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耍賴 3751 2024-11-27 18:41:16

第001章 intro


  intro:1.


  氣象臺發布了寒潮藍色預警,直到翌日上班時,雙膝隔著褲子悶脹出隱隱痛覺,葉伏秋才真正意識到——


  今年的濱陽,確實更冷。


  浪漫藍調屬於短暫的秋季,一入了冬,濱陽這座北方內陸城市就掉進了灰白色的顏料桶,蒼茫霧暈。


  不管什麼色彩試圖進來插一腳,都會反被它噬得更暗淡,困在一眼望不見頭的結界中。


  城市的冷空氣裡彌蕩著一股怪異的汽感,氣象節目的嘉賓分析今年濱陽會是個雪冬,不過葉伏秋不怎麼信。


  隻有土生土長的人才知道——每年的湿潤錯覺,都不過是幹燥城市的一場堂而皇之的耍玩。


  市電視臺,某頻道制作部門。


  晌午最暖的陽光穿過霧霾層斜照進玻璃大樓,掃視人影稀少的工位區。


  葉伏秋格外珍惜每天一個半小時的午休時間。


  她撕開暖姜護膝片貼上,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辦公椅往後一滑,像隻懶貓似的趴在桌上合了眼。


  剛入職那陣子,她對外展現出了強悍的精神頭和專注力,結果換來的是成堆成堆來自同事和領導的“委託”和“信任”。


  她反應過來不對之後就變成如今這副“天生體弱累過頭就會進醫院”的脆脆鯊人設了。


  工作堆成山,項目死線逼近臉前,辦公軟件滴滴作響。


  所以,事已至此,她要先睡午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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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葉伏秋沒想到,今兒打斷她“好睡”的另有其煩。


  大學同學兼同事婁琪帶著一身火鍋味衝過來,趴在她工位隔檔上,激情開口:“我草,秋秋!”


  葉伏秋薄薄的眼皮抖了下,闔著眼說:“你先有那個裝備再說吧。”


  婁琪:“?”


  大白天就開始說騷話?


  婁琪揣了一兜子話,都不知道先說哪個,挑了挑開口:“剛才群裡說今天又得加點你看見了嗎?我決定了,下午就遞交辭呈。”


  “幹不了了,被電視臺磋磨兩年,我臉都垮了!”


  葉伏秋還是沒睜眼,試圖讓對話和休憩同時進行:“鐵飯碗不要了?”


  婁琪在電視臺有編制,她是合同工,兩人在臺裡的隱形身份還是不同的,所以就像婁琪這種提前半個小時午休跑出去吃休闲火鍋的事,葉伏秋可不敢幹。


  “鐵飯碗,鐵飯碗裡裝的餿飯怎麼吃!”婁琪義憤填膺,又怕自己嗓門大了,捂著嘴說:“早知道都是賣血賣命,當初還不如進大廠。”


  “融媒體競爭,電視臺完全不吃香了,錢少事多,又要提高節目質量,創新形式,又不給夠制作周期和經費,昨天剛採的素材,明天就要交視頻!你說這日子怎麼過啊?”


  婁琪盯著眼前趴桌假寐的葉伏秋這張過於精致的臉,自己就算了,眼前這位平時制作組裡跑堂,因為外表條件太出挑還要時不時被廣告的人拉去陪飯局談單。


  “那辭職,回大廠去。”葉伏秋回憶了一下,故意調侃她:“你大四實習,不是拿了優績獎金又搞定了個帥哥嗎?那才是你的戰場。”


  婁琪把嘴撅成小翹勾,想了想:“還是算了,像我這種沒志氣的,幹到35歲就沒未來了。”


  還是捧著鐵飯碗當家人眼裡的乖寶寶吧。


  說完,她開啟下一個重量級話題,激動得臉頰肌肉衝向天花板:“還有,你知道榮學長要跟你表白嗎?”


  葉伏秋明顯一愣,緩緩睜眼,“你話題跳躍得有點狂野。”


  “我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婁琪:……哎呀。


  榮學長——榮明,她們本科大兩屆的學長,現在就職隔壁頻道的總監,在這個位置上,他是臺裡最年輕的那位。


  “但你知道我憋不住的啊,學長是不是問你過幾天要不要一起慶生,大伙都來。”婁琪扶著下巴,滿眼浪漫泡泡地看著她:“大學就很照顧你,重逢又在一個單位,就連生日都在一天,這還不是緣分嗎?”


