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葉家畢竟是一市首富,即使衰敗了,幾十萬補償你青春,我補得起。”他平靜。
林薔薇不平靜了,“你犧牲,作我嫁妝;你死裡逃生,作我婚戒——”
“王荷告訴你的?”葉柏文仍舊無動於衷,“女人安慰女人罷了,情況危急,我哪有工夫肉麻。生死關頭,情情愛愛,你信嗎。”
她從他身上抽離。
一個俯視,恨著;一個仰視,冷著,醫護人員魚貫湧入,林薔薇一步步後退。
那幾日,葉柏文淡漠得很。
驅逐她,煩她,呵斥她。
林薔薇偏偏執著,任他折騰。
警隊下級陸陸續續飛來探望,她斟茶待客,大家自然而然喊嫂子,葉柏文非要掃興,“你們想嫂子了?我出院,給你們娶一個,亂喊嫂子,她嫁不出去,你們負責,我負責?”
大家一頭霧水,隻好告辭。
葉柏文親自送下樓。
回病房,林薔薇走出衛生間,鎖了門。
“你鎖門幹什麼?”
“睡覺啊,我困了。”她換了睡衣,鑽被窩。
“你睡酒店。”葉柏文面紅耳赤,“或是回林家。”
“又不是沒睡過,什麼年紀了,葉隊裝蒜啊?”林薔薇舒舒服服一躺,“一個大老爺們兒,不如女人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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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了,懂不懂。”葉柏文搞不贏她,“你先穿衣服,咱們談談。”
“不懂。”她在頸後墊了枕頭,倚著床頭讀《山海經》,照顧他無聊,買了打發時間的,“你提分手,我沒同意。”
“薔薇同志,你怎麼撒謊呢?”他無奈,“李家、林家都知道——”
“知道什麼啊。”她扔了書,“知道我等你七年,來醫院陪你一個月,你康復了,不認賬了?李家,沈家,方家,包括我林家,笑話我?”
葉柏文沉默。
黃局明天回北方,特意拎了水果,敲門,“柏文,你鎖門了?”
他打開。
一進門,病號站著,林薔薇在床上,兩兩相視,氣氛瘆人。
“吵架了?”
“他擔憂影響我。”林薔薇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爆發了,“影響結婚嗎,同房,生育,影響嗎?”
小姑娘...不,大姑娘不愧是林正雋的千金,光明磊落,襯得葉柏文扭捏了。
“脾不是腎,柏文。”黃局勸慰,“不影響夫妻感情,你加強鍛煉,補一補,三十七歲的男人正值盛年。”黃局實在尷尬,堂堂老上級,摻和下屬的私密話題...柏文男女之事開竅晚,性子執拗,在他身邊的日子比在葉家多,他又當老師,又當父親。
初次去一線,他叫住熱血沸騰的葉柏文,“是童子雞嗎?”
葉柏文臊得慌,“嗯。”
“高中、大學沒戀愛?”
“沒。”
黃局詫異,小伙子五官端正,身板順溜,有品行,應該不缺異性緣,“不喜歡女的?”
葉柏文瞥他。
他樂了,“執行重案任務,有規矩:已婚已育的,非獨生的,在前,未婚的,在後,童子雞,最後。”
“為什麼?”愣頭青一個,不服氣。
黃局半玩笑,“犧牲了,冤啊!”
“有老婆孩子的,有老婆沒孩子的,不冤?”不僅僅愣頭青,更是槓精。
衝一線了,葉柏文不聽,蹿得猛。
口頭禪是;我家有大哥盡孝,別和我搶!
“師父,您回去。”葉柏文佇立在窗下,一晃,十六年了,還是不聽訓誡。
黃局嘆息,關上門。
“林薔薇。”他背朝病床,坦蕩,莊嚴,“我終究不是一個健全人,倘若我自私,以愛情的名義捆綁你,萬一我早亡...耽誤你七年了,何必再耽誤十七年、二十七年。”
林薔薇盯著他。
緬北歲月,他染了風霜,威武身軀透著悲涼的故事感,她愛他滄桑,陰鬱,克制。
一如曾經。
第412章 番外三十二 美麗的女孩,我愛你
“你是不是愛上其他女人了?”林薔薇曉得,他自認是‘殘廢’了,不想拖累她,她想受累,想照顧他。
他皺眉,“不是。”
“不娶我,娶誰?”
