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三個姑娘捧著琵琶,低頭一溜小跑,逃離包間。
“我掃興了?”他鞋底碾過鈔票,似笑不笑打量李韻華,“小舅舅這樣開心,小舅媽知道嗎。”
李韻華一臉不耐煩,“少提她!我李家養著她,她花我的錢,要學會裝聾作啞!”
“大舅風光的時候,小舅舅老實本分。如今,大舅倒臺了,小舅上位,本色暴露。”
幾名董事和高管也打量李韻華,神色各異。
“當眾羞辱結發妻子,不念夫妻恩義,值得諸位追隨嗎?追隨他的下場,能好過他的妻子嗎?”
他們互相對視,安靜無聲。
“你們是生意人,還是流氓?”周京臣負手而立,面容陰駭,他驟然一生氣,格外的危險,“這是茶樓,不是會所,她們是唱曲的藝人,不是陪酒賣笑的女公關!”
包間裡男人們,經歷了勸導、斥責,過山車似的大起大落、恩威並施,全部垂著腦袋,服軟了。
“在李氏集團一天,遵守我周京臣的規矩,維護李家的口碑。你們應酬風月場,我不幹涉,在什麼地方辦什麼事,捅了婁子,我不饒他。”
周京臣教訓了一通,拂袖而去。
“他耀武揚威什麼!”李韻華惱了,周京臣是故意針對,給一個下馬威,讓在場的人明白,誰是李家的老大,誰是狗仗人勢。
葉柏南一邊飲茶,一邊若有所思。
周京臣那一句:這三大部門是集團的關鍵,你在意,我更在意。
他意識到,攪渾李氏集團這潭水,不應該這麼容易。
李家的子孫雖然不成氣候,畢竟是百年基業,傳承了三代,總有忠誠的心腹,何況周京臣成大器,有手腕有智謀,也不應該輸得這麼快。
Advertisement
他環顧了一圈包間,溫潤淡泊的皮相下,是精明狡詐的目光,“在座的,是否有人身在曹營心在漢。”
“葉大公子是懷疑,我們之中有周董的間諜嗎?”高管董事面面相覷。
個個兒演技派。
乍一看,真看不出問題。
越是無懈可擊,越是訓練過,越證明有間諜。
周京臣這招棋,算計得太漂亮了。
被打得節節敗退,也沉得住氣,咬牙死扛著。
葉柏南笑了一聲,“我隨口一問而已。”
......
周京臣回到老宅,南廂房的燈亮著。
窗子半敞,映出一男一女的影子。
在爭吵。
“姑媽面前,你講的什麼話?辭了官職,委屈我了...我埋怨過你嗎?”
“沒埋怨嗎。”周淮康翻了一頁書,“不當市長夫人了,你心氣兒不順。”
“市長夫人是體面,市長的公子更體面!”周夫人關了窗,拔高音量,“你是市長,李家人敢得罪京臣?集團下屬敢和京臣犟嘴?你不是市長了,京臣的地位、勢力又不一樣了。董事,高管,比他資歷深,在本地的人脈廣,他壓得住嗎?”
周淮康心煩意亂,“是京臣勸我辭職的!他作風謹慎,一定有他的考慮。”
房門這時“砰”地踢開。
周夫人嚇了一跳。
庭院風大,周京臣衣褲單薄,刮得烈烈鼓動。
他一手勾著車鑰匙,一手插兜,白皙如玉的眉目,藏了陰狠的味道。
“聊什麼呢。”
周京臣邁一步,悍匪一般的氣場,驚得周夫人退一步。
“是在聊得逞沒得逞嗎?”他站住,“您是一而再挑釁我的底線。”
入夜,晚霞紫得發黑。
綠琉璃瓦的拱形屋檐上,停著一排鴿子,程禧住在老宅的那幾天,最愛喂鴿子,喂金魚,糟蹋花草。
老夫人精心培育的白牡丹,隻剩一朵了。昨天,老夫人望著光禿禿的牡丹園子嘆氣,池塘裡那條鳳尾金魚也撐死了。
“您安排人綁架禧兒,逼她打掉孩子,想過我會怎樣嗎?”
第239章 你是逼我,求名分
“打掉孩子?我沒有!”周夫人喊冤,“不是我幹的!”
周京臣食指有一搭無一搭戳著梳妝臺,好半晌,“司機是您的人嗎?”
