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朕知道,違背了當初和你的誓言……」
我看著蕭景彰,問:「什麼誓言?」
蕭景彰再次愣住了。
玉兒在旁邊,垂頭道:「啟稟皇上,娘娘昨夜病重,喝了我們西域的偏方藥,代價是會影響記憶,忘掉前塵往事。」
蕭景彰像是被人重重一擊,他不敢置信地忘了我:「不可能,她明明……」
「隻是會忘掉情絲,其餘之事都是記得的,所以皇上放心,娘娘仍然可以當好這個皇後。」
玉兒垂眸稟告,她看著蕭景彰驟然蒼白的臉,掩住嘴角的一絲冷笑。
蕭景彰不信:「什麼藥會有這樣奇特的作用,皇後,朕知道這樣做傷了你的心,但你大可不必拿這種東西來騙朕!」
「別激動,皇上別激動。」我揮手制止,十分理智地說,「事情不要混在一起聊,我們一件一件來。」
「你剛剛最早要說的是清河郡主有孕的事,那我們就先聊這個。
「這是喜事,應當將她接進宮中,但鑑於皇上似乎不想清河郡主進宮,那在宮外冊封也是有過先例的。
「第一次冊封,位份不應太高。但郡主出身高貴又懷有皇嗣,可初封為正三品貴嫔,待誕下皇嗣,再晉為正二品妃,皇上以為如何?」
我一口氣說完,自認為十分符合宮規。
蕭景彰卻一言不發,隻是死死盯著我。
我以為是我忘了什麼事,努力想了想,隨後一拍大腿:「啊,是封號!」
「皇上可想親自為郡主起封號?如果皇上不想,臣妾便通知內務府為清河郡主擬幾個好的來,由皇上再做挑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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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景彰面沉如水,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抓住我的手。
「扶歌,你難過的話,就對朕說,朕可以補償你。」
也許是我感覺錯了。
他的手竟然在抖。
「不要做出這種樣子來成心刺激朕!」
我很困惑:「臣妾為什麼要刺激皇上?臣妾是真的不難過啊。」
「你怎會不難過?朕答應了你不納後宮,卻違背誓言……」
「喔,沒關系的。」
我心寬地笑道。
「想必皇上也記得,當年臣妾作為羌國公主與皇上和親,兩國是籤了協定的。
「臣妾以羌國鐵騎兵為嫁妝,羌國承諾在大周與他國的戰爭中永遠與大周結盟。
「交換條件是大周與羌國共建西域之路,且皇上永不納妾,立臣妾的孩子為皇儲。
「違背協定的那一方,要讓西域之路商貿的三成利給對方,並割讓邊塞的十五城。」
我拍了拍手:「如今皇上違誓,自然是做好了按約定賠付的準備。
「我們羌國平白得了一筆巨款入國庫,臣妾高興還來不及,為什麼要難過?」
我說完後,看到蕭景彰僵立在原地,似乎沒什麼反應。
「那臣妾先告退了?」
我試探性地往外走,今天是個好日子,天氣不錯,我準備去御花園採點蓮子。
畢竟這個和親也沒啥大價值了,我準備過兩天就收拾包袱回西域。
西域啥都好,但新鮮蓮子確實吃不上。
我打算在回去之前狠狠吃個夠,吃到惡心吃到吐,吃到以後在西域想起荷花都反胃。
然而我還沒走出幾步,身後便傳來一股巨力。
蕭景彰猛地把我拉進了他懷裡。
「扶歌。」他緊緊摟著我,叫我的名字,「別叫我皇上了,叫我蕭郎。」
「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好不好,別再跟Ṫù⁴我說氣話了,我聽著難過。」
我發愣。
他剛剛說什麼狼?
為什麼感覺聽著很惡心的樣子?
7
其實我很想一個過肩摔,把蕭景彰直接掼在地上的。
但他畢竟是大周皇帝,我如今在人家的地盤上,這樣還是不太好。
於是最終,我強行忍住了過肩摔他的衝動,隻是一把推開了他。
我自認為已經十分克制了,然而蕭景彰還是生氣了。
他皺眉,沉聲道:「扶歌,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朕的耐心是有限的!一國之君有無數政事要料理,沒有心思一直哄你。
「你自己好好思過,在你想清楚之前,朕不會再踏足鳳儀宮一步!」
說完,蕭景彰拂袖而去。
我很高興。
他可算走了。
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向旁邊的小太監確認:「他剛剛最後說什麼?」
小太監紅著眼,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皇上剛剛說,讓娘娘思過,不然就不來看娘娘了……」
太好了!
