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川省廣市駐地。
韓宥還住在宿舍裡,家屬院那邊雖然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但韓宥還是想和祝熙語一起住進他們的家。周五一大早，趁著還沒到集合時間,韓宥跑著去了家屬院，從臥室裡抱出三條被子，在樓下晾曬處掛好,這已經是他曬被子的第三個早上。
孫滔在自家院子看見了他，和他打招呼。張嬸在菜地裡忙活，聽見聲音直起身子，“小韓又來曬被子了,媳婦兒是不是要來了？”
韓宥拉好最後一床,表情雖然和平常無異，但動作間高興的心情一覽無餘,“嗯，我下班了就去市裡接她。嬸嬸你幫我看著點啊,別讓小孩子拽下來或者在裡面玩。”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卻堅持，“她愛幹淨。”
張嬸失笑,這一周她算是見了這個年輕軍官完全不同的一面，這段話她已經聽了三次了。真是關於他媳婦的事，他就隻有更小心的份，她也為這樣的情誼感動，便笑著答應。
看見他走了,張嬸拐了拐自己的兒子,“你也學著點,對自己媳婦兒好點。兩個人是相伴著過日子的，不是就為了幹家務和生孩子。”
孫滔吐出嘴裡的水,不以為然，聲音裡還帶著點嘲弄，“我原來以為他是個厲害的，沒想到竟然是個耙耳朵，真丟我們男人的臉。”他雖然在川省待了很多年了，但依舊看不上這裡男人耙耳朵的風氣。
孫滔想起戰友們私下裡討論的話，聽說韓宥的媳婦長得非常漂亮。他在心裡揣測，也就是毛頭小子才開葷，等時間長了再漂亮的媳婦也沒耐心繼續慣著了。
韓宥自然不知道孫滔的想法，孫滔和他一樣是農家出生，韓宥和他打的交道不多，他隻對孫滔遠超常人的力氣有印象，並不清楚他私下裡對待婚姻和感情的態度。
他也沒心思探尋別人的想法，他此刻滿心滿眼都是祝熙語，按時間算她應該已經上了車吧。還有十個小時才下班，韓宥和相框裡的佳人對視，“真是時間越近，越難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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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熙語確實剛和韓峰韓允告別，為了不讓她今日太辛苦，他們三人昨晚是住在漢臺市招待所的。韓宥給她買的軟臥，是那種隻有四個人的包間，韓峰將她的一切都安頓好才離開。
兩人剛離開，對面下鋪的婦人就開始和她聊天，她從祝熙語進來的時候就一直饒有興趣地盯著他們一行人看，聽見韓峰叫她二嫂，很是好奇，“妹子，你已經結婚了？”見祝熙語點頭，又問她，“你是要去哪裡？”
她懷裡還抱著個小孩子，正在喂奶，祝熙語避開她露在外面的胸脯，“廣元市。”
婦人驚喜，“我也是。”還想說什麼的時候，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六七歲的小男孩牽著手跑了過來，“媽，我餓。”其中一個說著就要往那婦人的懷裡鑽，婦人推開他，不耐煩，“弟弟先吃。”
本以為她會拒絕的祝熙語快被眼前的景象驚掉下巴，尤其是等那婦人確定自己小兒子吃飽以後，那對雙胞胎真就一邊一個開始吃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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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看見祝熙語表情裡的驚訝，那婦人捂著嘴笑了，“一看你就是才結婚，這有啥呀，我奶水多，這個補身體。我過去了，還要給我們家裡那口子吃呢。”