  膝蓋上的暖貼正起勁,葉伏秋枕著胳膊,垂眸沉默。


  “要我說,他真的不錯,人長得帥,能力強,性格好,家境…”說到這兒,婁琪俯身,悄悄跟她說:“早就聽說他跟臺裡上面那位是…你懂吧,榮學長跟咱們不一樣,遲早是往上走的。”


  “重點是他超愛,你婉拒那麼多次他都锲而不舍的。”


  “無論是男朋友還是老公都頂配了。”婁琪結合葉伏秋的家庭情況說句真心話:“有他在,你過得也能輕松一點。你總不會一直單著,不如現在就挑眼前條件最好的。”


  “你這次如果不拒絕,答應赴會了,其實就代表你願意接受他,對不?”


  “哎,你給句話,是不是有被榮學長打動?”


  婁琪像鴕鳥一樣探頭,打量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打趣:“這麼猶豫,你難道還有什麼忘不掉的白月光前任?我怎麼沒聽說過…”


  葉伏秋的睡意徹底被婁琪攪得煙消雲散,她支起來,懶洋洋的疲態顯得身姿更軟,“你看過那種瑪麗蘇霸總文學嗎?”


  婁琪:看過啊,你想表達什麼?


  葉伏秋指向自己:“像我這種出身低庸,資歷平平,一輩子循規蹈矩的,在富豪男女主為世界主宰的小說裡就是NPC,路人角色。”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談戀愛嗎?”她忽然露出笑,“因為NPC沒有感情線。”


  婁琪:“……”


  跟你這種人聊天真沒意思!


  ……


  之後的半天,葉伏秋都因為婁琪的這番話心不在焉。


  因為家裡的爛攤子回到濱陽後,選擇進電視臺當合同工就是圖這份暫時的穩定,葉伏秋的做事準則一向是——不給別人添麻煩,就是不給自己找麻煩。


  所以哪怕是被“告白預告”弄得暈乎乎,她也沒有耽誤工作進程,影響組裡的效率。


  晚上九點,她終於得以從工作單位這張“血盆巨口”裡逃離,走出旋轉門,葉伏秋被迎面的冷風吹得一哆嗦,渾身立著汗毛抽出圍巾把自己裹上。


  乘上公車,葉伏秋才得空重新思考中午的事兒。


  她不覺得婁琪是八卦說漏嘴,再興奮的事,有腦子的人也不會提前跟當事人攤牌,所以這倒是像……


  葉伏秋歇了口氣,合上眼任由身體隨公車擺動。


  應該是榮學長故意讓婁琪來試探她態度的。


  如婁琪所說,榮學長確實對她很好也很用心,雖然一直在追她,卻始終保留男女之間該有的分寸感,完全沒讓她感到不適。


  而她也沒有打算單身過一輩子,工作戀愛成家,都是人生的“重要”環節。


  她不會一直年輕漂亮,也不會一直精力充沛,討人喜歡,客觀分析榮明是目前最合適的選擇。


  就是因為她什麼都明白。


  葉伏秋睜開眼,視線透過結霧的玻璃望向外面街景,垂低的眼簾凝結掙扎的情愫。


  所以她這次才沒拒絕。


  回去之後,葉伏秋毫無徵兆地染上了重感冒,病得第二天上班都爬不起來。


  像個鐵人拼了這麼多年的人,卻倒在了無人在意的寒潮裡。


  紙板般薄薄的出租屋充斥著葉伏秋的咳嗽聲,擾得隔壁的小情侶半夜哐哐敲牆警告。


  她或許是有些低燒,但家裡沒備著退燒藥,葉伏秋仗著自己身體素質好沒叫滴滴快藥,勉強先睡。


  實際沒睡多久,但渾渾噩噩做了好多夢。


  她回到了好多年前的某個瞬間,憶起一雙眼睛,一記目光。


  夢裡有人抱起了她,他撫摸她的臉,輕聲呼喚她:“葉伏秋,看一眼我。”


  熟悉得讓葉伏秋有點想哭。


  一會兒夢境又變了情景。


  葉伏秋睜不開眼,注水般膨脹的耳膜捕捉他的嗓音,熟悉又膽顫。


  那樣散漫的威脅口吻,始終在她的生命裡回蕩不散。


  她夢見自己被他掐著臉笑著問:“是那個叫榮明的,對吧?”


