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戴著耳麥對著電腦,坐在書桌前面,鏡片後的眼睛裡還閃著智慧的小星星。
除了卡通小人的腿居然夠不著地,整體背景環境都挺寫實,就是邊上不知道為什麼多畫了顆竹竿,又青又翠,還一寸一寸往上拔節。
靳林琨對著舍友的高配版便籤插圖,正在沉吟這是不是隱喻著自己是個類似熊貓的珍稀動物,手機屏幕上忽然跳出來了條消息。
陌生號碼發過來的短信,挺長的一條,在屏幕上方停了幾秒。
靳林琨微怔,點開消息,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
“笙哥,你看這樣行嗎?”
整個節目都是按著於笙的設計排練的,丁爭佼還有點不自信,繼續拉著他確認細節:“這兒我們上場,然後就定格,樂器放在這裡,再上場就一起帶上去……”
他說了幾句,抬頭看見岑瑞幾個湊在一塊兒玩手機,忍不住皺眉:“岑瑞,老夏,快過來!晚上就該上場了,幹什麼呢?”
“組長!”岑瑞舉著手機,目光锃亮,一躍湊過來,“好消息——那幾個辣雞幹的事真被查出來了!省教育廳發了公告,取消當初錯發的處分,論壇裡都炸鍋了,都在說這件事……”
丁爭佼怔了下,轉眼意識到他在說什麼,心跳也跟著快起來:“真成了?”
雖然幾乎是以破釜沉舟的心態聯名提出的舉報,但說到底,誰也沒期待過這件事真能成功。
不能改變的事太多了,他們已經開始接觸到有關無能為力的定義,知道很多事情都不能那麼盡如人意。
在被夏令營和校領導約談的時候,每個人也都已經被解釋過不止一遍,事情都過去一年了,塵埃落定,鬧得再大也很可能隻是場無用功。
整個七組心裡都很清楚,隻是沒一個人提出過既然成不了,不如放棄妥協就這麼算了。
成不成功和要不要去做一件事是沒關系的,他們組的人被欺負了,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所以就要大家站在一起。
Advertisement
要是連他們都不和靳林琨站在一起,這件事才是真的就這麼草率倉促地、以最無解和無力的方式,在最不應該就這麼算了的年紀裡,蒼白暗淡地結束了。
丁爭佼攥著手機,反復確認了幾次不是假消息,忍不住站起來:“琨神呢!快,跟琨神說一聲——”
屋子裡人太多,找了一圈,才發現靳林琨並沒在準備間裡。
丁爭佼有點著急,正準備打電話,被於笙按住:“不用,我去找他。”
他的語氣毋庸置疑,丁爭佼愣了下,什麼都沒說,用力點了點頭。
今天外面下了雨,有點涼。於笙翻出把雨傘,套上外套正準備出門,又被丁爭佼拉住:“笙哥”
於笙收回腳步,等著他說話。
“你……跟琨神說。”
丁爭佼盡力措著辭:“我們等著他排練,讓他——讓他沒事了就回來。”
於笙啞然:“他就是出去透透氣,一會兒就回來了。”
“我們知道,你跟琨神這些天忙都是為了我們,想讓我們文藝匯演拿名次,是為了讓保送的走的容易點,幫我們整理重點,是想讓高考的能更有把握。”
丁爭佼太緊張了,沒聽清他說什麼,依然一股腦說下去,顯然已經在心裡想了不知道多少遍這些話。
他神色誠懇,抬頭看著於笙,摸了摸腦袋,有點局促:“可是我們——我們不是為了這個,才站他的。”
於笙微揚了下眉峰。
七組的同學都在旁邊,誰也沒說話,安靜地聽著丁爭佼磕磕巴巴繼續往下說。
“我們不是為了這個站他的。”
丁爭佼深吸口氣,好不容易把整句話說通順,咧嘴一笑:“我們站他,是因為我們跟他是朋友。”
第五十四章
於笙到那家網吧的時候, 靳林琨正靠在沙發裡刷題。
他沒立刻進去, 把雨傘靠在門邊,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
靳林琨其實並不反感講題, 甚至很喜歡給人幫忙。那天講題的範圍從七組發展到半個夏令營,這人講得來了狀態, 各種知識點信手拈來, 瀟灑得不行。
於笙原本還在背書, 背著背著注意力就不自覺轉到他身上,等反應過來的時候, 已經打了半張插畫的草圖。
那天於笙其實沒想別的,隻是覺得那個時候的靳林琨……真他媽帥。
直到幾乎已經淡忘的事被人重新提起來,他才忽然閃過某個念頭。
當初在那個被坑了的競賽冬令營裡, 靳林琨應當也是這樣。
順手接過遞過來的試卷, 邊漫不經心打著遊戲, 邊洋洋灑灑地答題。
一邊挺煩人地話痨個沒完,一邊又耐心細致地把每個點都講解清晰, 聽不明白就不厭其煩地重復,講完了還要附贈兩個發散的知識點。
於笙攥了下手裡的塑料袋, 推開門, 進了那間已經待過挺多次,基本上什麼功能都試過、唯獨隻用來打了一次遊戲的包間。
察覺到有人進門,靳林琨手裡的筆一頓,下意識抬頭。
