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可是她替他回答了。
一直隱隱作痛的後腦傷處被她輕柔地扶住,她俯下身,那些長發像是柔韌的絲綢一樣滑下來,輕柔地拂過他的臉頰。
她在他唇上一觸即分地點了一下,不帶半點情欲,就像是夏日打開了室內的門,往外泄露了那麼一點轉瞬即逝的冷氣,關上門後很快又陷入了炎熱的浪潮,隻讓路過的行人嘆息著依依不舍。
但就是這麼一瞬,他覺得空氣仿佛都靜止,五感剝離,唯有嘴唇上那點柔軟的觸感清楚地告知他:如此像夢的發展並不是夢。
那一陣風好像就在遠方,海市蜃樓一般,又像是即將來臨,讓他心神俱亂。
她退遠了一點,沒有完全直起身,發梢痒痒地蕩在他耳邊。
她就用這樣憂愁且苦惱的聲音說:“小述,其實我跟程砚靳之間比較復雜,不是簡單能跟你解釋明白的。但是我想要獲得主動權的話,就要盡可能讓應山湖早日飛黃騰達,這樣才有資本可以跟他商量。”
“所以你的那個專利對我真的很重要,但我也不騙你,我跟程砚靳解除婚約也不一定跟你在一起,但是解除不了婚約的話,肯定什麼可能都沒有。”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演技依然不好,如此發揮失常,想必還是與剛才他那句“復合才送”的話脫不開幹系。
她盯著邊述失魂落魄的臉,發現自己居然走了神。
她雖然想不起來熱可可那次自己被送到校醫院之後的事,但是卻想起了去買熱可可之前的場景。
那時候邊述一本正經地給她科普奶茶店裡的熱可可加糖漿、煉乳和巧克力醬,糖和脂肪含量偏高,並不健康,建議她泡茶。
那茶跟巧克力是一個東西嗎?
林琅意不想聽他說這些長篇大論,借口上廁所溜出去買了兩杯,勢必讓他嘗嘗她“珠珠精選”的那家奶茶店的熱可可,以此來證明她的品味。
明明是黑巧、脫脂牛奶和少許椰子花糖好不好,才不是那種粗制濫造的貨。
她可是趴在臺面上聚精會神地盯著店員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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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最後因為去了校醫院,兩杯熱可可留在教室裡無人問津都冷了,呈現半凝結狀態,口感全失。
邊述也沒嘗上一口。
她也沒有。
林琅意努力將走神的自己拉回來,繼續漫不經心地說著一些“自己也很無能為力”的話。
技術入股,確實與資金參股不一樣,它不能單純地用買賣價格來衡量,價值也通常會隨著時間的轉移而變化。
她確實挺想拿下這個專利,上次許會長將漢弗萊教授的發言視頻轉發給了她,裡面還提到了海水珠的相關研究。
林向朔G市的那兩個公司,之所以她說地理位置好,是因為它剛好毗鄰海灣,背風向陽,不僅風浪小,氣候適宜,海水溫度也終年溫暖不凍,是養殖akoya海水珍珠的寶藏地。
但家裡觀念守舊,厭惡風險,所以並沒有大膽嘗試海水珠養殖,而是保守起見守著陸地上的那點淡水湖在養淡水珍珠,海水珠養殖佔比非常少。
暴!殄!天!物!
akoya這“小燈泡”的價格可不能跟淡水珠相提並論,林琅意早就蠢蠢欲動於哥哥那兩個公司。
正巧林向朔的公司也想要清水化養殖改革,缺錢,所以正是拿它開刀的時候。
當初林琅意將應山湖作為試驗田先行改革的時候林向朔在觀望,想等技術成熟後“拿來主義”直接運用,現在也該風水輪流轉,換過來了。
他也該成為試驗田,做出點成績來,給作為大股東的她賺點錢。
林琅意心裡盤算著用原楚聿五年預定單的貨款入股G市公司,以最大股東手裡的股權實施實際控制權,開啟海水珠業務。
不是要改革嗎,這不是剛好可以運用教授提到的新技術好好改革改革。
所以說……林琅意將目光落在邊述那張清朗端正的臉,心想,因為這些眼淚,她終於再一次確定了她的勝算。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面對著她就隻會外強中幹。
這個認知讓她有一部分對於主動權在握的鎮定,也有一部分的悲哀。
邊述不是壞人。
即使分手了,她依然覺得他是個正直剛介的人。
他那麼難過,可她除了錢,到底是沒法再給他所謂的情。
她能坦然地說,在戀愛期,她也是認真且全心全意對待他的。
但她如果分手了,那就是分手了,放下了。
她不是那種吵架時會在嘴上發脾氣說“分手就分手”、實則是在等對方挽留的人,她是那種深思熟慮作出決定後平靜告知對方“到此為止”的性格。
