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七爺 2936 2024-11-27 15:24:32

不過片刻,那雪亮的甲片便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他身血汙,身上和戰馬樣骯髒,神色卻依然冷厲凝滯,匹棗紅色的馬橫插過來,來人回頭,叫賀允行看清,是崔英書。


崔英書狠狠地喘口氣:“殿下,右翼撐不住!”


赫連釗隻看眼,便淡淡地道:“叫中軍弓箭手頂上,箭射完就扔石頭,石頭撿完就扔屍首,便是用屍體砸,也得把蠻子給砸死在裡。”


他扭過頭去,狠狠地盯著崔英書,目光像是毒蛇樣,字頓地道:“崔將軍,不是當年我們馮大將軍橫掃南疆的時代,明白麼?”


崔英書怔怔地望著仿佛地府來客般的赫連釗,隻聽他冷笑道:“當年算計死他,活該今日替他賣命。”


他話裡隱隱地帶出一股子不詳的意味,賀允行忍不住開口打斷他道:“殿下。”


赫連釗沒回頭看他,隻是平靜地道:“我們能撐下去,便是因為這些兵心裡還有倚仗,知道我們的幾十萬大軍乃是朝廷精銳,知道無論如何出不了差錯,可如今,若是連念想都破了,還剩下什麼呢?”


崔英書臉色沉下來:“是,末將明白。”


赫連釗笑笑,用力將馬鞭甩在戰馬上,馬當先地衝出去。


所有人都惶惶然的時候,唯有他身先士卒,一舉一動仿佛有種奇異的魔力,瞬間便叫看見的人心裡安定下來,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迎上瓦格剌族鋒利的爪牙,像是從混亂的人群裡撕開一條口子,漩渦樣地將越來越多的人整合起來,歸流成一個方向。


恐中土久汙膻腥,生民擾擾,故率群雄奮力廓清,生地之間,犯山河者,必當誅之!


人沒命的斂財、勾結貪官、魚肉百姓,不計後果地排除異己,殘害忠良,甚至臨走的時候,都不忘不懷好意地在太子和南寧王中間埋個離間的種子……賀允行狠狠地抹把臉,怒吼聲緊緊地跟在赫連釗身後。


電光石火間,不知從何處冒出支冷箭,準確無誤地射到赫連釗的馬頭上,戰馬登時長嘶聲,竟險些將他生生翻下來,往前衝兩步,轟然倒地,赫連釗滾落馬下,冷箭像是長眼睛樣地悠忽又到,他躲閃不及,險些中招,幸而被隨即趕來的賀允行眼疾手快的刀劈下來。


赫連釗落馬的剎那,便有個聲音高喊起來:“大慶的熊包主帥死,大慶的主帥死!”


赫連釗罵聲,立刻拉過匹戰馬,將馬上的人生拖影拽的扯下來,便又要上去:“老子娘才死了。”


賀允行心思轉念,忽然明白他這樣拼著命把自己當靶子是為什麼,幾乎嚇出身冷汗來,忙也跳下馬來,一把拉住他:“殿下,殿下請後撤,萬一有些閃失……”

Advertisement


赫連釗把拎住他的領子,和他對視片刻,松手,將他往後搡兩步,輕笑聲道:“那便回去,向我的太子弟弟報喜去吧!”


隨後他翻身上馬,大叫道:“來啊狗蠻子們!”


賀允行視線模糊,他用力抹一把,竟發現不知何時,淚流滿面。


赫連釗是用性命支撐起行將潰散的大慶官兵的精氣神,宿命,血流成海。


一直到朝陽破曉,從濃雲迷霧裡掙扎出那麼一條縫隙,將晦暗的陽光灑下來,而戰鬥仍在繼續。滿地人的屍體,馬的屍體,賀允行肩上挨刀,盡管盔甲卸下大部分的力,卻還是流了不少血,將他的身體和戰衣緊緊地黏在一起。


