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此刻,周圍也許有口哨聲和歡笑,但林琅意其實不太記得了,周遭的一切都不重要,人生真正的開幕式不是18歲,不是30歲,不是50歲,是真正關注自身、不再在意周圍熙熙攘攘人群對自己評價的那一刻開始。
她更記得剛才從空中躍到滑板上失重的那一秒,以及失控的那一秒。
就像是機車衝刺時靈魂都被抽走的感覺,她現在覺得,極限運動果然能讓人放下一切煩惱,運動時產生的多巴胺讓人上癮,難怪程砚靳一直這麼喜歡。
她陷在工作中,好久好久都沒有讓自己放縱玩耍了,哪怕是人皆有之的摸魚和偷懶,她在反應過來後,立刻會對自己產生虛度光陰的譴責和愧疚。
但工作之餘的放松解壓以及任性自洽是那麼讓人開心,昨晚是,現在也是。
她都好喜歡。
短暫的,絢爛煙火般的,曇花一現的,但是沒關系,活在當下就是意義,笑的時候放聲大笑,哭的時候酣暢淋漓,生氣的時候該發火就發火,何必因為將來的不確定而影響當下的心情?
她像是折枝插花一般將自己的生活扦插得豐富多彩,而爭相鬥豔的花朵來自哪個花園,並不重要。
她自己,最重要。
程砚靳在比賽和運動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光,他就這樣緊緊地用兩條胳膊抱住她,抬起頭凝望著她,輕聲說:“你看,我說我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林琅意,是第一名,我沒有騙你。”
他的額頭上沁出薄薄的一層汗,匯聚了,有一滴緩慢地沿著眉骨往下流,眼看著要滴進他那雙清澈的眼裡。
林琅意伸出手指輕輕地撫掉了。
指尖湿潤,她用指腹互相摩挲了一下,很快蒸發在空氣中消失不見。
滑板終於被剎住停下來,程砚靳把她放在板子上,自己則控住平衡,問她開不開心。
林琅意點點頭,語氣輕松:“嗯,還不錯,讓我對於接下來的滑雪之旅期待值更高了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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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他所說,到達禾木吉克普林隻需要一覺睡醒就行。
林琅意叫上了杭茜和袁翡,她跟杭茜以前就一起練過滑雪,但袁翡是從未接觸過滑雪的新手,想來想去,還是把哥哥袁應賀也一同叫上有個照應。
五個人,三個女孩子在前面邊走邊刷攻略,因為來得急,很多想法都需要一一補充進行程,下飛機租車去雪場度假村的一路上都是歡聲笑語。
杭茜就是那個隻想跟姐妹一起玩不想帶上男人的閨蜜,她對於林琅意身邊出現的任何男人都非常挑剔,聽到林琅意想叫自己一起去粉雪天堂滑雪的第一反應就是:
“來虐單身狗的?”
她聽過程砚靳二世祖的美名,一路上對於他都處在一個真空隔離不接觸隻觀察評分的階段,以為會聽到他的高談闊論和爹味安排,結果到頭來嗓門最大的還是自己的姐妹林琅意。
林琅意像是憋了好久終於放飛的鳥,這也想玩,那也想吃。杭茜被她感染著自己也上了頭,非要跟她打賭一碗四斤重的羊肉燉蘿卜能不能吃完,兩個人互相不相信對方行隻覺得自己行,恨不得現在就坐在店裡等上菜開始大胃王表演。
杭茜一邊跟林琅意對著槓,一邊無意識地反復撈起從肩膀滑到手肘的包包肩帶,她一個人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半點空不出手來。
行李箱以及上面堆放著的大容量旅行包被卡住,杭茜推了一下沒推動,以為是輪滑卡殼了,往地下一瞧,卻看到行李箱上按著一隻手。
她轉過頭,程砚靳幫她拿過行李,下巴抬了抬,示意她不用管,隻要跟林琅意聊天就行了。
杭茜在原地停下了腳步,林琅意見她不走也跟著轉過臉,看到了堪稱負重練習的程砚靳。
他左右手都推著行李箱,那是他和林琅意的,現在又多一隻杭茜的大行李箱。而他背上背著一隻巨大的旅行包,腰間還鼓鼓囊囊地綁著一隻牛津腰包,像是西天取經的沙師弟,全副武裝。
袁應賀幫著自己的妹妹提東西,見狀也有些不好意思,攤手:“我幫你分點。”
“不用,小菜一碟。”程砚靳的肩背挺拔如初,站得筆直,“就這點東西而已。”
他拒絕完袁應賀,見林琅意和杭茜都停下腳步在看他,提了下眼皮,吆喚:“走啊,幹嘛呢?”
