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葉家找過我了,有意重新撮合柏南和禧兒。柏南一表人才,品行貴重,其實——”
“我娘家不缺錢。”周夫人一口拒絕,“葉家有錢,嫁柏南是錦上添花,耿家有權又有錢,嫁世清是雪中送炭。”
周淮康徹底不吭聲了。
程禧站在玄關換完拖鞋,走進客廳,貼著大紅喜字的木匣、木盒、木箱,擺滿了茶幾。
木匣和木盒是耿家的彩禮,房產證,珠寶,支票,一應俱全。
木箱是周家的陪嫁,金器,車鑰匙,正中央的一頂水晶頭冠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是周京臣親自挑選的。
第81章 任她萬念俱灰
華珠璀璨,極其襯她。
勝過拍賣會上那條綠寶石項鏈的光澤美麗。
他是愧疚嗎。
彌補她嗎。
亦或是圓一圓周家的體面。
畢竟她嫁了一個瘸子。
“禧兒,下班這麼晚?”周淮康是真愧疚,面對程禧甚至不太自然。
她乖巧笑,“最近頻繁請假,所以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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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訂婚,這次你要請長假,起碼請一個月,認一認耿家的親戚,世交。”周夫人一錘定音,周淮康又不言語了。
入戶門忽然響了一下,周夫人抻脖子張望,“京臣,耿家送來彩禮了,我清點了數目,大約有七千萬。”
“送來了?”周京臣步伐一頓。
在酒店明明白白告訴耿世清了,訂婚宴的現場再給彩禮,他夠性急的,唯恐出岔子。
“耿家夫婦和世清一起登門,禮數挺周全。”周夫人逐一打開盒蓋,“這是耿老太太的傳家寶,沒舍得給長女陪嫁,給禧兒了。”
周夫人識貨,知道這東西稀罕,催著程禧試戴。
翡翠項鏈是水綠的龍石種,镯子是糯白的高冰種,綠顯貴,白顯嫩。
程禧膚白,美上加美。
周夫人滿意,“咱們禧兒出落的亭亭玉立,讓你京臣哥瞧一瞧。”
她一直背對周京臣,周夫人發話了,她磨磨蹭蹭地轉身。
“仰起頭。”
男人聲線低沉,一股命令的味道。
程禧緩緩仰起臉,長發披散,遮掩住項鏈,周京臣毫無徵兆伸出手,撩開一簇發梢,露出光裸的脖頸。
她嚇得呼吸一窒。
“還不錯。”
他觀賞完,隨口評價,又拾起木匣裡的水晶頭冠,“你不試戴嗎?”
程禧心裡的氣兒不順,和他較勁,不肯配合。
“沒洗頭。”
周京臣打量她頭發,“不影響。”
“我怕戴髒了。”
“你倒不怕戴髒了耿家的首飾。”周京臣陰晴不辨地睥睨她一眼,“看來你很喜歡這條項鏈了。”
程禧不理他。
他也不甚在意,撂下水晶頭冠。
她一宿沒睡好。
何姨一大早給她梳妝打扮,整整四個小時,程禧屁股沒離開過椅子。
八點鍾,她套上大紅喜服,從房間出來。
周淮康夫婦在庭院裡指揮著保安鋪紅毯,掛喜花,隔壁幾棟鄰居也收到喜糖喜煙,紛紛上門賀喜。
一派喜氣洋洋。
程禧卻一丁點兒不喜慶,一身喜褂喜裙,踩著紅高跟鞋,麻木杵在樓梯上。
周京臣這時推開衣帽間的木門,他穿了暗紅色的西裝西褲,手臂彎曲,右手系著腕表帶。
“何姨,收拾好了嗎。”
何姨在屋裡整理化妝品,沒聽到他喊。
周京臣不耐煩,一抬頭。
程禧在二樓,自上而下俯瞰他。
他深潭一般烏黑的眼眸,也注視她。
但又窺探不出什麼情緒。
“你氣色不好。”周京臣說,“沒休息嗎?”