他有些脫力,可依然咬著牙,憑著股子意念死死地攥著佩刀不願意放手,耳朵裡全是巨大的轟鳴聲,使得他的頭腦都不大靈便起來,右手的虎口撕裂開,極短的時間內便被磨礪得粗糙不堪的手掌上塵埃和血色混成黑陳的汙垢,塵土灰漫。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火器打完,弓箭射淨,瓦格剌族人帶著那麼一股子豁出去一樣的盡頭,前僕後繼地湧過來,和大慶人硬碰硬,他的視線因為過度疲憊而有些模糊。


忽然,一個人連滾帶爬地奔到他馬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泥猴似的,賀允行分辨半晌,才看出他是赫連釗的衛兵,心裡登時沉了下去。


衛兵仰頭望著他,忽然雙臂撐在地上,頭死死地埋下去。


賀允行張張嘴,嗓音卻已經幹澀得無法再發出聲音。


“侯爺,侯爺哪……”


賀允行險些從馬上掉下來,身體晃晃,死死地攥住韁繩,半晌才能勉強說出話來:“八百裡加急,告訴皇上……和太子……”


東宮中,赫連翊手上的茶杯落在地上,摔成三瓣。


城關破,染血的外族人正如入無人之境地想著他們的下一個目標而來——京城。


景七一早就明白,自己準備逃走的功夫,可以先省省。


此時赫連沛徹底地陷入昏迷,全靠太醫拿藥吊著口氣,有進無出,隻是個活死人。金鑾殿上,終於再沒人爭吵。


赫連翊自上而下,高高地看著些朝臣,就連他心裡也不確定,是什麼人誤國?是他的父皇?是些個文武百官?是他兩個哥哥?


可他那如狼似虎的長兄,都已經死在西北的戰場上,連屍體都拼不出一副,那……難不成是他自己麼?


想來這些年,他都做了什麼?


赫連翊發現自己除了爭權奪勢,什麼都沒做成,他原本想著等他自己登基,定然要重整舊河山,可不知為什麼,老天卻卡著時間不給他機會。而今,他終於坐在高高的大殿之上,卻已經為時已晚。


忽然,朝臣中人出列,赫連翊目光木然地掃過去,見那人卻是昔日的戶部侍郎、而今的戶部尚書趙明跡,幹癟老朽的人深行禮,朗聲道:“太子殿下,臣有本上奏。”


赫連翊抬了一下手,示意他。


趙明跡掏出張折子,雙手舉起,王伍見狀忙接過來,呈給赫連翊。


悄無聲息地,又有不少人出列,站在趙明跡身後,隻聽趙明跡道:“太子殿下,臣昨夜夜觀象,白虎奪紫薇光,帝星不詳,而今逢亂世,皇上龍體欠安,臣等,鬥膽懇請太子殿下繼承大統,登基為帝,此其一。”


赫連翊默默地看著站出來的諸位重臣,等著他的其二。


隻聽趙明跡緩了一口氣,又道:“今獸族瓦格剌無人可擋,京城以北,北防全破,國庫早空,而精銳折損殆盡,如今這仗,再不能打下去,還請太子早日定奪。”


赫連翊輕笑聲,低聲道:“敵人犯疆土,傷我百姓,是孤不打,便能不打的麼?”


趙明跡又道:“為今之計,唯有派出使臣議和,給其所需,太子殿下,需忍得此時啊。”


赫連翊臉上看不出有什麼表情,仍是輕聲問道:“趙大人的意思,是割地賠款,將半壁河山拱手送人,也在所不惜麼?”


趙明跡跪倒在地,給他磕個頭,一字一頓地道:“太子殿下,不可逞時之勇,臣等懇請殿下下旨,南遷國度,避其鋒芒,他日東山再起,卷土重來,也未可知啊!”


