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嶼低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做聲。直到兩人出了包廂才推開她。
「你回吧,我叫代駕。」
趙梓晴愣了一下,不過很快便回過了神。
她輕咬著下唇,有些委屈道,「江嶼,你應該能感受到,我還是喜歡你的。」
江嶼兩條劍眉蹙起,說出的話平平淡淡的,仔細聽卻能聽出țŭ̀⁽幾分不耐。
「我已經結婚了。」
「我不介意……」
趙梓晴的話還沒說完,被江嶼打斷。
他聲音提高,帶著壓不住的火氣,「我介意!」
「在我最痛苦,最需要你陪的時候,你跟我提了分手!」
「你知道我那段時間是怎麼渡過的嗎?是沈碎碎一直在照顧我,安慰我!」
「趙梓晴,我以為你很清楚,從你放棄我的那一刻,我們就徹底沒可能了!」
趙梓晴雙眼蒙上霧氣,兩隻手緊緊攥著衣服下擺。
她訥訥開口,「可是你並不愛她不是嗎?」
這一句話,讓江嶼高大的身子怔住。他雙目放空望向前方,過了幾分鍾,揚起嘴角。
「愛的,我很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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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唯一一次,我從江嶼的嘴裡聽到愛這個字。
如果我還活著,如果我沒有發現他和趙梓晴在聯系,我想我肯定是欣喜若狂的。
可惜,我死了。
心髒的位置空落落的,隻是隱隱的難受,但除了難受,再無其他情緒。包括欣喜,包括……疼痛。
還愛江嶼嗎?好像從他抱著趙梓晴從我面前衝出去的那一剎那就不愛了。
9
江嶼出門時打開的那盞燈還亮著。
以前每一個他晚歸的夜晚,我都會開著那盞燈等他回來,不管等到多晚。
可能是想到了從前,開門時他的手都是抖得。
好不容易打開,他揚起唇角迫不及待的高聲喚我,「碎碎!」
回應他的,是滿室的清冷。
高高揚起的唇角一點一點的垮下,他眼裡的光也一點一點熄滅。
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那麼一個傻姑娘會高高興興的迎上前接過他手裡的包,幫他脫掉外套,催促他洗手吃飯。
再也不會有了……
江嶼到酒櫃又拿了瓶酒繼續喝,由微醺喝到了爛醉。喝醉後癱坐在沙發上,一聲又一聲的叫著,「碎碎,碎碎……」
聲音不大,卻讓人覺得撕心裂肺的。我聽著心煩,隻想知道如何投胎轉世。
我實在不想再繼續觀賞他如何表現遲來的情深了。
10
一夜宿醉,第二天江嶼揉著太陽穴醒來。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忽然對著我的方向笑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瞪大眼睛,以為他看到了我。張嘴想回答問題卻發不出聲音。
他也不在意,繼續笑著道,「你這幾天去哪裡了,我好想你。」
「餓了吧,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飯。」
我愣愣的飄在原地,看他起身往廚房走。邊走還邊側著頭跟旁邊說話。
「你不用跟著來,我做就好。你去休息。」
可是,我並沒有跟著過去啊。
所以江嶼看到的,隻是他臆想中的我?