祝熙語不敢苟同，差點被口水嗆死。那婦人見她臉都羞紅了，看起來更加嬌美，“你長得真好看，你家男人平常都不願意下床吧。”
祝熙語直接站了起來，天，這是她這輩子遇見過最直接的人。說直接是禮貌，祝熙語其實很想用粗俗形容她，但她又知道有些婦人確實會言語不忌，其實並不是故意，隻是意識裡就沒覺得這樣有問題而已。
她拿起其實還裝滿著水的水杯，急匆匆往外走，“我去接個水，麻煩您替我看看行李，謝謝。”
在車門處站了一會兒，祝熙語才回去，那婦人卻突然對她冷淡了起來，見她進來還很刻意地側過了身子。祝熙語雖然有些納悶，但更害怕聽到她的驚天之語，便也沒搭腔。她看著窗外移動著的景色，更加思念韓宥，這是他路過許多次的風景。
等到中午的時候，祝熙語叫住餐車，要了一個盒飯。也是這時祝熙語才看見包廂裡的另外兩人，都是二十多歲的女青年，怪不得那個婦人無所顧忌。
四人都買了盒飯。從盒飯就能知道這趟火車的歸處，飯菜已經有了辛辣之感，祝熙語吃得很開心。對面的兩個小男孩卻被辣得眼淚汪汪，祝熙語笑著遞給了她們一人一個蘋果，這是韓允在車站附近的供銷社買給她的，她沒坐過火車，總擔心會像汽車那樣讓人想吐。
婦人坐在一邊拿著幹餅子在啃，看見祝熙語的動作怔了一下，突然大聲說道，“大妹子你人真好，不嫌我們鄉下人粗俗。”她一邊說一邊斜坐在包廂門口桌椅吃飯的齊耳短發女青年，那女青年抬眼看了祝熙語一樣，好像在說她不識好歹。
祝熙語默然，她好像每次坐火車都能遇見奇怪的人。一想到這裡，她又想起了大寶，心裡有些難受，放下了筷子。
婦人見狀，問她，“你不吃啦？”
祝熙語搖頭，“沒什麼胃口。”
婦人見她的飯菜都沒吃多少，“我看你還剩了這麼多，多浪費呀，給我們志文志勇吃吧。”
祝熙語其實想的是下午熱熱再吃，但看那兩兄弟隻買了一份飯，便將自己筷子動過的地方夾出來放在蓋子上，“不介意的話就拿去吧。”
婦人喜滋滋地端走了，把祝熙語那份給了兩兄弟，卻把兩兄弟吃了一多半的飯盒拿起來自己吃了。祝熙語更覺得奇怪了，能坐得起軟臥的人，應該不至於這樣吧。
齊耳短發女青年在旁邊冷哼了一聲，婦人也沒理她，“這幾天吃餅子真是把我吃夠了。妹子，你性格真好，你去廣市是出差嗎？”
她也懂一些禮儀，先介紹了自己，“我姓劉，叫劉美娟。我家那口子姓肖，在廣市當兵，我們是去隨軍的。”
祝熙語看出她本性不壞，就像上韓村最普通的婦人，她對著劉美娟害羞地笑笑，“我也是去隨軍的。”
劉美娟驚喜極了，她是從晉省來的，在火車上已經呆了四五天了，前一天還好有人能聊聊天，後來上來兩個女青年，都傲氣的很，不肯理她。好不容易來了個新人，她還沒說兩句話，那個短發女青年就說人家不是去倒水，是覺得她粗俗不想理她。
劉美娟當時心裡就難受極了，她本就因為要去部隊緊張，害怕自己一個農村婦人給自己丈夫丟人，這一路覺都睡不安穩。短發女青年的話戳中了她心裡暗藏的憂懼，她不肯認輸，隻能做出“我也不稀罕搭理你們”的樣子。
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最嬌貴的妹子，不僅願意和她來往，還和她一樣是隨軍的！她飯都顧不上吃了，高興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們真是有緣分，妹子你叫啥？”