“打光棍。”
“你寧可打光棍,不肯娶?”林薔薇壓下脾氣,“我已經退房了,除了和你睡病床,沒地方睡。”
“重新訂。”葉柏文絲毫不憐香惜玉。
她攥緊了被子,“太晚了,我一個女人,上街不安全。”
“剛八點鍾。”他系好上衣扣子,“我送你。”
林薔薇怒火滔天,跳下床,狠狠踩他一腳。
趾骨疼得他臉煞白,“你去哪。”
“去流浪。”
“成何體統!”葉柏文拽她,“我給你錢,去酒店。”
她甩掉他,“你住院費都是我掏的呢,葉隊長!”
“你——”男人胸口鼓脹,耳朵燙,半晌,“局裡報銷。”
林薔薇氣笑,“葉柏文,我認識不少直男,周叔叔是,京哥兒是。至於你,是生了鏽的鋼鐵!”
門一關,安靜了。
葉柏文站了一會兒,躺下,翻來覆去失眠。
她倔,烈性,一心撲他身上,而他驅趕了她,若是...
緬北死裡逃生,在山林,在監護室,他有意識、有痛覺的分分秒秒,惦念著她,也割舍不下她。
流的血,喘的氣,無一不是遺憾。
盼見她一面。
但見面了,又如何。
他不健全了。
林團長夫婦的掌上明珠,嫁一個不健全的丈夫,她圈子的子弟小姐,會嘲笑她嗎。
五年,八年,十年...他活多久呢。
她當寡婦嗎。
葉柏文魂不守舍出門。
有護士查房,很尊敬他,“葉隊,您氣色紅潤了。”
“辛苦你們了。”
“葉隊保家衛國,辛苦了。”護士查另一個房間,“您太太在西側走廊。”
他懸著的一顆心,踏實了,“我太太?”
“林薔薇女士啊!”護士莞爾,“您手術的家屬籤字是您太太,您領導僱了護工,您太太解僱了,她不放心,必須親自陪護,您昏迷了十七天,您太太寸步不離,清潔身子,洗臉,喂水,倒尿袋...您太太說,等您康復了,生個女兒,給我們郵寄喜糖。”
葉柏文眼眶一漲,哽咽,“有機會,一定寄。”
他拐了彎,雙手掩面,後背抵住牆。
刺透肉髓的涼。
生個女兒...哪天撒手人寰,拋下她們母女。
太自私。
世間悲歡事,總是難兩全。
走廊燈光熾白,林薔薇蜷縮在長椅,頭頂蓋了毛巾。
他靠近。
“為什麼蒙腦袋?”葉柏文佇立一旁,俯瞰她,“既然知道丟人,明天回林家。”他頓了一下,“有人無家可歸,你有家不回。”
是他無家可歸。
葉宅,僅僅是一幢宅子了。
三張遺像,四壁冷清。
無妻,無子。
在緬北,槍林彈雨;凱旋了,又漂泊。
林薔薇強忍淚意,睜眼,“葉隊抓罪犯,也抓良民啊。我睡椅子礙著你了?”
“公共設施,你獨自霸佔。”葉柏文嚴肅。
“我不是公的?”她嘴瓢了,一噎,“我不是公民?”
“薔薇。”他無奈,“你多大年紀了...”
“第一,咱們是革命友誼,不是情情愛愛,請稱呼我同志;第二,我四十歲,你胡子拉碴的嫌我老了?”