至於分手後,隔了許久的空檔期,世界裡再沒有對方的消息,這份熱忱更容易退卻。即便在兩人重逢時,那種怔忪也隻是一瞬,就像是一剎那屏住的呼吸,好像在慢鏡頭中時間過了很久,但其實隻有一秒鍾而已。
人隨著年齡閱歷的增長,是很難再有青春年少時那樣奮不顧身的、飛蛾撲火的熱戀的。
她愛過他,她大方承認。
但現在不愛了,她也沒法騙過自己。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他說他是被單方面通知分手的,可是分手之前,她所有的縱容,每一次看向他的目光,都是在道別。
而現在,她像是那種看著情人大著肚子找上門來的大款,看在往日點滴的份上想給他一個滿意的價格,為了他未來的日子能更好過一些,也為了再一次將兩人的關系切段,宣告回憶終究是回憶。
與程砚靳的聯姻是因為還在起步階段,生死存亡之際,她沒得選擇。
而現在,她有足夠的時間和金錢,來與邊述探討探討籌碼和利益。
他要情,她隻能演。
很抱歉。
這也是分手之前,她所有的縱容。
第65章
邊述並不好騙。
他瞧著是一個出身不高的寒門子弟, 為人處事也總是規行矩步,甚至有時候還有些古板,但這並不代表他天真愚蠢。
相反, 他從小就見過形形色色的人, 與各種人打交道,尤其是那些同樣在為生計發愁或是耍心眼的人, 更是接觸得多。
他小時候生活的環境非常貼切地符合那句“越是窮山惡水越是出刁民”, 因為沒有財力和權力支撐眼界,所以遭受身邊人給他穿小鞋的經歷會比普通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小孩要更惡劣也更頻繁。
因此, 他能分清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抑或是虛情假意。
林琅意以為自己趁熱打鐵提出請求會因為他正處在淚眼朦朧情緒上頭的時候而一舉成功, 但邊述隻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閉了閉眼抬手按住了山根,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眼淚。
他冷靜了一下,問:“你的意思是,你和未婚夫……你和程砚靳的聯姻也是形勢所迫,需要再等等才能解除婚約, 是嗎?”
“是的。”
他那哭過的雙眸如水洗一般清澈, 像是能看透一切汙濁:“等到什麼時候?”
林琅意迎著他的眼睛, 有一種哄騙糠糟夫自己功成名就後再來娶他的浪子回頭感,誠懇回答:“等到特色小鎮確認申報成功,並在政府部門的統領下開始正式運營後。”
邊述看著她, 眼皮微微有些腫, 也許是剛才哭狠了。
“大概要多久?”
“按照現狀,其實進展一切順利, 但是依然會花一點時間;當然,如果能買到你的技術並用於推廣生產, 那也許你在喝上我跟程砚靳的訂婚酒之前,我就能恢復自由身了。”
邊述聽懂了,這段話給他的誘惑力並不小,他點頭:“所以,隻要我願意等你——”
“诶诶诶,我可沒讓你等我。”林琅意不願意給自己挖下任何一個坑,她按了鈴請護士進來,“我討厭等待,也犯不著讓別人等我,邊述,我隻是在跟你闲聊,聊現狀,聊未來,你賣我我自然高興,不賣我,我也沒什麼辦法。”
護士很快推門進來了,看到床單上滴落的血滴、完全拔出的針頭和邊述手背上狼藉的血跡,吃驚地“哎呦”了一聲,皺眉:“這是幹什麼了?怎麼弄成這樣了?”
邊述沒說話,隻是一動不動地盯著林琅意手背上被抹花的血漬。
林琅意笑著跟護士討饒,護士也沒多說什麼,換手入針,這一回更是纏上了更多的膠帶,提醒:“小心點,不要有太大的動作。”
出了門,邊述才慢慢接腔,語氣有些空洞的低落:“我要是你,剛才那句話,我就說‘是,你等等我’。”
“你等等我,等我分手,等我離婚?”林琅意恍然大悟,“是诶,我怎麼抄公式做題都不會?”
她臉上表現得後悔不迭,可眼睛裡卻沒半分遺憾:“但你不是說,我有沒有在騙人,你一眼就看得出嗎?”
他沒有立刻回答,隻抽了幾張紙巾,蘸了點杯子裡的水,伸手將她的手拉近,然後將她手背上的血一點一點擦幹淨。
林琅意沒動,低著頭看他坐在床上,身前的被子卷在腰腹處,露在外面的那節腰身精瘦有力。
他擦幹淨後仍然沒有收回手,就這麼握住她的手指說:“可是你如果在感情上騙我,我願意的。”
這一句話說完,他像是瓶蓋“叮”地被撬開的汽水,那些壓抑許久的渴望像是瘋狂上湧的氣泡爭先恐後地冒出來。
下一句話就顯得沒那麼難以啟齒了。
他說:“以前,你不願意等我;但是現在我願意等你。”
林琅意的呼吸微微窒住,第一反應居然是豎起耳朵,假裝自己沒有在檢測隔牆有耳。
白給得有點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