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林琅意精神一振,當即將碗筷都放下,站起來就往門口迎接:“哎呀,謝謝原總,還親自送過來,但也是,這是大事,確實需要上心。”
他一直站在門口沒有往裡走一步,林琅意沒拉他進門,跟眼前隻有胡蘿卜沒活的拉磨的驢一樣先直奔主題去接他手裡的文件。
誰知道身後邊述忽然咳嗽了起來,像是被什麼東西嗆到了。
林琅意下意識扭回頭去查看,可那條手臂已經朝著原楚聿伸出去了,因為錯開了眼神,所以第一下居然撈了個空。
邊述捂著嘴還在咳嗽,林琅意關心了一句“你慢點”就重新看回原楚聿……手上的文件。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分明沒有移開手,是她自己接空了。
再要拿,原楚聿卻慢條斯理地將手臂一抬,溫吞地將文件闲闲舉在耳際,與她的手指失之交臂。
林琅意抬頭看向他,他亦垂眸與她對視了片刻,臉上溫和斯文的笑依舊不改。
“我也還沒吃呢。”他用隻有兩個人聽得見的氣聲說道,“這是雙人份,我本來是想……”
“結果。”他唇角一彎,衝她笑得越發溫柔,那張絕佳的英俊臉蛋實在是優越至極。
“來來來,您辛苦您辛苦,您也吃!”林琅意有奶都是娘,直接熱情邀請。
她嘴上甜甜蜜蜜的諂媚著,手一夠,這一回原楚聿沒有再避開,依著她將文件一把搶過。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他的視線躍過她的肩膀,對上病床上沉黑隱晦的目光。
兩人無聲無息地對視了一會兒,原楚聿眼皮的弧度慢慢耷下,下顎線冷淡地繃著,方才面對著林琅意的笑意慢慢消弭於唇邊,那副倨傲孑然的世家氣息散發得淋漓盡致。
“那就打擾了。”他說。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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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異的三人組。
原楚聿和邊述倒是一個比一個淡定, 互相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各自取了碗筷用餐。
原本另一個椅子放在在床的另一邊,可原楚聿無比從容自然地將椅子搬到同一邊, 與林琅意坐在同側。
同一側比較方便夾菜, 倒也合理。
邊述一句意見都沒有,左手捧著碗, 右手指間的筷子停在空中, 靜靜地看著原楚聿落座。
原楚聿坐下後也沒有過多地與林琅意產生超越社交距離的接觸,隻非常商業地說了一句:“擬定的合同在最後面, 你看看,如果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再協商。”
這一句話之後, 他就再也沒有開過口。
原楚聿用餐時歷來文雅斯文, 坐姿挺拔,背部完全是一條流暢的直線,那件昂貴的襯衫下擺系進西褲裡,腰胯連接處因為坐著稍有褶皺,隨著他小幅度的一舉一動, 那些貼著肌理的衣褶偶有變化, 有一種衣冠楚楚的矜貴感。
他的左手四指並攏, 拇指指腹輕按在碗沿,肩膀自然垂著,優雅地持著一隻碗, 夾菜時也非常克制, 一舉一動都體現了世家子弟從小培養的良好教養。
這種不急不緩的動作,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讓這頓飯更加陷入了冷場, 邊述自打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之後也不再說話。
林琅意卻根本沒多少心思吃飯了,她將筷子一擱, 人往椅背上靠,迫不及待地翻閱起了文件。
桌子上,徒留兩個男人面對面吃飯。
原楚聿根本沒看那些食堂裡的飯菜一眼,瞥了眼邊述碗裡大半的“愛心便當”,唇角不冷不熱地勾了下,也自然地夾了一筷自己的成品。
邊述沒管他,忽然一聲不吭地為林琅意夾了塊牛肉,操心:“吃飯不要三心二意,對消化不好。”
林琅意嘴上“嗯嗯啊啊”的,目光還停在文件上不肯移開。
原楚聿倒是沒有指手畫腳地管教,頗為理解:“林總最近本就為了公司的事焦頭爛額,再加上別的那些一樁兩樁冒出來的事,連吃頓飯都不能安穩。”
他嘆氣,自責:“是我打擾了,隻是這份文件很急,所以才不請自來,追到了醫院。”
“沒事。”林琅意哪裡有心思辨析那些話裡有話,隻心花怒放地誇贊,“吃飯不重要,你這份文件最重要。”
邊述又夾了筷綠油油的蔬菜放進她的碗裡,話倒是對著原楚聿說的:“我本來是一直勸她不用來看我,但小意就是不放心,說什麼都要來,還難得下廚……”
“下廚?”原楚聿的視線在桌子上轉了轉,沒什麼情緒地笑了一聲。
邊述點了點那幾碗看相並不算好的菜:“她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必做一點廚房事,所以今天這頓飯,雖然口味一般,但真心無價。”
原楚聿盯著那幾碗菜,臉色淡淡的,並未與眼前明顯在拱火的邊述對上,而是垂了眼,繼續細嚼慢咽地用著餐。
邊述斷斷續續地為林琅意夾了不少菜,很快她的碗裡就堆起了一座小山尖。
“怎麼還在看……?”他自己沒吃多少,像是個操心的老父親,這一次取了她的筷子夾了一塊滷牛肉,直接舉到她嘴邊。
林琅意眼睛還長在紙上,頭一歪,一口叼走,嚼吧嚼吧。
邊述面上柔和下來,這下找到了新的樂趣,再也不吃了,光顧著一筷子接著一筷子投喂林琅意。
林琅意心思根本不在吃上,嘴裡嚼的是什麼都不知道,這樣不動腦子的機械動作讓兩人看起來非常默契,動作自然。
邊述的心情肉眼可見地怡然奕奕了起來,他專心致志地為林琅意投喂,餘光偶爾掃過對面沉穩寡言的男人。
原楚聿自始至終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反應,或者說,他除了安靜用餐外甚至沒有任何特殊的醒目舉動,也不曾投來揶揄打量或是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甲方,對於合作伙伴的戀情絲毫不關注。
林琅意翻過一頁,眼尖地發現原楚聿給價比之前說好的還要高兩個點,不確定地朝他那裡探過身去,嘴裡還鼓鼓囊囊的,快速咽下才說:“你這裡是寫錯了還是怎麼的?”
