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半晌後,他收回拔槍的手,在門口蹲下身。因為淋雨,這個姿勢讓他肩臂的肌肉隱約透出襯衫。那是專門為戰鬥而訓練出的肌肉,既不誇張,也不招搖,但爆發力十足。
他盯著蘇鶴亭消失的地方。
那裡留下了幾滴血,很快就被雨衝沒了。
* * *
蘇鶴亭倏地睜開眼,回到現實。
強烈的暈眩感襲擊了他,意識仿佛要打著旋兒離開身體,這感覺像酗酒過後。幾秒後,他空空如也的胃部也開始抽搐。
“暈眩是正常反應,等一會兒就好了。”大姐頭的聲音忽遠忽近,“和尚,給他杯熱水。”
不到片刻,和尚就把熱水杯放在了桌面上。他的光頭在燈下很亮,閃到了蘇鶴亭的眼睛。
蘇鶴亭單眯起改造眼,眼睛不習慣光亮。他看向前方,暴雨和檢查員都不見了,房間裡點著某種燻香,聞起來很悶。
懲罰區做得太逼真了,仿佛就是另一個真實世界。蘇鶴亭必須盡快適應這種真假世界的交換,否則會給精神造成巨大創傷。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掌心幹淨,沒有任何傷口。
他在公交車上受的傷也不見了。
“在懲罰區受的傷不會帶回現實,”大姐頭抱著自己的水杯,正站在窗邊觀察蘇鶴亭,“但在懲罰區裡被殺就會真的死。嚯,狗兒子,沒在裡面少胳膊少腿吧?”
“黃鼠狼給雞拜年,”蘇鶴亭握起手掌,目光不善,“你巴不得弄死我。”
“怨念不小。”大姐頭勉強安慰他一下,“裡面多刺激,跟打遊戲似的,還能開闊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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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遊戲可不會真死。
蘇鶴亭無視她的回答,在適應了恍惚後提問:“那個偵查系統怎麼回事?”
“哦,他啊……”大姐頭摸了摸下巴,“應該叫懲罰區防火牆?反正他全年無休,把我們派去的臥底全殺了。”
蘇鶴亭擰起眉:“全殺了?”
“對,全殺了。”大姐頭喝了口熱水,“這家伙很棘手。”
當然棘手,蘇鶴亭想到剛才的場景:“他能復活。”
“不僅呢,他還有預知能力。”大姐頭停頓須臾,眉心微蹙,似乎在斟酌自己接下來的措辭,“臥底上線地點都是隨機的,但他總能提前知道。”
和尚站在一旁,豎起紙質的時刻表,給蘇鶴亭看時間:“你20:58進入懲罰區,他20:55已經上了會經過你的公交車。”
蘇鶴亭不信什麼預知能力:“那他在車上不動手?”
“夜行遊女①打斷了他的計劃,”和尚說,“他得先保護公交車上的其他人。”
蘇鶴亭無法理解:“他不是個偵查系統嗎?”
“那也得救人。”和尚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然後說,“我們知道那些人是NPC,可他不一定知道。”
什麼奇怪的設定。
如果要救人,主神系統大可直接搞串數據在懲罰區裡扮演警察,而不是讓一個偵查系統獨自充當超級英雄。
蘇鶴亭眸光微動,保留疑問,沒跟和尚深入交談,而是繼續問:“你們要怎麼分辨裡面的真人和NPC?”
和尚沒轉頭,用大拇指給蘇鶴亭指了下隔壁:“我們有專門的真人檢測,遇到真人會給你發短信。”
真他媽質樸啊。
短信在關鍵時刻根本不頂用,蘇鶴亭不會掏出它來誦讀完再打架,提示音還像個BB機一樣在幹擾他的聽覺。
“麻煩給我懲罰區的全部資料,”蘇鶴亭不客氣,“不然這任務你們自己幹去吧。”
和尚還沒有卸掉武裝,隻是摘掉了防毒面具。他看了眼大姐頭,警告蘇鶴亭:“我勸你好好——”
“別勸了,”蘇鶴亭涼涼地打斷和尚,“不想給就在這裡槍斃我,趕緊去找下一個倒霉鬼。”
房間裡立刻變得落針可聞。
“說吧,”大姐頭摸到口袋,裡面還有包煙,但她沒抽,在兩指間捏了捏,選擇妥協,“你還有什麼要求?”
