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說時遲那時快,剛出電梯的武裝組開槍了!
子彈“嘭嘭嘭”地擊碎玻璃罐,嚇得讓人面蜘蛛亂跑。
玄女突然發出尖叫。
隻見四散的人面蜘蛛都轉出哭臉,舉起背部的槍口,和門口的武裝組開始正面火拼。僅僅幾秒鍾,這一批武裝組成員就被擊斃。
玄女說:“趁現在,快跑!”
她的意識即將退出指令,正在失去對人面蜘蛛的控制。四個人立刻撤退,他們穿過來時的菇床叢林,周圍的人面蜘蛛越擠越多。它們轉動著臉,漸漸掉轉了槍口方向。
阿秀身上有安全芯片,不會被它們攻擊。他重振旗鼓,從後追來,可那已經四個人到了電梯口。
蝰蛇剛進去,門邊就“嘭”地響起槍聲。他抱著阿襄貼住壁面,喊:“阿秀,趴下!它們要開槍了!”
阿秀呆呆的,明明已經不認得蝰蛇是誰,卻鬼使神差地,真的趴下了。他不會挨子彈,便收起鋼刀,好像在躲貓貓似的。
謝枕書一摁下樓層,外面瞬間爆發槍聲,好在電梯門迅速關閉,四個人有驚無險。
電梯上升。
蘇鶴亭默默倒計時,等“叮”的一聲,電梯門向兩側滑開,他立刻開槍。
“嘭!”
剛撿的霰彈槍噴倒門口的武裝組成員,警報聲長鳴,蘇鶴亭再開一槍。
“嘭!”
他臉上濺血,說:“蝰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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蝰蛇託穩阿襄,滾了出去。他先貼住地面,讓後方的謝枕書抄起了防爆盾。
謝枕書頂著防爆盾,卡住電梯門。那銀色十字星晃動,他罩住了蘇鶴亭,道:“扔!”
蝰蛇二話不說,扔出自己的閃光彈。大廳的玻璃“轟——”地爆碎,陷入空白,音浪襲耳。蘇鶴亭開槍,吸引了全部的火力。蝰蛇閉著眼,按照他們的原計劃,爬起來就跑。
防爆盾被打得凹陷,蘇鶴亭和謝枕書緊緊靠在一起。他抱著槍,說:“謝枕書。”
謝枕書低下頭,看過來。
蘇鶴亭說:“B2出口有輛機車——”
子彈猛射,防爆盾如同正在淋雨。
蘇鶴亭突然湊近,幾乎要吻到長官了。他認真地問:“我帶你去亡命天涯好不好?”
謝枕書道:“你不會開機車。”
蘇鶴亭說:“我會,我離開這裡就能學。”
謝枕書抬起空出的手,摸到蘇鶴亭的臉頰。
這一刻和曾經何其相似,不論世界怎麼變化,貓永遠都這麼勇敢。
謝枕書用拇指替貓擦掉了血跡,承諾般地說:“我會開。”
——我會,我在,我永遠。
這是他從沒有說出口的話。
蘇鶴亭一笑,說:“走吧!”
他們待槍聲暫緩,陡然分開。那防爆盾前頂,在環繞著的警報聲裡勢如破竹,竟然壓得武裝組不敢前行。
審訊廳的武裝組都被調去供電站了,剩餘的隊伍在底下被消耗了精銳,現在正靠著樓上趕下來的臨時隊伍強撐,連裝備都不如開始的那幾支隊伍,哪有他們訓練有素。
蘇鶴亭把霰彈槍打空,換了地上的衝鋒槍。他踩住玻璃碎片,朝遠處吹了個響亮的口哨,做出拋彈的動作。
武裝組成員剛吃過霰彈槍的虧,登時蹲到一片。豈料滾到地上的是個揉成團的海報,讓他們虛驚一場。
謝枕書撞開門,把正在說“拜拜”的蘇鶴亭拎走。
樓上的電梯還沒有恢復,大姐頭隻能從安全通道下。等她到大廳,正好看到武裝組成員在原地抱頭,蘇鶴亭和謝枕書已經不見蹤影了。
大姐人問:“人呢?”
她環視一圈,從地上撿起那個被揉成團的海報,打開後看到上面熟悉的塗鴉。
大姐頭拿起通話器,說:“請關掉——”
錢警長氣急敗壞:“你怎麼搞的?女組長,快喊你的組員抓人呀!”
大姐頭道:“我的組員不負責審訊廳,請先關掉區域廣播。”
錢警長說:“你聽不懂嗎?關什麼關!這會兒誰還管廣播啊!我讓你去抓人,抓人你懂不懂?!”
大姐頭的忍耐快到極限了。
錢警長說:“喂?喂!你聽見沒有?女組長——”
隻聽一聲巨大的轟鳴聲,B2出口處的玻璃門破碎。大姐頭回頭,看見一輛機車衝入暴雨中。同時,整個黑市的廣播都開始播放一句“敬他媽的”。
蘇鶴亭緊緊抱著謝枕書的腰,大喊:“我第一次坐這個!”
狂風直面撲來,謝枕書的十字星翻飛。他擰緊把手,在機車“嗡——”的怒號裡衝出武裝組的包圍,猛地落在了地上。
“哗!”