我一拍大腿。
他不來才好,一來我這裡空氣都汙濁了。
一邊叫小太監們焚香去汙,一邊叫玉兒為我研墨。
我修書一封,飛鴿傳給母親,跟她說了蕭景彰違背和親協定的事,讓她一定記得盯著蕭景彰把錢賠了。
做完這一切,我把鳳印鳳冊和皇後服飾打成了一個大包裹。
這破活兒誰愛幹誰幹去,反正我是不想幹了。
等清河郡主正式進宮,我就趕緊跟她交接。
做完這一切,我帶上玉兒,興致勃勃地去御花園摘蓮子。
御花園離我的鳳儀宮有挺長一段距離,小太監問我:「娘娘,可要備轎?」
「費那勞什子勁幹什麼。」我擺擺手,「我騎馬去。」
小太監大駭:「娘娘三思!皇上最不喜您在宮中縱馬……」
我管他喜歡什麼。
揮手叫玉兒牽來我的汗血烏骓,我一身便裝,翻身上馬。
「嘚兒——駕!」
風從耳朵兩邊急速掠過,眼前景色飛速變換,我爽得仿佛在騰雲駕霧。
不過頃刻間,御花園的蓮池便出現在了眼前。
與蓮池一同出現的,還有不遠處涼亭中的兩個身影。
哦,晦氣。
是蕭景彰和清河郡主。
蕭景彰眉頭不展,面色沉鬱,似乎心情不好。
清河郡主湊在他身邊,正在勸說著什麼。
風把她的隻言片語傳到我耳邊:「表哥別為了皇後煩心,她不值得……」
我撇撇嘴,打算悄無聲息地下馬。
沒成想,蕭景彰好死不死地在這一刻轉過頭來,看到了我。
他眉心一震,起身向這邊走來。
我本想趕緊牽著馬離開,結果烏骓卻興致勃勃地啃起了它腳邊的牡丹花,吃得那叫一個開懷,我拽它它也不走。
一人一馬僵持的工夫裡,蕭景彰已經走到了我面前。
「皇後是來向朕求和的麼?」
蕭景彰冷冷道。
我撓撓頭,很是費解。
但我轉念一想——也許不怪蕭景彰會這樣自作多情,畢竟據說之前每次爭吵,最終都以我跑去浩清殿向他求和告終。
玉兒告訴我,那時候我受不了蕭景彰的冷落,隻要他不來我宮裡,我就會對著月亮嘆息,一宿一宿地不眠。
也正是因為如此,蕭景彰習慣了我的服軟。
此刻,他望著我:「你以為你來求和,朕就會心軟麼?」
黑沉的眼睛上下掃視著我,蕭景彰勾了勾嘴角:「還穿了當年的衣服,像當年那樣縱馬……刻意扮出朕喜歡的模樣,讓朕想起當年的時光?」
我可真是服了。
我本來就長這個樣子,從四歲起就騎著小馬駒四處晃悠。
還刻意扮成你喜歡的模樣,你哪位啊?