  葉伏秋倏然被驚醒,睜眼的瞬間忍不住捂住嘴,爆發又一陣劇烈咳嗽。


  ……


  十月末是個不尷不尬的時間段,剛剛結束一年最長的國慶假,還沒收假多久,葉伏秋就這樣突如其然病倒又休息,隔著屏幕她都能感覺到組長不太痛快的態度。


  葉伏秋最討厭被人給臉色,所以即使病著趴在床上也按時完成了自己的那份工作,絕不拖沓。


  復工的那周周五,就是她和榮明學長的生日——11月7日,立冬這天。


  葉伏秋下班以後特地回家洗了個澡,習慣素面的她今天帶了妝。


  她塗上水紅色唇釉,盯著鏡子裡“改頭換面”的自己,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去餐廳的途中下了雪,出租車司機盯著窗外,悠哉搭了句話:“嘿,姑娘,你就瞧著吧,今兒這雪絕對不小。”


  葉伏秋下了車,到餐廳門口短短幾步路被淋了一頭的雪白,弄湿了她難得打理的發型。


  難得邁出去的“覺悟”,被這場初雪戲弄得明明白白。


  她走進西餐廳,瞧見不遠處早已等待的榮明和其他朋友們,她掸掉劉海上的雪點,微笑著走向他們。


  ……


  即使葉伏秋早早做好心理準備,但當他們這半區的燈光暗下去的瞬間,她還是局促起來了。


  餐廳的鋼琴手和提琴手登上中央樂臺,演奏榮明為她挑選的曲目。


  “今晚的浪漫屬於榮先生和葉小姐。”


  朋友們躲在另一桌,滿臉八卦和激動地望著他們這桌單人桌。


  服務生捧來血色玫瑰,遞給榮明。


  榮明時常自在的姿態在此刻添上些許緊繃,注視她的眼眸透著渴望和深情。


  葉伏秋禮貌起身,接過他的花,不太敢看他的眼睛,聲音小得幾乎聽不清:“…謝謝。”


  “我知道你不喜歡太高調,但今天我還是想正式一點。”


  “伏秋,大學見你第一眼,我心裡就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對方精心準備了滿腔的告白,葉伏秋的心跳砰砰砰的,卻不是因為開心。


  她的腦子很亂,這些天都沒能想明白的事又跳到眼前掙扎,像繞成死結且持續在收緊的繩子,再用力,將會勒斷她的喉管。


  “葉伏秋,答應他!”


  “在一起!抱一個!”朋友們已經忍不住開始起哄了。


  她的太陽穴劇烈跳動,像不斷加快節奏的鼓點。


  這時,他們側前方進來了新客,那抹身影完全無視這邊需要旁人躲避維護的浪漫氣氛,猶如雪後屋檐結下的一根冰錐,懸掛,搖搖欲墜地威嚇著這片區域的曖昧。


  其中一人恭敬指引:“祁先生,您這邊。”


  “嗯。”


  淡淡的一個單字,成了致命一擊。


  嗡——


  葉伏秋倏地抬眼,後脊僵直,大腦空白。


  那個人怕冷,一到冷的地方,說話就會有淺薄鼻音,悅耳的嗓音像覆了一層霜粉的薄荷硬糖。


  那時候她膽大,故意捏鼻子學他受冷的鼻音,結果反被他摁在懷裡亂親。


  “山高路遠,我沒法在濱陽久留,我弟弟這事要追責到底,多勞煩了。”


  是他,是祁醒。


  沒錯。


  直到兩人走近,走到有燈光的地方,祁醒的側臉終於闖進她視線。


  聽著身邊人說話,他目視前方,闊步向前。


  葉伏秋肯定自己在祁醒的視線內,也肯定他絕對看到了自己。


  下一秒,他徑直地略過了他們這一桌,看都沒看過她。


  隻留一陣淡薄的風,刺得她的臉發疼。


  溫暖的餐廳裡,葉伏秋的雙腿陡然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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