水窪濺起水花,和雨一起,打湿了他們。
蘇鶴亭在謝枕書耳邊大聲說:“我——”
謝枕書道:“什麼?”
蘇鶴亭說:“很想你。”
暴雨如注,分不清天空和地面,到處都灰蒙蒙的。他們猶如飛馳在海浪裡的箭,筆直地衝向前方。
謝枕書臉上是雨,他微微側過些頭,似乎這樣能離蘇鶴亭更近一些,十字星上淌過的雨滴在他的肩膀。
他說:“我很想你。每一天,每一秒。”
第125章 純粹
機車最終停在舊街附近, 下車後,蘇鶴亭和謝枕書步行回家。破筒子巷積攢的雨水堵住了路,蘇鶴亭蹚過去, 推門而入。
家裡沒有開燈, 進門時, 隻有鈴鐺響了幾下。坐在沙發上的隱士聞聲站起來,疾步上迎, 說:“貓!謝哥!你們……大家沒事就好。”
蘇鶴亭看到沙發旁散落著蝰蛇的外套,問:“阿襄回來了嗎?”
隱士轉身給他們拿毛巾,“嗯”了一下。道:“……媽媽見到阿襄了, 她們現在正在地下室。”
他遲遲沒有回身, 片刻後, 蘇鶴亭看見他的身體在顫抖。
隱士捏著毛巾, 在昏暗中流淚。他說:“佳麗,佳麗也見到了阿襄……她們母女……”
他說不下去,轉過頭, 用袖子揩眼淚。可那眼淚止不住地流,他隻好掩住臉,低聲哭起來。
背後的雨一直下, 謝枕書彎腰,撿起掉在地毯上的薔薇花。這花呈頹敗的模樣, 花瓣所剩無幾,隻有枝還突兀地挺著。
蘇鶴亭走向客房,門沒有鎖, 他透過縫隙, 看到了裡面坐著的佳麗。
佳麗的頭發半散,手裡捏著一支沒燃盡的煙。她把花臂藏在陰影下, 模糊得像是一團墨。半晌,她轉動眼珠,看向門口,說:“小貓。”
蘇鶴亭進去,在她身邊坐下。雨敲打著窗戶,他們陷入一種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佳麗低聲說:“我幻想過無數次重逢。”
她抬起手,想抽一口煙,可是手抖得很厲害。
蘇鶴亭道:“對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他隻能說對不起,即便他心裡知道,對不起也並不能讓佳麗好受一些。
佳麗垂下頭,頰邊的發也跟著垂下來。她看著煙,說:“……我以為我見到她,會大哭,會尖叫,可我什麼都沒有做。我無法……我……”
她神色頹唐,聲音漸沉。
“我無法相信。”
這讓她難以啟齒,也讓她流出眼淚。
“我們分別的每個日夜,我都在祈禱重逢,但祈禱並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我。我總說我愛她,好像她不愛我一樣,可在這個世界上,無條件選擇我,並永遠尋找著我的是她啊。做個媽不是我的本願,我為此後悔過無數次……無數次,她都依然愛著我。
“我第一次做母親,總在犯錯。我不會做飯,不會打掃,也不會柔聲細語地同她講話,我與那些完美的母親毫不相幹,甚至還滿口髒話。可不管我對她如何大吼大叫,她都會來抱抱我。
“我們相依為命,還骨肉相連。在有了她以後,我常常想,這個世界真的有如此純粹的愛嗎?即便我這樣……不得體,不漂亮,不美好,她也始終願意跟著我,擁抱我,愛著我。”
佳麗轉過頭,對蘇鶴亭勉強擠出笑,可那笑比哭還要令人難過。她說:“我一生可以做無數次選擇,唯獨和她的相遇是被選擇。我們相依為命,我們……我們骨肉相連。”
她淚如雨下。
“我們分開後,我痛不欲生。在痛苦時,我曾偷偷期望過新的開始,多無恥,啊,我竟然……我竟然想過放棄尋找她。課本上把母親形容得那麼偉大,可我沒有那麼偉大,我是個自私怕痛的凡人,我是……我是她媽媽。”
煙掉在地上,佳麗泣不成聲。她用手掩住臉,擦抹著眼淚,哭得像個小女孩。衛知新曾經踩斷她的手指,她也哭了,可那哭僅僅是身體對疼痛的反應,並不是她對暴力的妥協。她既能像鋼鐵一樣堅硬,也能像水一樣柔軟。
雨流滿窗戶,蘇鶴亭在雨聲裡,靜靜地撿起那支煙。夜深時,隱士來找佳麗,她下了樓,走進地下室,和阿襄告別。
蘇鶴亭沉默著,把背部壓下來。他捏著那支煙,覺得心髒難受。人和人無法感同身受,但有時候,光是感同那麼一點,就足夠悲傷了。
謝枕書走進房間,坐在佳麗的位置上。他還拿著那支薔薇,白襯衫上帶著血汙。他們都沒有講話,直到天亮起來。
黑市的雨沒有停,幾天後,在阿襄的葬禮上,謝枕書把那支薔薇放到了墓碑前。
長官說:“再見。”
他起身退後,和蘇鶴亭並肩站在雨裡。
蘇鶴亭說:“我把信給了佳麗,但是她沒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