但我懶得跟蕭景彰爭執,反正我要跑路了,不想跟他浪費口舌。
於是我隻淡淡道:「皇上不是跟清河郡主在乘涼嗎,快去吧。」
不遠處的涼亭裡,清河郡主一直在朝這邊看。
眼中有嫉妒,也有不屑。
蕭景彰笑了,一副頗為高興的模樣:「你果然還是醋了。」
真是奇怪,我還記得是他跟我說,皇後不能悍妒。
結果想看我吃醋的,還是他。
我心平氣和道:「臣妾不吃醋,臣妾是真心希望皇上跟清河郡主好生在一起,別來臣妾面前講這些沒頭沒腦的話。」
說完,我不顧蕭景彰驟然變黑的臉色,牽著烏骓轉身就走。
我把烏骓系在岸邊,自己找了條小舟,在蓮花池中採蓮子。
透過層層疊疊的樹影,我的餘光看到蕭景彰似乎在岸邊看了我很久,見我一直不和他對視,最後生氣地拂袖而去。
我採了滿滿一兜蓮子,快活地上岸。
一上岸就發現,清河郡主正一臉嫉恨地站在那裡等我。
「皇後,你以為效仿我的樣子,就可以讓皇上喜歡你?」
我剝了顆蓮子,塞進嘴裡:「什麼效仿你?」
「別裝了!」清河郡主的聲音變得尖利,她指著烏骓,狠狠道,「紅衣烈馬,不是模仿我又是什麼?」
「皇後,你也不看看你如今多大年紀,就算再怎樣效仿我,也不可能擁有那份少女情態了!」
我瞧著她,良久,笑了。
「你笑什麼?!」清河郡主瞪大眼睛。
「原來是這樣。」我喃喃道,「你是我的替身啊。」
「什麼替身?」清河郡主又驚又怒,「你這樣枯槁沉悶的老女人,我怎會是你的替身?!」
我又剝了顆蓮子,闲闲地嚼著。
是啊,清河郡主大概以為,她很特別吧。
畢竟她認識我的時候,我已經在深宮中磋磨了多年。
我學習大周的禮儀,背誦長長的宮規,周旋於京城的交際,拉攏權臣的夫人,為蕭景彰的政權提供最穩固的後方。
於是清河郡主看到的我,便是那樣一個無趣的皇後。
「清河郡主,你太年輕了。」我幽幽笑道,「本宮提醒你一句,男人最擅長的事,便是愛上珍珠,然後親手將珍珠變成魚目。」
清河郡主後退一步,搖頭:「你有何資格教訓我?你怎配與我相比?!」
「你和表哥不過是政治聯姻,而我才是他真正的心愛之人。」她咬著牙,年輕的面龐上露出得意之色,「你不是也看到了嗎,他寫給我的書信上,喚我唯一的妻子。」
我放聲大笑,幾乎控制不住。
在清河郡主愈發蒼白的臉色裡,我笑著搖頭。
「幾封私下的信,對你說幾句甜言蜜語,有什麼成本可言?
「蕭景彰當時可是當著天下人的面,祭拜了天地祖宗,宣布為我廢六宮。」
我笑眯眯地瞧著清河郡主:「怎麼樣,他有沒有為你做這些?至少,先讓他為你把我這個皇後廢了吧,不然算什麼『唯一的妻子』呢?」
清河郡主的臉由白轉紅,說不出話來。
我不笑了,眸光沉沉地望向她。
「郡主,你說我是政治聯姻,我要告訴你,幸好這是政治聯姻。
「我背後有西域十六國,有羌國鐵騎兵,所以就算沒了感情,蕭景彰也不敢拿我怎麼樣。
「你呢?你有什麼?
「蕭景彰口口聲聲說要護著你的天性自由,最終還是讓你懷了孩子,進宮做妃子。
「但毀了你也不要緊,畢竟等十二年後,宮牆深深,把你消磨成了你口中一身華服的泥胎木偶後,自會有新的年輕女孩紅衣烈馬,再度闖入他的心扉。」
說完,我丟下渾身顫抖的清河郡主,騎著烏骓揚長而去。
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了。
能不能醒悟,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8
傍晚的時候,我回了鳳儀宮。
一進門就感到了一片肅殺,宮人都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我朝裡瞥了一眼,果然,大殿中央,蕭景彰沉著臉坐在那裡。
我撇撇嘴,把手裡的蓮子交給玉兒,這才緩步走上前去。
一邊走,我一邊腹誹——
都說天子金口玉言,蕭景彰說的話就沒一句能當真。
白天才說了再也不來我宮裡,晚上就出現在這,也不知道他想幹嘛。
走近了,我才瞧見,蕭景彰的面前是一個包裹,打開了一半,裡面是我封起來的鳳印。
哦豁,想要跑路,被發現了。
我揮揮手,對宮人們道:「你們先下去吧。」
宮人們才退出去,蕭景彰就發火了。
「皇後,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在旁邊坐下,淡淡道:「沒什麼意思啊,你違背盟約了,和親結束。從此以後你當你的大周皇帝,我當我的羌國公主。」
他咬著牙,狠狠道:「該賠的利益我會一分不少地賠給羌國!」
「那是最好。」我點點頭,「但這是兩碼事,又不是你賠了錢我就必須留在這。Ťũ̂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