“祝熙語，我丈夫姓韓。”這是祝熙語第一次說“丈夫”這個詞語，她覺得隨著這個詞，自己的唇齒都生了蜜。
劉美娟先是喊了兩聲祝妹子，又問“你男人是什麼銜？我聽說每個級別住的都不一樣，團長以上是獨立院子，營長以上的都是樓房，大小不一樣。”她嘆口氣，“我們老肖是營長，隻有兩個臥室，現在兩個娃還小倒是能住。但他說沒分到新樓，廚房都沒有，要在樓道做飯。唉，真不知道過去了咋過。”
祝熙語也有些好奇，韓宥隻和她說過是三樓，她遲疑，“我也不太清楚，我丈夫沒和我說過。”
劉美娟聞言在心裡暗想，沒說估計是怕你不願意去吧，副營可還是隻有平房。她自以為很委婉，“你家那口子年齡不大吧，你看著頂多才二十歲。”
想到韓宥，祝熙語的笑容帶上了溫柔，一看就是還在甜蜜的新夫妻，“他二十七歲。”
劉美娟想，二十七歲的副營也很厲害啊，老肖這個年紀都沒當上副營呢。於是她真心實意地稱贊，“真是年少有為。”這是她從自己男人嘴裡學會的詞，想到老肖，劉美娟覺得自己渾身都開始發痒了，他們都快兩年沒見了。
她悄悄打量祝熙語藏在長棉袄裡的身材，停留在那驚人的腰臀比上，實在很想替那位韓副營長感嘆一句豔福不淺。又想到部隊的訓練量，實在難以想象祝熙語在床上會被欺負成什麼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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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被人羨慕的韓宥此時已經出發了，他還是沒忍住請了半日的假期，他覺得家屬院嬸子們替自己做的被套和床單實在是太俗氣了，他無法想象祝熙語躺在那幾乎鋪滿整張床的大紅花上該是什麼景象。他準備今晚直接趕到廣市，明天一早好去百貨大樓買幾套成品的床單被套。
部隊駐地離廣市不算太遠，隻不過是在山裡。這裡有著很著名的軍事要地，天下第一天然隘口，劍門關，《蜀道難》的出處。韓宥的車技很好，車上又沒有別人，所以他隻花了四十分鍾就到了廣市百貨樓附近的招待所。
見天色還早，韓宥出去轉了一圈，百貨大樓已經關門了，供銷社和副食品店還開著，韓宥買了很多家屬院供銷社買不到的東西。
第二日，韓宥是第一批到百貨大樓的人。他先去了賣布的地方，這裡最是緊俏，他來也是想著碰碰運氣，看有沒有特供。他今日運氣很好，櫃員搬出來了幾匹綢布，韓宥摸了摸樣布，觸感絲滑，韓宥幾乎是立馬就想到了那件被他藏在宿舍的吊帶睡裙，皺皺巴巴已經不能穿了。
他指了指茜色、墨綠、純白色的布匹，“這三個顏色，按裙子的用料給我一樣扯一份。”他比了到胸口的位置，“這麼高，很瘦。”
櫃員很驚喜，今天到的是絲綢，價格不低，相比來說不算好賣。韓宥一看就是不懂行的，她幾乎扯了兩倍的量。
買完布以後，韓宥去了成品床上用品的櫃臺，來這裡他先是拿出新扯的布，“請問有這個面料的嗎？”
女櫃員看了一眼，確定韓宥看起來的確像個有錢的，才懶洋洋道，“有，這是絲綢，很貴，一套五十二。”韓宥覺得這個面料應該會很適合夏天，川省的夏日非常悶熱。趁現在自己還能支配工資，他說，“給我看看，我要兩套。”
櫃員立馬換了個態度，殷勤地帶著韓宥去看花色。最後，韓宥買了兩套絲綢的，一套是墨綠色，一套是象牙白，被套上繡的圖案都很大氣精致。但韓宥其實隻是在考慮祝熙語的喜好的基礎上想象了一下祝熙語躺在上面的樣子，便做了決定。秉持著這個原則，韓宥又選了兩套純棉的，一套淺粉、一套暗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