她不吭聲了。
“2月份,我發現司機向您匯報我的行蹤。”他拾起口紅,在鏡子上塗塗畫畫,“您好奇我包養了哪個女學生,住哪套房子,所以收買了司機,對嗎?”
“假如你二十歲在外面鬼混,我不管。”周夫人瞟了一眼梳妝鏡,口紅寫出的‘安分’二字,猩紅如血,她頭皮一麻。
“可你三十歲了,是結婚生子的年紀,你任性妄為,我不放心。”
“您沒想到我外面的女人是禧兒。”周京臣噙了一絲笑,“事已至此,您不認兒媳,也要認孫兒,周家的長孫,李家的嫡外曾孫,多少人矚目。若是‘意外’流產了,我會追查到底,周家、李家免不了一場大風波。”
“我不動她,你不用警告我!動她的,另有其人。”周夫人沒好氣。
周京臣扣上口紅蓋,重重一撂,“您安分,我保李家。您不安分,咱們沒了母子情分,您的娘家與我無關了。”
“你現在肆無忌憚啊——”周夫人從床上起來,“禧兒剛懷孕,你四處宣揚,原本葉柏南控制李氏集團是名不正言不順,結果你給他戴了一頂綠帽子。這下,他有理由折騰你了,報奪妻之仇。”
“我和他之間怎麼鬥,我有打算。”周京臣也挪開椅子起來,“至於禧兒,懷了孕不娶進門,遭人詬病唾棄。我的名聲,周家的名聲,您自己掂量。”
周夫人笑了,長長呼出一口氣,“你大張旗鼓的,就是逼我,求名分。”
“禧兒是周家養女,養父母不同意,改不了戶口身份,沒辦法登記結婚。”周京臣佇立在那,燈光籠罩住的一張臉,收斂了戾氣,平和謙卑,“母親,我求您。”
“我不同意。”周夫人整理著梳妝臺,不肯下臺階。
“我同意!”短短數日,周淮康消瘦了許多,頭發懶得染了,鬢角花白,仿佛蒼老了十歲,“你在周家做主了一輩子,我做一次主。京臣和禧兒結婚,我們離婚。”
他幹脆,拉門出去。
周夫人呆滯了一秒,也衝出去,拽住他,“離婚?”
“將就過下去,與其相看兩厭,不如及時收場吧。”周淮康背對周夫人,輕輕甩開她手,“周家老宅是我父親的遺產,你別怪我,我必須留著。所有的古董、家具是你的,我這些年的工資也如數上交了,你娘家的財富我一分一毫沒資格拿,回去以後,辦理手續吧。”
周夫人猛地一踉跄,差點栽倒在地,“你瘋了?”她招呼周京臣,非笑非哭的,一副不可置信的荒謬,“京臣,你父親瘋了。”
周京臣沒有理會她,徑直離開宅院。
坐上車,秘書發動引擎,“是夫人嗎?”
他手支著額頭,凝視窗外綠油油的芭蕉,“不是。”
“是葉柏南,好一招挑撥離間。”秘書調頭,駛向車站,“夫人先是撮合您和祝家聯姻,又送禧兒小姐出省,搞得李家烏煙瘴氣。現階段,無論禧兒小姐在外省發生什麼災禍,夫人的嫌疑最大。而且司機和夫人早有來往,更是鐵證如山。周家母子反目,李家眾叛親離,葉柏南果然心毒手辣,置您於絕境。”
周京臣掏出煙盒,驀地想起程禧不讓抽煙,丟在一旁,“禧兒懷孕,和他沒關系了,他失去了要挾我的王牌,自然不希望孩子出生。”
秘書感慨,“他對禧兒小姐有真心嗎?”
“一顆被仇恨包裹的心,隱忍了三十二年,沒心思兒女情長。”周京臣撥弄著打火機,神情幽邃莫測,“不過,一旦有心思了,便會心軟。心一軟,傷害她的真相,不舍得說出口了。”
“周副市長...要離婚?”秘書試探問。
“嗯。”
秘書詫異,“有隱情吧。”
“父親大約有預感,難逃一劫了。離了婚,不牽連我和母親。”周京臣靠著椅背,手一橫,遮住一路的霓虹燈火,“他同意我娶禧兒,是賭了一把。如果程衡波的自殺浮出水面,禧兒作為周家的兒媳,不追究了,父親興許度過危機。”
“禧兒小姐會知情嗎?”