他腦子裡實在太亂,什麼念頭都有, 隻能先到這兒來刷題清靜清靜。一眼看到於笙,腦子沒轉過來,鬼使神差地,放下筆朝門口抬起了胳膊。
於笙:“……”
靳林琨:“……”
靳林琨自己都覺得這個仿佛準備熱情擁抱的姿勢有點突兀,不無尷尬地輕咳一聲,手抬到一半,拐了個彎想要摸摸鼻子。
於笙卻已經隨手把拎著的塑料袋哗啦一聲扔進沙發,幾步走了過來。
不等靳林琨反應,於笙已拉著他起身,抬起手臂,把他整個人滿滿當當地抱在了懷裡。
少年氣息幹淨,帶著一點兒雨後特有的清新涼意,手臂的力道結實得不容忽略。
靳林琨胸口忽然窒得喘不上氣。
他張了幾次嘴,都沒能順利發出聲音,脊背一點點彎下來,闔了眼靠在他肩上:“於笙——”
於笙:“我在。”
靳林琨就又說不出話了。
於笙手臂託著他,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單手拍拍他的背:“琨神,特別想哭的時候,掉兩滴眼淚沒什麼丟人的。”
靳林琨微啞,在他身上安安靜靜地歇了一會兒,輕輕笑了笑:“……不想哭。”
他舍友有時候也會跟別人一塊兒叫他琨神。
打遊戲被他坑得連掉段位的時候,被他煩得沒轍了的時候,後面準備接話損他的時候……
開玩笑的時候,或者格外不想開玩笑的時候。
靳林琨能分得清,對於笙來說現在算是哪一種。
他沒想叫於笙擔心,也沒想到於笙這麼快就能得到消息,在對方肩上靠了靠,就稍微松開手,憑著本能出聲:“沒事兒,一會兒就好,叫你跟著擔心了——”
於笙徑直打斷:“再給你三秒鍾考慮,是瞎他媽跟我客氣,還是再讓你抱一分鍾。”
耳邊的聲音戛然而止。
圈在身後的手臂忽然收緊,勒得他幾乎有些喘不上氣。
於笙沒說話,攥住靳林琨的領口,把他整個人扯下來,按進自己頸間。
……這人到底為什麼這麼高。
連擁個抱都得把人往下扯,於笙架著他的胳膊,憋著氣忍了半晌,還是沒忍住偷偷踮了下腳。
原本還一動不動埋在他頸間的靳林琨忽然輕輕動了下,欲言又止:“朋友——”
於笙:“閉嘴。”
靳林琨很聽話,閉著嘴在他頸間埋了一陣,還是沒忍住,肩膀輕輕打起了顫。
“……”於笙深吸口氣:“你最好現在弄出點眼淚來,或者幹嚎兩聲,好讓我相信你是因為太難受或者太激動了,所以在嚎啕大哭——”
靳林琨:“噗。”
……
被重新揍了一頓的靳林琨癱在沙發上,揉著胸口,笑得直咳嗽:“朋友,放心,我絕對不說出去你踮腳的事……”
於笙氣結,三兩下撸起袖子,按著他壓進沙發:“說吧,想怎麼死,燉還是炸。”
“燉不下。”靳林琨脾氣很好,重新抬起胳膊把他抱住,圈進懷裡:“於笙。”
他的聲音有點輕,於笙蹙了下眉,停下把面前這個人塞進沙發縫裡的動作:“幹嘛?”
靳林琨沒說話,手臂收在他背後,讓他整個人靠在自己身上。
他其實不難受。
一切都徹底過去了,該澄清的居然真澄清了,該付出代價的也到底付出了代價。
他今天收到的短信是嚴致幾個人發過來的,寫了挺多,大概是道歉解釋之類的,他沒仔細看,也不打算再仔細看。
過去的所有事,好像都在收到那條短信的一刻,徹底畫上了個句號。
再往後的一切都是新的了。
他也說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麼,或許隻是一直以來堵在胸口的某種情緒徹底消散,反而有些無所適從。
但就連最後這一點無所適從,在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已經被重新填滿的胸口懷抱遣散幹淨了。
靳林琨埋進他頸間,聲音微悶:“再抱一會兒。”
“……”
於笙隱隱開始覺得,這人好像每次都是用這一招逃過另一頓揍的。
都不知道再抱了多少會兒了,於笙扒開肩頭的胳膊,探過去,把那個塑料袋撈了過來。
他來的時候買了兩罐啤酒,打開推過去,自己也打開另一罐,在靳林琨開口管他之前先喝了兩口。
啤酒的泡沫在喉嚨裡輕輕響著,順著喉嚨冰涼地灌下去。
於笙輕輕呼了口氣,抬頭想要說話,卻發現靳林琨的表情有點不對勁。
嚴格來說,大概就是想把那一口啤酒噴出來又不太敢噴的不對勁。
於笙腰背一繃,利落起身,拎著靳林琨的領子一揪一轉,讓他對著空地把那一口酒噴了出去。
反應太大,於笙沒敢讓他繼續碰酒,把那罐啤酒拿回來:“你酒精過敏?”
“……不。”靳林琨扶了下眼鏡,有點鬱悶,“就是喝不太慣。”
於笙心說這何止是喝不太慣,順手找出個墩布過來拖了兩下,扯了兩張紙塞給他:“我記得有些人已經成年了。”
靳林琨:“……”
於笙強調:“有些人已經成年了,但還是隻能喝旺仔牛奶和娃哈哈,連啤酒都喝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