程禧直勾勾看著他。
有怨念,有恨意。
周京臣視若無睹,望向落地窗,“3月份豔陽天,巷子裡的桃花開了,今年桃花比往年盛放得嬌豔,或許因為你出嫁?”
他笑了一聲。
小區的西門有一條小巷子,是程禧少女時期的秘密基地,她喂過流浪貓,藏過兔子窩,周夫人潔癖,討厭掉毛的動物,她不敢帶回家。
後來,她趁著周夫人不在,抱到閣樓養了。
周京臣撞見過她的秘密。
他也討厭寵物,她哀求他不要捅破,提心吊膽了一星期,他果然保守了秘密。
再後來,那隻三花貓發情,跳窗跑了。
程禧觸動情腸,木訥的眼睛眨了眨,“你忍心我和耿世清訂婚,是嗎。”
男人仍舊平和寡淡,“木已成舟,沒有挽回餘地了。”
她眼圈一湿。
周京臣接過保姆遞來的黃金發釵,是步步金蓮的造型,輕輕插入程禧的發髻。
他咫尺之遙,又仿佛遠隔千裡。
“訂婚儀式後的午宴,記得換禮服,戴那頂水晶冠。”他視線下垂,“今天應該洗頭了吧。”
程禧萬念俱灰。
舉行了儀式,權富圈人盡皆知,無法轉圜了。
周京臣撥弄著她鬢角的金流蘇,手腕間是熟悉的香水味。
“禧兒小姐,快上車吧,耿家在徽園迎接您呢!”何姨扶著程禧,踏上紅毯,“六個包廂,一桌八位客人,圖吉利數嘛,夫人的意思是訂婚從簡,婚禮隆重,那時六十六桌,八十八桌都是有的!現在華夫人住院,周家大張旗鼓辦喜事不妥,委屈您了。”
程禧一言不發往外走,周京臣接了秘書的電話,他回避到陽臺,吩咐了幾句,也走出宅子。
周淮康夫婦已經上車了,周京臣作為送親的娘家哥哥,陪程禧坐第二輛車。
“京臣,世清改口的紅包在你手上嗎?”
周夫人找遍了,也沒找到。
“在。”周京臣安頓好程禧,繞到另一側車門,“一共兩個,您和父親一人一個,包了一萬零一塊。”
周夫人松口氣,“你自己包了多少?”
他拉車門,“您別管了。”
第82章 過幾年再離婚
車窗關得嚴嚴實實,程禧覺得憋氣,“開窗。”
周京臣默不作聲。
摁下按鈕。
行駛過長平街,周淮康夫婦的車在岔路口左拐,這輛車右拐。
一陣風吹得桃樹晃蕩起來,她伸手,接住一朵花。
“西門巷子的桃樹,比這裡的桃花開得好。”
男人依舊沉默。
“何姨告訴我,小區巷子6月份要拆了,建造木頭長廊,桃樹也會砍掉。”
周京臣皺了下眉。
程禧手心收攏,揉碎了那朵花。
不該留的,耗盡一切也留不住。
酸的,澀的,苦的。
即使有那麼一丁點甜,到頭了,注定曲終人散。
前排座椅擺著一個袋子,周京臣傾身,取出裡面的木盒。
是那頂水晶頭冠。
“戴上吧。”他輕輕箍在她頭頂。
程禧不聲不響哭。
清澈的水晶冠襯出她的易碎感,盤發軟蓬蓬的,絲絲縷縷暗香浮動。
周京臣撫摸了她片刻,“大小合適。”
她抬眸,水汪汪的,“京臣哥...”