“證據在葉柏南手上,取決於他了。”指縫間,是長街的火樹銀花,浮光掠影在周京臣的面孔一閃而過,“葉太太對父親心存舊情,葉柏南顧及她,才遲遲沒有動父親。”
......
凌晨,程禧餓了。
摸索床頭櫃上的面包。
黑暗中,摸到一隻男人的手。
緊接著,亮了燈。
“保溫壺有紅豆粥。”周京臣在一團白光的深處,身型寬闊,敦厚,英武。
帶著風塵僕僕的倦色。
“哪來的粥。”程禧嘶啞。
“我回你住處煮的。”
她一愣,“你親手煮的?”
周京臣擰開壺蓋,舀了一碗,在唇邊吹涼,喂她。
程禧仍舊愣著。
“張嘴。”
她抿了一小口,本來,不信他煮的,喝完,信了。
“沒煮爛...豆子夾生的。”程禧搶過勺子,攪了攪,“湯是湯,豆是豆的。這是豆湯,不是豆粥。”
周京臣站起,好脾氣,“我去買一份。”
“三點了,粥店不營業了。”程禧叫住他,臉色稍稍蒼白,“周家...是不是——”
“那伙人,不是母親派來的。”周京臣清楚她介懷什麼,“你安心,我解決。”
第240章 懷孕了,不能親密
“不是周阿姨派來的...是誰?”
昨天,黑衣人質問司機,司機說:周家的血脈,除了周夫人,誰敢碰。
何況,知道她住處的,又有幾個人?
她懷孕,妨礙了周京臣聯姻,影響周夫人挑選名門兒媳,哪家的世家小姐願意進門當後媽呢。即使養在外省,甚至國外,對方也無法忍受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糾葛牽絆一輩子。
有了骨肉,是斬不斷的。
容不下孩子的,唯有周家。
“確實不是母親。”
周京臣許是顧忌她的情緒,又許是沒證據,總之,沒提葉柏南。
“我在查。”
程禧心口莫名一揪。
範圍這麼小,憑他的人脈勢力,豈會查不出。
“是...柏南?”
偌大的病房,一片死寂。
周京臣平靜注視她。
程禧隱隱覺得喘不了氣,抓著床單,“為什麼?”
她眼中,葉柏南並非壞人。
至少,對她體貼,紳士。
送她禮物,幫她出頭,也護過她周全。
那樣的君子風度。
發乎情止於禮,尊重又溫存。
是假象嗎。
沒有一丁點真心嗎。
目的是借助她,進入周家,報復周家。
她僅僅是一個工具。
惡意的,虛偽的...
程禧手越抓越緊。
春風一般的笑,純粹柔情的眼睛,演得了戲嗎,騙得了人嗎。
“不是葉柏南。”周京臣安慰她,一副無波無瀾的面孔,“我的下屬,對手,也有聽說你懷孕的。”
她一怔。
“我會調查清楚,別胡思亂想。”他去洗手間打了一盆水,擦拭她臉,“你害怕是葉柏南,對嗎。”
“程家出事後,待我好的,隻有周叔叔,周阿姨,你和柏南。”程禧垂眸,失意,落寞,“如果這份好,有欺騙,有汙穢,我寧可從沒好過。”
周京臣手一僵。
心跳在一霎驟停了。
良久,他洗了毛巾,蹲下,擦拭她腳。
“不得已的隱瞞呢。”
程禧搖頭,“騙就是騙,不幹淨就是不幹淨。所謂的不得已,是為了心安理得的騙。”
他指節泛白,擦一下,頓一下。
心髒亦是跳一下,窒息一下。
“我腳臭不臭?”她忽然問。
周京臣回過神,“不臭。”
“我踩空了,踩馬桶裡了。”程禧坦白。
“你踩馬桶幹什麼?”
“開窗戶。”她比劃,“太高了,我夠不著。”
“萬一滑倒摔跤,會流產的!”周京臣氣憤,嚴肅,太陽穴的青筋一縷疊著一縷,“你讓我省點心,行嗎?”
“我騙你的。”程禧託腮,“你瞧,我沒摔跤,也沒流產,你惱不惱?”
他所有的怒火,狂躁,哽在喉嚨。
如一根鋒利的針。
扎著他。
“你有沒有瞞我什麼?”她晃悠腿,腳趾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