蘇鶴亭要了份大盤雞。
* * *
蘇鶴亭回到筒子樓已經是深夜,他花五十塊洗了個澡,在洗漱池前用吹風機吹耳朵。
泰坦說得沒錯,蘇鶴亭的耳朵和尾巴很難打理。
他撩開潮湿的頭發,把它們在手指間吹得亂七八糟。耳朵不喜歡熱風,抖動了好幾下。他吹完耳朵吹尾巴,邊邊角角都要毛蓬蓬的,否則很容易感染。
蘇鶴亭捏著尾巴尖,觀察有沒有掉毛。他切換了下連接口,檢查裡面有沒有滲水。
當個拼接人並不快樂。
腦機接口要打開顱骨才能植入,大腦神經元容易受損,接口還可能舊化。最重要的是,雖然植入體能改變肉體,但也增加了腦死亡的風險②。
蘇鶴亭記不清自己是不是自願做手術的。
大爆炸幾乎炸掉了他半條命,沒有這些麻煩的植入體,他可能要永遠躺在病床上,連站立都做不到。
小吹風機吹了半個小時就發燙,開始斷斷續續地出風。
蘇鶴亭關掉了它,正好聽見自己的手機響了一下。
這是他目前最貴的東西,和他在懲罰區裡用的古董手機相似,隻接受最原始的信息ID卡,能發短信,接電話。
蘇鶴亭認識的拼接人都用這個。
這東西因為老舊,一般不受刑天的信息監管,在拼接人手中流通範圍很廣。除此以外,它還能保值。
主神系統太新潮了,反系統生存地就崇尚復古,高價格的奢侈品都會故意做舊,像這種真正的老物件更貴,對懷念舊世界的幸存者來說很有收藏價值。
蘇鶴亭點開消息,發件人是隱士。
隱士:我聽說你被抓了,又給放了。幹他娘,剛才髒話組織被和尚抄了。你是臥底嗎?
主神系統訓誡人類不許講髒話,諸如“你爸”“你他媽”這種詞都是違禁詞,所以反系統生存地就出現了專門教人罵髒話的遊行組織,各種語言都有,還有方言。
蘇鶴亭剛學到“你他媽”就退出了,裡邊神經病太多了。
他回復:你傻子吧。
隱士:?身份確認,是你本人。
隱士:我頭還沒拼好,最近打不了比賽,所以賄賂裁判想僱個替打。
蘇鶴亭立刻把自己掛在交易場裡的替打廣告發過去。
【找我,專業替打。超便宜,包上分。】
隱士:你不早說???
隱士:我剛把替打錢付了!
蘇鶴亭:你找的誰?
隱士:一個叫謝枕書的。
隱士:你聽說過嗎?
作者有話要說:
①、【夜行遊女】 身長兩米,裸體披發。臂如藤蔓,面似人臉。通常有4~8條鋒利的鋼刃腿,移動速度極快。雖然有嘴,卻靠胸腔部位進食。無懼彈藥,怕火,隻有雨夜會現身懲罰區,容易被人類哭聲吸引。受到攻擊會狂躁,但絕不傷害任何幼崽。——《準點狙擊異聞錄》
①-1、設定靈感源自《酉陽雜俎》。《酉陽雜俎》:夜行遊女,一曰天帝女,一曰釣星。夜飛晝隱,如鬼神。衣毛為飛鳥,脫衣為婦人。無子,喜取人子。胸前有乳。
②腦機接口相關資料參考《插口人生:腦機時代已來?》。
第6章 魔術
蘇鶴亭沒聽說過。
交易場裡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職業替打都是履歷不幹淨的亡命徒,一般隻接受現金交易,經常出現收錢跑路,或者黑吃黑的情況。
這估計是個假名。
他回了一句“當心騙子”。
時間已經是凌晨四點了,蘇鶴亭體力告罄,眼睛都困得快睜不開了。隱士半天不回消息,他就躺在床上睡著了。
但這一覺睡得很不好,檢查員在夢裡窮追不舍。蘇鶴亭對他那腳飛踢印象深刻,以至於被手機吵醒時雙臂還殘留著酸麻的痛感。
他醒來時意識還不清醒,接了電話,語氣不佳:“你幹嗎?”
謝枕書被問住了,一秒後才回答:“送資料。”
蘇鶴亭皺眉:“你誰啊?”
他說:“謝枕書。”
蘇鶴亭用了兩秒來反應這是誰。他拿開手機,掃了眼號碼,又送回耳邊:“你打錯了。”
“隱士介紹的。”
對方的聲音略啞,像是開了某種變聲器。
“嚯……”蘇鶴亭學會了大姐頭的語氣詞,“送什麼資料?”
謝枕書說:“申王的。”
蘇鶴亭兩天後就要打申王,他自己都快忘了這茬兒。
房間裡的通風設施有問題,睡了一夜悶得要命。蘇鶴亭很熱,胡亂扒拉了下頭發,跟對方說:“不用,不要。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