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非常清脆的一擊,穩準狠,大概是早就含著爆棚的怨氣。
“程砚靳!”林琅意驟然提高了音量,相當護短地在他手臂上也惡狠狠地還了一巴掌。
原楚聿直起身,拾起那張紙,平靜無波地當著眾人的面撕掉了。
他將這張紙撕得粉碎,幾片零星紙屑掉落,他便蹲下身一一撿起,最後揉成一團,“啪”的一聲丟進了垃圾桶。
邊述同樣注意到了原楚聿,猶豫片刻,還是轉向林琅意問:“這位是……?”
林琅意在兇程砚靳的間隙往原楚聿臉上飛快地掃了一眼,隻看到對方冷淡如斯的面龐。
她移開眼:“原楚聿,朋友,兼合作伙伴。”
邊述了解,衝原楚聿點頭:“謝謝。”
“不必,沒幫上忙。”
“怎麼會,感謝原總。”邊述抬了抬手,示意了下頭頂上暗紅的血袋。
原楚聿一言不發,誰都不理。他丟掉那張紙還不夠,眼神垂著,開始摳挖手臂上無菌敷料的邊緣。
他的指甲剪得平整幹淨,用了力氣反復抓過皮膚,將那透明的粘性膠帶挑起一個角,而後眼睛眨也不眨,毫不留情地一把撕開。
林琅意被這種又麻又烈的聲音刺激得後背一涼,想起以前貼膏藥時每次揭起都痛得像是扒了一層皮,這下再也忍不住,龇牙咧嘴地看向原楚聿。
他臉上的表情一點都沒變,好像失去了痛覺,手指上還黏連著敷料四角的膠布,便一言不發地在指間胡亂揉成一團,同樣丟進了垃圾桶。
剛才用的力氣太重,他肘彎處的皮膚,那些被指甲刮擦過的地方已經浮起了抓痕,膠帶貼著皮膚的部分也通紅一片,在偏白的皮膚上格外明顯慘烈。
林琅意擰了下眉,還是沒忍住提醒了一句:“你撕掉幹什麼?我記得獻血後24h之內不能沾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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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楚聿將袖子放下來,很低地快速回了句“沒事”,語氣裡半分賭氣的意味都沒有,可她偏偏聽出了一點戾氣。
“林琅意你不是很忙嗎?”程砚靳的手掌握在病床邊上的欄杆,眼神直登登地盯著邊述,好像想要把床給掀了,“我給你叫個陪護,你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完,省得天天熬夜。”
邊述並不是耍性子的人,相反,他從小生活獨立自強,是個為人踏實且三觀非常正的人。
他聽到這句話,主動跟林琅意說:“我真的沒事,你不用一直陪著我。”
林琅意卻覺得這正是拉近距離的好時機,沒同意也沒拒絕,模稜兩可道:“到時候看吧,我有空就過來看你,可以給你帶個飯。”
想起什麼,她自覺共同追憶往事是一個拉近關系的好契機,笑著說:“诶,你還記得校門口那家雞毛店嗎?店面翻新了,但是口味一如既往的好,我們以前不是常常去吃嗎?你想不想念,我可以給你打包。”
程砚靳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床邊欄杆,上半身不動,腿卻猛力往前踢,梆梆響地踹了床一記。
床連著吊瓶一起晃,邊述皺著眉捂了下腦袋。
程砚靳收回腳,見怪不怪:“不好意思奧,腿太長了,不小心碰了一下。”
林琅意扭回頭盯著他,一字一句:“你再沒輕沒重就滾出去,聽懂了嗎?”
程砚靳又惱又氣,但偏偏他現在真的成了以前自己口中大肆嘲笑的妻管嚴,恹恹地縮了回去,半句話不敢說。
原楚聿則再也聽不下去,一言不發地轉身往門口走去,似乎想要離開這裡。
他才往前伸出手欲開門,門從外面被猛地打開。
孟徽面露焦慮地衝進來,平日裡端莊挽起的頭發也亂糟糟的掉下來,悽婉地叫了一句:“珠珠你有沒有事?”
她在聽到回復之前已經三步並作兩步地撲上來,發著抖去捧住林琅意的臉上上下下地看:“哪裡傷到了,讓媽媽看看。”
“沒事媽媽,”林琅意往病床上指了指,“邊述替我擋了。”
孟徽聽到這個名字驟然愣了一下,朝著床上看去,邊述用手肘往後撐著身體想要端正坐起來以示禮貌:“孟阿姨。”
“是小述啊,好久不見了……诶诶不用坐起來,你好好休息。”孟徽的手還貼著林琅意的肩膀,親眼看到女兒無恙後才勉強安了心衝邊述微笑,“是你幫忙嗎?阿姨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感謝你才對了。”
邊述連忙擺了擺手:“我應該做的阿姨,今天……隻是湊巧。”
孟徽忽然用眼角餘光瞄了眼身旁抱臂不語的程砚靳,點頭說:“沒有什麼應不應該的,你幫了珠珠,我們肯定要對你表示感謝,這是人情道理問題。”
邊述人穿著衣服的時候顯得削瘦,但骨架並不窄,身上更是從小幫忙在家務農時練出來的精瘦肌肉,林琅意記得用手指戳上去時,哪裡都是硬邦邦的。
他在病床上端坐著時肩膀自然挺直打開,不卑不亢地同孟徽說話:“隻要小意安然無恙就好了。”
孟徽自然是對於他救了女兒一次的事萬分感謝,承諾包了醫藥費和護理費,還說要一起吃個飯。
“媽,錢已經都付掉了。”程砚靳忽然打斷了兩人的敘舊,那聲“媽”叫得格外敞亮。
他一直貼著林琅意站著,像是軒昂高大的背後靈:“是要吃飯,今天幫忙的人都要一起吃飯,不僅是我們幾個家裡人,還有幫忙聯系醫生和警局的聿哥,還有保安亭的保安,還有送我來的司機,到時候我請客,都來。”
“哦對了,可以來我和珠珠的新家吃,家具一直沒齊全,剛好也能聽大家集思廣益給點意見。”程砚靳這句話說得又慢又重,生怕別人錯過關鍵詞似的。
這一句話就將邊述的主角位置衝淡了,也從更加隱私的家宴變成了感謝宴。
孟徽卻聽到了話裡的“聿哥”,這時候才發現門口還站著一個男人,她下意識往林琅意那裡看了一眼,問:“原總您也在?”