赫連翊頭,沒什麼,目光低低地垂下,落在手上的折子上,落款處,六部九卿多半都籤名字,再抬起眼,掃了一眼跟在趙明跡身後跪下的眾人,嘆口氣,將折子丟在王伍懷裡,站起身來,背對著眾人,立會兒,仰面望著大殿上的依然光輝如舊的金匾。


“好。”他輕輕地搖搖頭,笑了一聲。


趙明跡還以為他答應,才要叩首稱聖明,卻見赫連翊轉過身來,望著他道:“好,趙大人出的好個禍國殃民的主意。”


隨即他甩甩袖子,淡淡地吩咐道:“將趙明跡及身後諸人拿下,給孤拖出去。有……有再提遷都事者,請諸位,好好掂量下項上大好人頭。”


京城大片平原,若京城失陷,則北半江山最後的關卡也崩潰,和亡國又有什麼區別?


赫連家的人縱然都不是好東西,可也不是孬種。大皇兄、大哥——若還有在之靈,別笑話兄弟自不量力啊。


赫連翊連下三道諭令,京城戒嚴,最後的御林軍嚴陣以待,日發出數條令箭,分派去兩廣、南疆之地。雷霆手段將所有敢提及“遷都”半個字的人全部下獄發落,打算背水戰。


朝會後,景七被他留下來。


赫連翊才嘆口氣,軟軟地坐下來,好像筋骨已經不足以承受壓力似的,半晌,才輕輕地道:“北淵,坐。”


王伍忙搬來椅子,叫景七坐下來。景七謝坐,等著赫連翊開口,那人卻像是神遊外樣,隻是呆呆地望著他,半晌也沒個音。


等好半,景七才低低地輕咳一聲,提醒他道:“太子?”


赫連翊才回過神來似的,“嗯”聲,眨眨眼,神色清明起來,抬手揉揉眉心,嘆了一口氣,道:“孤昨夜宿沒睡,精神有些不濟。”

作品推薦

  • 我是古早虐文女主

    我的未婚夫出征回來了,他帶回來一個女子,女子穿著紅色長衫,腰間系著彎刀,自城門打馬而來,張揚艷麗,像極了春日里漫山遍野的映山紅。 「原來寧臻喜歡的姑娘,是這樣。」她抱臂看著我,挑了挑眉,語氣聽不出喜怒。 而寧臻只無奈瞥了她一眼。「兒時諾言,做不得數。」 好一個兒時諾言,作不得數,我等了他三年,卻等來了這句話。

  • 當真千金裝啞巴後

    上輩子在被接回沈家之后,假千金沈芊芊總是陷害我。 她伶牙俐齒,茶藝高超,我吵不過她,直接活活氣死。 重生之后,我干脆直接裝起了啞巴。 她說什麼我都阿巴阿巴。 卻沒想到從此之后被千夫所指的人變成了她。 所有人都嫌她惡毒,居然欺負一個啞巴。 從此沈芊芊住進了道德盆地中,做什麼都會遭受道德譴責。 我真的直接笑死阿巴阿巴。

  • 限定暖昧

    "祈言十九歲回到祈家,外界為他杜撰了八百種悲慘身世。 祈言免試進入聯盟top1的大學後,同父異母的弟弟告訴大家:「雖然哥哥以前生活的地方教育條件不好,為了拿到入學資格,家裡還捐了一棟樓,但他很愛學習!」"

  • 青梅竹馬戀:林深時見鹿

    我聽過不少說什麼青梅竹馬不抵天降,我不相信。 直到我意外發現一本書,那里面的主角是我的竹馬,而我只是個炮灰。 我竟是一本書中的人物! 開什麼玩笑呢? 隨著書中劇情一一上映,我慌了。

  • 亡山

    人人都說祁崢愛我。年少時,他身邊女 孩來來去去,但只要我回頭,他一定在 身後。

  • 序章和解

    我被譚序帶去換被綁架的白月光,他把我丟給綁匪後抱著杜阮毫不猶豫地離開... 後來我徹底想通了跟他分了手。但譚序卻不放開,語氣顫抖:「你離開我是打算去找那個姓溫的嗎?我不可能放你走。」 「譚序,凡是過往,皆為序章。我和我的序章和解了。」

目錄
目錄
設定
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