杭茜拉了下林琅意,兩人繼續往前走,杭茜小聲說:“他還挺上道,我以為他是那種把自己東西到處亂扔讓別人收拾的個性。”
林琅意想了下兩人的同居日常,揭老底:“其實在家,確實亂扔,跟狗佔地盤似的到處都要放一點他的東西他才樂意。”
袁翡想起程砚靳這段時間總是早晚接送的身影,補充:“是的,他每天還要去小意辦公室溜達巡視一圈才放心離開,每天早晚各一次。”
杭茜斜她一眼,“撲哧”笑出聲:“好啊,真是來虐我們單身狗的。”
“我可沒有,我真心實意地請兩位來玩雪的。”林琅意正色道。
這話說得沒錯,程砚靳如他一開始所言,在這段旅行中一直沒有表現出過分的存在感,或者說,他有些太低調安靜了,隻是跟在她們後面聽話地充當著到用時方想起的小角色。
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去馬厩咖啡廳喝咖啡騎馬,坐了雪地摩託,試了手抓飯餐廳,還在雪地裡開了瓶洋酒,一人一個紙杯,倒上酒後捂在雪堆中品嘗“常溫”酒,林琅意因為酒量遠近聞名地出奇地差,含淚抿了一口當作悶了,遭到了所有人的嘲笑。
她們還抱著附近民宿家中的雪橇犬拍了許多照片,狗狗在雪地裡玩得開心,一抖身子就濺起一大片雪渣,換來女孩子們此起彼伏地歡樂驚叫。
程砚靳就是那個拍照的人。
這還是袁翡發現的,她看到程砚靳自己沒怎麼玩,跟在後面一直舉著相機,鏡頭沒有一刻離開過她們。
她好奇,問了一句,程砚靳面露難色,還是硬著頭皮將相機裡的庫存放給大家看——
五花八門的醜,驚世駭俗的糊,全是一米二的小矮人。
“你要這麼拍啊!”林琅意抓住他的手往下按,“你蹲下去,從下往上,對,就是這樣,看到了嗎?”
“你退後,我試試。”他保持著半跪的姿勢。
林琅意一連往後退了十來米。
他的臉貼著相機,另一隻眼睛緩緩閉上,就透過鏡頭裡那咫尺天涯的空間望向她。
望向她一步步倒退著遠離他。
程砚靳的呼吸漸漸緩下,下意識屏住了氣,不知道為什麼,看她臉上露出燦爛明媚的笑,自己也跟著笑,鼻腔裡卻泛起莫名的酸。
她都快退出他的鏡頭了。
“夠了,不要退了。”他阻止她。
想拍漂亮的照片,想留下最甜美的笑容,他的上半身匍匐下去,幾乎要貼著蓬松的厚厚雪層,手指輕觸,一口氣拍了十五六張。
林琅意在遠處連姿勢都擺完了,見他還不起身,將手攏在嘴邊大喊:“好了嗎好了嗎?”
他如夢初醒般直起身,胸前紫黑色的滑雪服上粘了一層白白的雪,像是松樹銀針上覆蓋的一小撮尖尖雪。
“好了。”他一動,那些雪紛紛落到地上。
林琅意一路小跑過來,腦袋擠到他面前,其他女孩子也湊過來點評,終於獲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贊揚。
程砚靳就這樣升級成了自拍杆。
他一路拍,什麼都拍,隻要他覺得林琅意此刻像是一艘滿漲的揚帆起航的小帆船一樣出現在他的鏡頭裡,他就想留住。
正式滑雪前,女孩子們去購入了最新的保暖裝備和器材,林琅意自己有,沒打算買。
她興致高昂地幫著杭茜和袁翡挑選,挑到一半,頭上忽然蓋下一頂毛茸茸的帽子,兩邊還各有三條小指粗細的須須。
她面前沒有鏡子,茫然地轉過頭,看到了還沒來得及將手縮回去的程砚靳。
他的手張在她頭頂,調整了下帽子,然後唇一勾爽朗地笑了起來。
“我付過錢了,挺好看,戴著吧。”
林琅意雙手抱頭,摸了摸,想摘下來卻被他按住。
程砚靳不讓她脫,推著她的肩膀走到鏡子前,誇贊:“多好看啊,我一眼就看中了這頂帽子。”
一頂正紅色的錦鯉帽子,尾鰭和須須是金黃色的,白色的圓眼睛像是兩隻大燈泡。
林琅意身邊還有一對外籍情侶,兩人看到了她頭上頂著的帽子,笑著說了句地道的英文走了。
林琅意面上僵硬,看著渾然不覺隻沉浸在他自己的審美世界中的程砚靳,提醒:“你聽到剛才國際友人的點評了嗎?”
程砚靳覺得這個錦鯉紅很襯她白皙的皮膚,喜慶洋洋的,在雪地裡也顯眼,怎麼看怎麼滿意,別人說什麼他才不管呢,隻誇:
“好看,林琅意,是福氣珠珠。”
“可是他們說我頭上戴了一隻火雞诶!”林琅意崩潰。
雖然如此,錢都付了,最主要是獲得了袁翡的可愛認證,林琅意最後還是頂著這頂錦鯉小魚帽子在雪地裡晃,程砚靳跟在後面,快門就沒停下過。
他一開始原圖直出,說也不說就在他朋友圈裡刷屏,十張裡八張都是林琅意,最後兩張意思意思給同行的伙伴,遭到了大家要求p圖的強烈要求,才放棄了邊拍邊發的想法。
正式滑雪。
林琅意之前就請過教練學過大半年的滑雪,什麼直飛抓前刃抓後刃、旋轉180度換刃、中姿態中回轉、單刃回山都能來點,她還非常喜歡搓雪衝大浪。
在滑行中一路激起大片的雪花,橫向搓停時從揚起的雪霧中穿梭出來讓她有一種煥然新生的浪漫自由感。
程砚靳控板能力強到令人發指的程度,無論林琅意在前面做什麼花哨的動作,無論她的滑行路線有多出其不意,他總能穩穩地跟著她後面,手持著相機錄像。
林琅意和杭茜兩人競速比賽了幾次,互相搞怪故意將大片的雪霧搓到對方身上,看彼此從頭到腳都落了一層雪,然後哈哈大笑。
玩了不知道多久,大家一開始還都聚在一起,可是很快就上上下下滑開,袁翡因為初學,跟著袁應賀在慢慢練,杭茜在原滑道玩,林琅意則猶嫌不足,去隔壁N3雪道了。
她一個人滑完兩圈,才想起一直如影子一般安靜跟隨的程砚靳。
他明明是最愛這種運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