葉柏文沒繃住笑,“程禧教你這樣折騰的?招數是不錯,對周京臣有用,對我沒用。”
林薔薇一懵。
他竟猜中了。
程禧隔空指導,怎麼黏他,纏他,逼瘋他,男人瘋了,女人目的達到了;男人不瘋,瘋的就是女人了。
她瞧程禧將周京臣‘馴養’得服服帖帖,是馭夫有術,加上深得李韻寧的‘真傳’,大院的家族們人盡皆知,李韻寧是‘搶了’周淮康,雖離了婚,周淮康‘要死要活’的,求了李韻寧回頭。
‘周家婆媳’是狐媚子的掌門人。
林薔薇不擅情趣,幹脆,聽程禧的。
不過,效果不行。
周淮康父子是專吃狐媚那一套,葉柏文是‘鍾馗’那一脈,降伏狐媚的。
“薔薇,回去吧。”他嘶啞開口,“你待我好,待我的恩,我永遠不忘。”
她委屈,含了淚,“不忘我,還是不忘我的恩?”
“你的人,你的恩,我都不忘。”葉柏文喉嚨酸脹,微微凝滯,“你是我最後一個女人了。”
“你不是我最後一個男人!”林薔薇情緒崩塌了,“我回去馬上相親,找男人,比你年輕,比你討人愛的男人。”
他垂眸,盯著地磚。
兩幅影子,咫尺之遙,萬水千山。
“你找吧。”
她顫抖,“我結婚,風光大辦,四十歲才嫁人,婚車繞全市一周,新區的LED屏循環播出我和我老公的愛情故事,葉隊收了請柬,記得大駕光臨。”
葉柏文四肢百骸針扎似的,她的婚紗,殿堂,誓言,賓客如潮。
與他無關。
“嗯。”
“葉柏文,你別後悔。”她顫抖得更厲害,“我林家的家訓:非原則,不許離婚。這輩子,我林薔薇跟你沒關系了!”
他雕塑一般,僵坐。
“不悔。”
林薔薇摘了鑽戒,猛地砸向他懷裡,猶不泄恨,砸毛巾,發繩,襪子,統統砸過去,他一動不動。
承受著。
......
周一,學校運動會,家長出席。
李家、沈家的重孫輩讀普通小學,父母基本是工薪階層,一方參與,一方上班,所以,是程禧和白柏莉出席,結果,周京臣和沈承瀚不約而同‘溜號’陪女兒,在操場相遇了。
“沈董。”周京臣陰惻惻。
“喲!周董事長。”沈承瀚樂呵呵,“幸會啊。”
“我批你假了?”
“你批不了啊。”沈承瀚理直氣壯,“我沒請假。”
周京臣惱了,“你憑什麼不請假。”
“行了。”沈承瀚嗤鼻,“你和董事局說你甲溝炎去治病,實際上翹了班開運動會。”
程禧詫異,“你甲溝炎了?”
“我說胃炎,發燒,萬一詛咒應驗了,耽誤工作。”
“甲溝炎應驗了,臭烘烘耽誤上床。”沈承瀚欠欠的。
周京臣眼神犀利,瞥他。
“珍珠姐姐!”這時,大金鏈子從一年級一班的隊伍跑向二年級一班,牽小珍珠手,“咱倆組合吧,叫‘俊男靚女’。”
小珍珠不牽,“我奶奶講,女孩子要矜持。”
大金鏈子琢磨翡翠追著禮禮的場景,“可我姐姐也不矜持啊...我家沒有矜持的,隻有赤兔馬!”他手舞足蹈,“我奶奶和爺爺吵架,奶奶罵爺爺,比方爺爺爬得快,你奶奶最愛騎我爺爺了!”
小珍珠被逗笑,捏了捏大金鏈子的臉,“傻乎乎。”
開幕儀式,周正修是升旗手,他十一歲了,白淨清瘦,穿淺藍色校服,白運動鞋,短發濃密,走在六人儀仗隊之中,英姿颯爽踢正步。
白柏莉笑,“禮禮和京哥兒少年時期一模一樣,真是俊。”
沈承瀚望著主席臺,“禮禮越來越出類拔萃了,李氏集團的小公子是潑天的財富,本市的,外市的,不免有窮兇極惡的歹徒。”
“這些年沒意外,初中他長大了,應該無妨。”周京臣風姿爍爍坐在家長席,漸漸地,一切仿佛暫停,十年前的一幕幕在他記憶裡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