原楚聿在看到孟徽到來後就打消了離開的念頭,一直阒寂無聲地站在門口,像是一位局外人。
他衝人頷首打了招呼,冷淡道:“砚靳找的我。”
中間的彎彎繞繞沒必要解釋,程砚靳面色有些不自然,自然也不好說自己那些離譜的猜測和又氣又急時的狂轟濫炸,跟著兄弟一筆帶過:“讓他幫了個忙。”
孟徽自然也是千恩萬謝。
“所以那個襲擊的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圈話說下來,孟徽心裡急跳的心髒終於落位,開始懑怒責問。
“人已經抓了。”原楚聿單手插著兜,“是個流浪漢,六十七歲,不是本地人。”
“他說話顛三倒四,但是查了下身份證,是祖東運的小爹。”
孟徽臉色巨變,積攢了多時的擔憂終於變成熊熊怒火:“祖東運這種不要臉的小人!他是不是真覺得我們不會追究?”
“哪個警局?我要去聯系警察,這事不能這麼算了!一個瘋子既然管不住,那就監護人出來賠償!我非得讓他給個說法!”
原楚聿站得挺拔,隻單手在手機上點了點,將警察調查的一些信息轉給了孟徽,收起手機後那些平鋪直敘的腔調忽然一轉,語氣重起來:“不過這個人之所以瘋了,是因為年輕的時候打老婆,打女兒,就隻寶貝那小兒子,結果老婆抱著女兒走了,那兒子不成器,自己都管不住,更別提給爹養老,就連低保戶都是村裡給辦的。”
林琅意抬眼衝原楚聿望了一眼,轉回頭的時候正巧被邊述深邃沉靜的目光捕捉到。
她若無其事地錯開眼。
原楚聿並沒有看向她,依舊面朝著孟徽,好像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結果兒子迷上網絡賭博,將房子偷偷賣了全花了,後來家裡揭不開鍋,直接酒後沉湖死了。這爹自然也隻能流浪了一段時間,他身無分文,跟人在垃圾桶搶吃的,後來就瘋了。”
原楚聿將手搭在門把手上,緩緩擰開:“那瘋子,被祖東運教唆著偷偷溜進公司,隻是想找一個能蹭空調的地方,僅此而已。”
沒有想到是這樣的情況,孟徽愕然地站在原地,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原楚聿徹底轉過身,打開門往外走,隻留下一句不輕不重的:“晚年悽苦,都是咎由自取。”
第60章
房間裡隻剩下三人, 孟徽沉默了一會兒,一直拉著林琅意的手沒有松開。
“媽,那沒事的話我就先帶林琅意回去了。”程砚靳眼見邊述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林琅意, 越發邪火亂竄, 不想再在病房裡多待一秒。
“啊,奧, 好。”孟徽反應有些遲鈍,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今天是第一晚,這樣能走?”林琅意卻不放心, 看著邊述肩頭處的骨骼微微隆起一個骨峰,整個人看起來清瘦幹淨, 像是一顆沉默不言的柏樹。
“我沒事的, 太晚了,你今天被嚇到了,好好休息。”邊述嘴上說著得體寬慰的話,眼睛卻一秒都不肯錯過她,更因為她有可能馬上要離開而越發凝著人不肯移開視線。
“我會給他安排護工。”程砚靳的大掌用力按在林琅意的肩膀上, 陰森森地盯著兩兩深情對望的“小情侶”, 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把邊述的眼珠子挖出來。
“現在就能叫到?”林琅意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上心程度。
程砚靳心肝脾肺腎一起著火, 咬著牙,表情猙獰,一字一句:“包您滿意。”
“醫院有‘藍絲帶’, 護工可以直接請, 我去問問。”孟徽站起身,“砚靳, 珠珠就交給你了。”
“诶好!媽!您放心!”程砚靳餘光瘋狂往邊述那裡瞟,回答得那叫個激昂頓挫。
“那我去買點日用品吧。”林琅意也跟著站起身, 往空空蕩蕩的床頭櫃掃了一眼,“水杯、毛巾、紙巾……還有買點吃的。”
“我跟你一起去!”程砚靳恨不得林琅意半分心思半分錢都不要花在邊述身上。畢竟俗話說得好,錢在哪裡愛就在哪裡,給邊述這小子花著花著,難保回頭就花出感情來了。
“那他就一個人在這裡?”林琅意不贊成,“或者我陪著,你去買?”
程砚靳斬釘截鐵:“那還是你去買,我留下吧。”
開玩笑,獨處更不能忍。
林琅意出了門。
她買東西很快,直奔對應貨架,買了就走,經過醫療護理區時卻剎住了腳步,腦子裡莫名其妙想起了原楚聿說那瘋子時不帶任何溫度的語氣。
還有他糟糕的止血處理方式。
林琅意倒退回去,拿了一盒藍色的無菌敷貼。
付錢,上樓,她在一袋子的生活用品裡挑挑揀揀,想先把敷貼拿出來,免得當著眾人的面遞給原楚聿,平白多受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