江嶼邊熬粥,邊不停的跟旁邊的空氣說話。眉眼彎成了極為溫柔的弧度。
「我們去旅遊吧,你不是一直想去普羅旺斯嗎?」
大學畢業沒多久,我們便結了婚。
那時候的江嶼還是個初出社會的窮小子。沒有人脈,沒有背景,憑著超高的智商和一腔孤勇,隻身投入商海。
日子過得忙碌又緊吧,自然不會去度蜜月。
我曾指著圖片上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興高採烈的和他說,「江嶼我們以後有了錢就去普羅旺斯吧!」
他點頭說好。
可是後來我們有錢了,普羅旺斯卻一直沒去成。因為江嶼他一直很忙。
幾年的時間,從小江到江總。他的辛苦我看在眼裡,也善解人意的沒再提過補過蜜月的事。
Ṫù⁾現在被他提起,我又想起了那大片大片的紫色花海。
沒能在活著的時候去看一眼,多少也是有遺憾的吧。
11
普羅旺斯終究還是沒能去成。
籤證需要本人親自辦理,因為江嶼執拗的堅持,他的妻子就在身邊。
趙梓晴到警局保釋他。聽清原委後,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江嶼你別嚇我!沈碎碎已經死了啊!」
本來還很平靜的江嶼在聽到這番話後,猛的起身。
他紅著眼,神態有些癲狂。
「你他媽說什麼呢!我老婆活的好好的!我不允許你這麼咒她!」
我不由自主的向後飄移了一段距離。皺著眉想,江嶼的精神狀態好像確實出了些問題。
看他的樣子,警方終究是沒敢放他離開。還很貼心的幫忙聯系了一個資深心理醫生。
診斷結果,江嶼患有臆想症。好在剛開始症狀輕微,並且不會有什麼過激行為。
江嶼雙手搭在桌子上,態度很堅決。
「你說臆想就臆想吧,我不需要治療。」
年過半百的醫生扶了下眼鏡,問道,「為什麼?」
江嶼抿著唇,漸漸低下了頭。眼尾處暈上了淺淺的紅。
過了幾分鍾,他才緩緩開口,「因為這樣,我能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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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嶼將工作丟給了下屬,給自己放了一個小長假。
他很少出門,每天就在家專心的陪著我。他臆想中的那個我。
他學著我的樣子,拿一包零食,整個身子縮進沙發裡。
吃著零食把我之前跟他提過的,被他批判為無營養無價值的愛情倫理劇從頭到尾看了個遍。邊看還會邊跟那個「我」討論劇情。
也會在快到飯點時學著洗手作羹湯,做我平時經常做給他吃的那幾道菜。要是不會就上網查教程。
他並沒有發現,我做飯都是按照他的喜好來的。這幾ṭű⁵個菜,我其實並不喜歡吃。
趙梓晴還是會經常來找他,可是每次都會被他拒之門外。
次數多了,把他搞煩了,直接開口趕人。
「你能不能以後不要再來了!我不想碎碎不開心!」
趙梓晴試圖扯他衣服,被他躲開後眨了眨眼又開始掉眼淚。
「你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我帶你去看醫生!」
江嶼沉著臉冷聲道,「不需要!認清自己的位置,別再糾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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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梓晴在我們家門外佇立了許久。淚水一直不停的往下流,我見猶憐的。
可是江嶼好像完全忘記了她的存在。
他依舊窩在沙發裡,溫聲軟語的哄著那個「我」。
「碎碎你別誤會,我和她真的沒什麼。」
「我現在就把她的所有聯系方式都刪掉,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態度近乎卑微。
如今的江嶼,為了哄我開心,心甘情願的把自己低到了塵埃裡。
可是我已經不能再跟他說一句大可不必了。
曾經,我會為他一點點並不明顯的回應興奮不已。現在看到他這個樣子,隻讓我感到反感。
他的深情終究還是來的太遲。
如若傷的太重,在刻骨銘心的戀慕也會消磨殆盡。一如我對江嶼。
為什麼我入不了輪回,不能投胎轉世呢?為什麼我必須要跟在江嶼身邊呢?