最後的哀求了。
眼淚在周京臣指間融化,他蹭了一下她眼角,緩緩滑落到嘴唇。
豔麗的胭脂紅。
他吻上去。
細細的廝磨。
程禧啜泣,緊緊攥住他衣領,仿佛攥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有辦法的...”她挨著周京臣的鼻梁,他早晨抽了煙,不止一支,茶水的苦味掩蓋了煙味,還是很濃鬱。
“嫁給耿世清,我會生不如死。”
男人吻得不深,半睜著眼,好一會兒,松開她。
“聽話。”他耐著性子安撫,“有機會,可以離婚。”
程禧呆滯住。
周京臣手背貼在她面頰,來來回回移動,“周末和節日回周家小住,耿世清沒膽子阻止你,你們相處的時間並不多。”
他似乎在開玩笑,又似乎動真格了,“堅持幾年而已,熬不下去嗎?”
程禧渾身的血液發涼,涼得心口痛。
“幾年?”她攥得愈發緊,“幾年以後,你或許兒女雙全了,有心思管我嗎。”
“我管你。”周京臣摩挲著她眉毛,纖長的月牙形,下面是杏核狀的眼睛,釀著水色,幹幹淨淨望到底。
“你肯管,華小姐願意嗎。”程禧握住他手,“她不願意,你就不管了。你現在管我,行不行...你結婚了,別惦記我,我不打擾你。”
周京臣看著她,一張臉辨不明喜怒。
好半晌,拂開她手,冷冰冰的,沒有溫度,“現在管不了。”
程禧身體癱陷在座椅裡。
周淮康夫婦坐第一輛車,保鏢是第三輛,車程過半,周夫人發現少了一輛,她馬上給周京臣打電話。
“你沒跟上來?”
“繞路了。”周京臣昨夜沒睡,訂婚太倉促,太多東西要安排,這幾夜他一共睡了不足十個小時,聲音沙啞疲乏,“禧兒情緒不穩,繞到公園散散心。”
周夫人沒說什麼。
掛斷了。
周京臣又撥給北航集團的辦公室一秘。
他換了一隻手接電話,避開程禧,“約對方籤合同。”
一秘問,“您什麼時候回公司?”
“明早。”
“葉總工在外省出差,不過我搜索了雲航集團的官網,外省近期沒有對外公開的項目,估計是保密項目?”一秘是本地人,講話字正腔圓,雖然音量不高,但車廂安靜,程禧隱隱聽到一些。
“他去外省不是辦公,是私事。”周京臣一語道破,“躲風頭。”
一秘恍然大悟,“如此精彩的大戲,他猜到自己會是您的替罪羊,葉家要天翻地覆了,他躲到外省,圖個清靜。”
“5個億利潤的訂單,葉柏南怎麼舍得?商人競逐利益,兒女情長又算得了什麼。用女人交換訂單,我倒相信;用訂單交換女人,純粹是天方夜譚。何況他才見了幾面,哪來的情深義重?葉柏南如果是這麼重感情的男人,他會退婚俞薇嗎?外界以為是葉太太不喜歡俞薇,實際上葉柏南也沒有爭取維護過她。”
程禧凝視著玻璃上的影子。
周京臣是了解她的,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款水晶頭冠更適合她的了。
他訂制的馬面裙,禮服,也總是很合身。
“這筆訂單根本沒有5個億的利潤,事實上隻有4千萬,而且風險極大,稍有不慎,賠得比賺得多。葉柏南提前一星期放出風聲,吸引同行爭奪,也包括您,制造出訂單搶手的假象,再借著程小姐這件事,順水推舟送您人情,目的是暗算北航集團,讓咱們賠本,和海外的甲方產生糾紛,打官司,您確定要籤約嗎?”
周京臣笑了一聲,“既然是人情,我沒理由拒絕。”
他掐斷通話,漫不經心把玩著手機。
車泊在徽園的南門。
周家的兩輛車也剛到。
園子掛了燈籠,貼了囍字,耿世清捧著一束玫瑰,穿了大紅喜服,沒拄拐,乍一看,是個健全人,站在大廳笑得春風滿面。
耿家夫婦親自出來迎接周淮康夫婦,互相恭喜。
程禧目睹這一幕,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