接送的車時繞路兜兩圈風,還是現在,她想攤牌。
他絕無可能讓她說出那句話。
程砚靳將鋪墊的話斷斷續續地說完,他實在是太沒用了,流進他身體裡的水仿佛隻在眼睛裡留了出口,他像個無用的廢物一樣在她面前流淚。
他明明不想的,他想用輕松的、好玩的氛圍與她交流,他不想看到她露出這樣猶豫的表情。
他說:“林琅意,我們結婚吧,好不好?”
被拒絕是理所當然的事,盡管如此,他還是屏住了呼吸,像是在等待懸掛於脖子上的铡刀。
她說的話遠比他想象中殘忍。
她問:“那你之前說的,開放式關系,還作數嗎?”
程砚靳的神色空了一瞬,其實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是不是在流淚了,他的眼睛很痛,好像虹膜也被水泡皺,扯得周邊都緊巴巴地發疼。
但每一句話,他都深思熟慮,他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交換嗓音化作腿的美人魚,為了上岸能忍住刀割般的痛楚。
他說:“作數。”
空氣都凝滯了一瞬。
他看到她吃驚時微微睜大的眼睛。
同樣的一句“開放式關系”,故事的最初是為了讓她不要管束他,而現在,是為了證明他不會轄制她。
心境天翻地覆,唯一不變的是,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都是那麼毅然。
程砚靳一字一句慢慢道:“林琅意,我知道自由是什麼滋味,你還記得從雪山上滑下來的感覺嗎?”
“有些人會說這太危險,有些人會說你不該做這項運動,還有人控制欲爆棚,獨佔欲作祟,但你隻要體驗過從懸崖上往下衝坡的感覺,就再也回不到平路上無聊乏味的日常。”
“我不會阻止你。”他終於將視線投向她,他清楚地知道這一次他該如何踩著別人的頭搶先一步。
原楚聿為什麼忽然跟瘋了一樣給他發那些消息?
他看起來也不好受。
無論怎麼樣,自己現在擁有的未婚夫身份是別人翹首期盼卻得不到的珍寶,林琅意愛不愛他,都不影響他愛她。
一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五年,再不濟,他還有一整個漫漫人生。
來來往往的野花再多,隻要她晚上還是回家睡,又有什麼關系?
他們怎麼可能熬得過他?
他不可能不圍著她轉,隻要他還有這個機會,隻要他能像是一個溺水的人一樣抓住一根稻草。
原楚聿對林琅意如此勢在必得窮追不舍,那麼自己何必非得從情敵身上下手讓對方知難而退?
情敵之間的扯頭花都是皮肉傷,沒有什麼是比戀人親手捅刀更讓人萬念俱灰的。
他隻要讓林琅意不選擇原楚聿,或者隻是將原楚聿看作消遣不就行了。
他得讓林琅意判斷出,選擇原楚聿,她身邊可能隻有一個男人,而選擇他,他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林琅意好像懵了,她盯著他看了許久,程砚靳試圖不要將事情挑得那麼明白,他當然還是對於原楚聿與她之間的私情毫不知情的角色。
他在發現了這件事之後,沒有一秒不在後悔自己非要挖掘一個真相。
現在,他要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並且作為幫忙隱瞞真相的第三人,將自己與林琅意之間的關系維護下去。
隻有這樣,他才可能不下桌。
“晚上,要不要去會所?”他掏出手機翻看了下消息,“不過我也不太熟,我不怎麼去酒吧,聽說他們隻跳舞?你可以叫上朋友一起去坐坐,都是些還沒出道的小偶像。”
他笑了下,偏過頭衝她晃了晃手機:“今晚全場程公子買單。”
第81章
林琅意第一次即將見到真人版“癱瘓的爸, 失業的媽,上學的妹妹,懂事的他”, 心情還是比較復雜的。
程砚靳的突然襲擊回家著實讓她嚇了一跳, 本來都做好了應急處理planb,可是他後來淚眼朦朧地跟她說了那些話, 又把她給整不會了。
想攤牌, 是怕他已經知道真相而她再嘴硬狡辯討不了好,通常情況下隻會激起對方更加強烈的憤懑。
而如果程砚靳不知道, 那她傻兮兮地和盤託出,這不是自爆是什麼?
人離婚和分手前都要考慮過錯方對於判決的影響, 她和程砚靳既然是商業聯姻, 其中牽涉到的利益關系當然巨大,對於“過錯方”而言,受到的影響也不是那點三瓜兩棗。
所以他從出差途中千裡迢迢返回,確實讓她受到了好大的驚嚇。
怕的是實打實的利益和錢在分割時受到影響。
怕的是他手中的那點股份,會不會因為知道她跟他多年好友的事而成了兩人分手時的泄憤犧牲品。
於是林琅意一晚上都在觀察程砚靳的一舉一動, 試圖從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不是, 他到底知道了沒有啊?
早點讓她判斷出來, 她好早點對症下藥啊。
但程砚靳流完眼淚後又恢復到了平日裡的那個他,林琅意看著他用盡了浸水手機的最後一點生命力聯系了一下出差事宜和會所,然後跟她說:
“我讓人給我送手機過來了, 順便現在給你訂票?”
林琅意疑惑:“訂票?”
程砚靳按了按紅腫的眼睛, 他連眼下那道細褶都變得越發深邃,將臥蠶擠得更鼓:“不去G市嗎?我聽莊嵐說你們要去你哥的公司, 她們意向海珠培育生產?”
呦,他人在千裡之外, 這裡的消息還是靈通的嘛。
林琅意刮目相看:“這你也知道?”
他扯了下嘴角,嘲諷:“林向朔電話打到我這裡來了。”
“是要去,股東大會投票投完了,他除了照做還能怎麼樣?”林琅意一想到林向朔滿世界求爺爺告奶奶就神清氣爽,“我也去逛逛。”
程砚靳:“嗯,所以我說的那個會所就在G市,今天我們一起過去,我明天從G市轉機。”
……
林琅意當晚就閃現到了G市,帶上莊嵐,還邀請了當地幾家規模化的海產養殖公司的女老板。
上回從禾木人肉背回來的還有一套巨幅蝴蝶標本,林琅意正巧送給莊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