我嫌煩,扭過頭貼在窗戶上看外面的趙梓晴。
她已經哭完了。站在原地手緊攥成拳。因為氣憤,秀美的小臉略微的扭曲。
生前我是一個教師,我的學生都是聾啞兒童,所以多少懂些唇語。
我看著她嘴巴一張一合,說的分明是,「沈碎碎,你都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巴著他不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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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的下了幾天的雨,天氣終於放晴了。
我喜歡把家裡打掃的幹幹淨淨的,再在客廳的桌子上放一束鮮花。
那時的我,單純的想著如何做一個好妻子,如何給他一個溫馨的家。
卻不曾想到,死於非命的前一秒會看到那般不堪的一幕。
江嶼雖然也會收拾,但是到底是不常幹家務的,打掃的並不盡人意。
他把被子拿出去曬上後決定來個全面的大掃除。
收拾到被他鎖起來的那個櫃子時,他微微蹙了下眉,不解的問道,「碎碎這裡怎麼上鎖了?」
明媚的陽光下,能清晰的看到空氣中漂浮著的細小塵粒。
江嶼好像聽到了那個不存在的我說了什麼,薄唇微微勾起,帶著幾分寵溺。
「那你等下,我去找鑰匙打開看下。」
他的癔症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櫃子裡的包就像即將被打開的潘多拉魔盒,我很期待他看到後的反應。
15
江嶼找到了鑰匙,櫃門被一點點拉開。
碼的整整齊齊的獎狀和各種榮譽證書中,深棕色的女士挎包格外的顯眼。
他高大的身子變得僵硬,臉上的血色也一點點褪去。額頭甚至沁上一層薄汗。
呆愣的許久,他才顫抖著伸出手拿出了包。
包裡的東西被一件件小心翼翼的取出放到桌子上。手機,錢包,鑰匙,還有一張折疊起來的 A4 紙。
江嶼的情緒在看清紙張上的內容後徹底的崩潰。
他緩緩蹲下,雙手抓著頭發,哭到嘔吐。
手心裡的超聲檢查報告單被他攥到變形。最下方一行小字,「宮內妊娠,胚胎存活,孕約 9 周+」。
我們的寶寶,在我的肚子裡已經兩個多月了。很不幸,他沒能看這個看這個世界一眼便隨著我的死亡一起消失了。
16
江嶼將自己鎖在房間裡,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他不吃不喝不睡,隻是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一向注重形象的他現如今下巴的胡茬已經泛黑,黑白分明的眸子也布滿了紅血絲。衣服上滿是褶皺,早已不復最初的平整。
右手旁,手機屏幕亮著,散發出瑩瑩的白光。畫面定格在一條短信上。
「下午三點半,初遇咖啡館,江嶼有東西讓我轉交給你。」
手機是我的,已經充好了電重新開機。
那天下午,我確實是因為收到了這麼一條短信才去的咖啡館,隻是連發短信的人都沒想到我會因此喪命吧。
躺到第三天,江嶼仿佛想通了。
他起來洗了個澡,換了身新衣服,把自己收拾的清清爽爽的,甚至還特意給頭發做了個造型。
雖然瘦了點,臉色難看了點,但不能否認還是很帥的。
臨出門前他給趙梓晴打了個電話,說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曾經和她在一起過。
那個給我發短信的陌生號碼,正是趙梓晴的手機號。
怎麼說呢,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對於趙梓晴,我做不到原諒。
17
去世一個多月,這是江嶼第一次到我的墓前。
他一直默不作聲的坐著,背靠在我的碑上。直到晚霞漫天才起身離開。
臨走前,他溫柔的一寸寸撫過墓碑上的刻字,聲音繾綣的像是在訴說情話。
「碎碎,等我。我很快就去陪你了。」
他這是……想自殺?
我攥緊拳頭,想罵他卻怎樣都發不出聲音。
記得以前有句非常火的句子,「別在我的墳前哭,髒了我輪回的路。」
看到時隻覺得很非主流,現在卻很想把這句話扔到江嶼的臉上。
我不想讓他死,我想讓他活著。不管活的好與壞都想讓他活著。
無愛無怨,隻想來生與他不再相識。
從公墓回去後的江嶼開始積極就醫。
他和醫生說他晚上老做噩夢睡眠質量很差,甚至整宿整宿的失眠。
因為有癔症的病史,醫生並未起疑。每天給他開少量的安定片讓他服用。
他確實整宿整宿的失眠,實在熬不住了眯上一會也會很快驚醒。
有幾次,我看到他捂著胸口蜷縮在地上。應該是長時間睡眠不足,心髒承受不住了。
即便如此,藥片他卻是一片都沒有吃過,還特意找了個透明的小瓶子存放著。
每天晚上,他會舉著小瓶子對著燈光仔仔細細的端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