說完她就自覺不可能,應元這種龐大的集團企業,每一份文件都應該流轉OA,各部門審核批閱過,不可能在最關鍵的單價金額上出現這樣大的失誤。
原楚聿依舊端坐在椅子上,沒有順勢往她那兒傾身靠近拉攏距離。
他見她將文件攤在自己面前,掃了一眼,用紙巾掖了掖嘴唇,折疊後放在一旁:“沒錯。”
林琅意悚然,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他。
這可是未來五年的預定大單,兩個點的差異乘以數量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她說話都有些磕巴了:“我們說好以低於市場價——”
“提高兩個點後依然低於市場價,但是這樣的話,應山湖對剩餘兩個珍珠公司的收購計劃會更舒服一些。”他平和地解釋,“合作伙伴,就是要大家彼此都共贏合作,才能長久發展。”
“一期借款是四千多萬,這二期……”林琅意心裡驚濤駭浪的,她嫌這樣探著身時間久了會累,直接將椅子一拖,靠近原楚聿貼邊坐下,這才覺得舒服。
她用手指在紙上“啪啪”彈了幾下,強調:“二期……這麼大的單子,要是按照現在的單價,那可就上億了。”
“畢竟我們都姓應,本來就是一家。”原楚聿微微一笑,還有心思說玩笑話。
他人坐得筆直,完全沒有借機貼近她來反擊病床上那位目光灼然的病人,隻用最稀疏平常的口吻說了一句非常溫柔的話:
“你好了,我也就好了。”
邊述將手臂擱在小桌板上,無聲地瞧著眼前那相談甚歡的兩人。
林琅意坐遠了,他的筷子也夠不到她了。
一個億,這是什麼概念?
他的心裡空茫茫一片,不是嫉恨,不是豔羨,不是惱怒,不是拈酸,而是茫茫無措的空泛感,就像在白雪皑皑的草原上行走,找不到方向,對世間萬物一切的存在都像是隔了層紗一樣看不真切。
因為差距太大,是傾盡一生也無法通過努力跨越的鴻溝般的階層,所以這個數字就好像隻是一個數字,讓他一點實感都沒有。
他再今非昔比,也永遠不可能這樣輕松爽快地對林琅意說出一句“不過是一個小目標而已。”
頭又有點痛了,邊述閉著眼碰了下傷處,語氣不明地說了句:“原來原總是這樣大體量的合作商。”
原楚聿淡淡道:“不算大,應山湖假以時日也會成為這樣的集團企業。”
他笑笑:“商業合作也是需要背調的,所以隻是某種程度的‘門當戶對’而以。”
邊述放下手:“嗯,不過除了資金入股以外,技術入股也是常見的合作方式。”
“是的。”原楚聿居然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像是早在這裡等著似的,“技術入股不像是資金投資,很難替代。”
這話說的,好像一個億的資金能被說替代就替代。
邊述也不客氣,點了點頭,像在肯定一項實驗結果似的:“原總還算有眼界。”
林琅意對兩個男人之間的火藥味充耳不聞,隻關心自己手裡的文件,她才翻過一頁,忽然覺得自己的雙腳被什麼東西擠在中間。
她抽空往地下掃了一眼,看到一雙啞光的黑色皮鞋左右踩著,將她的雙腳不輕不重地夾在中間。
她順著剪裁優良的西褲往上瞧,不期然與原楚聿的視線對上。
他還衝她禮貌地笑了笑。
她一開始還沒悟出這個笑,往後縮了下左腳逃出圍困,他慢悠悠地將腿並了一步,不依不饒,於是林琅意剩下的右腳卻又被人左右抵住。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手肘一移,放在左手邊的一雙未拆封的筷子忽然被他不小心拂落。
清脆的落地響聲,他往下掃了一眼,擱下碗,躬身去尋。
床鋪擋住了半個身子,從邊述的角度並不能看清原楚聿的動作。
原楚聿並沒有直接撿起滾落到床下的筷子,而是就著這個彎身的動作將夾在他鞋間的林琅意散開的鞋帶細致系好。
林琅意怔了一下,這才發現她的鞋帶不知道什麼時候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