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黃昏曉 3808 2024-11-27 15:16:03

「為什麼你總讓我掉眼淚啊?」


江弋眼眶通紅。


隻是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最後落荒而逃。


深秋的冷意湧入室內,風太大了,吹得我滿眼都是淚。


良久,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遞來紙巾。


我沒接。


「林知野。


「我剛才是不是很像一個瘋子啊?」


淚水氤氲的視野裡,他沉默又固執地搖頭。


「不是。」


他捧著我的臉,溫柔地拭去掛在我睫毛上的淚珠。


「我們小霜......隻是太難過了。」


我的眼淚流得更多了。


他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將我摟進懷裡。


「哭吧,我在這陪你。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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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知野。


謝謝你在地震中第一個發現我。


謝謝你在我想自殺時誇我很酷。


謝謝你告訴我要成為自己的星。


......


11


冬天的第一場雪落下時,我和江弋的離婚官司接近尾聲。


他拖著不肯籤字。


沒辦法。


我隻能起訴離婚。


這三個月,我幾乎每天都能收到一封懺悔小作文。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寫的。


我沒看。


全部打包扔進了垃圾桶。


判決書下來的那天,我拿走了江弋的大半身家。


五棟市中心的房子,還有幾輛代跑豪車......


我沒推拒。


這是我應得的。


走出法院,江弋一直沉默地跟在我身後。


直到我攔車離開,他才叫住我。


「小霜。」


他頓了一頓,似乎仍舊抱有一絲期待。


「我......還能追你嗎?」


我腳步沒停,徑自上了車。


隔著車窗,我清楚地看見他眼底根根分明的紅血絲。


思緒忽然有些恍惚。


從前,我也曾近乎卑微地問過他:


「江弋,你愛我嗎?」


可他回饋給我的是什麼呢。


想到這,我降下車窗,揚了揚手裡還熱乎的離婚判決書,近乎無情地回答:


「不能。」


話音落下的瞬間,江弋眼底的光——


熄滅了。


我沒再看他。


車子發動,我與江弋背道而馳。


再不同路。


......


再遇林棠,是年末的一場芭蕾大賽。


我帶的兩個學生順利通過初試,今天是復試。


林棠在後臺對我冷嘲熱諷。


她當著所有人的面,說我為了個男人從神壇跌落,成為殘廢。


教出來的學生,自然也是廢物。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這幾個月,我每天都起早貪黑地指導學生們練舞。


她們非常努力,即便我的要求近乎嚴苛,也從未叫過一聲苦。


所以,我清楚地知道。


今天的比賽。


贏家是誰。


第一輪評委打分結束,我看見林棠眼底閃過一絲嫉恨。


她察覺到我的目光,恨恨地說:


「隻是第一輪而已。


「我不可能永遠被你踩在腳下。」


我挑了挑眉,看著她笑。


「那就拭目以待。」


第二輪評委打分結束,林棠精致的面容已近猙獰。


她蹬著高跟鞋,闖入比賽休息室,跟自己的學生交代了幾句話。


我沒放心上。


也不怪林棠著急上火。


畢竟隻剩下最後一輪比賽了。


誰輸誰贏。


很快可以蓋棺定論。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第三輪比賽途中會發生意外。


我學生的芭蕾舞鞋裡被放了幾枚圖釘。


幸虧她記得我說過的話,在穿之前仔細檢查過。


不然,後果難以想象。


評委組調取了監控。


最終確認,是林棠的學生放的。


而在她起身去更衣室前,隻和林棠近距離接觸過。


至此,真相大白。


這件事鬧得很大,林棠直接被業界除名。


還面臨教唆傷人的罪責。


被帶走前,她的眼底滿是不甘。


「倪霜,憑什麼你永遠壓我一頭?!


「憑什麼江弋寧願要你這個殘廢,也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周圍許多人竊竊私語。


無非是議論我的義肢,因為我今天第一次穿了短裙。


面對這些目光,不論友善,鄙夷。


我都釋然一笑。


「大家好,我是倪霜。


「從前是個芭蕾舞者,現在是一位老師。」


有幾位評委路過,被我的機械義肢吸引。


向我拋出橄欖枝。


邀請我去更廣闊的天地發展。


她們說:


「倪霜。


「你的學生和你一樣。


「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我撫摸著那枚嶄新的金牌,心想,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倪霜,絕不會止步於此。


……


我接住了評委老師遞來的橄欖枝。


決定帶學生們去另一座更大的城市發展。


原本以為我媽會擔心,或者阻撓。


可她聽完,隻是特平靜地點點頭。


「去呀,這麼好的機會,誰不去誰傻瓜。」


然後臨走前一晚,她睡得特別特別早。


我以為她生氣了,說反話。


誰知第二天,我媽連行李都打包好了。


她說:「閨女在哪,媽就去哪。」


我鼻子一酸。


忍不住想哭。


卻在她說出「舉家搬遷」的下一秒,破涕為笑。


周六的高鐵人流很大。


我在商務艙的第一排,如果回頭的話,就會發現右後方座位坐了個熟人。


他的手掌有一條傷疤,懷裡捧著一束純白的栀子花。


栀子花的花語是——


默默守候。


等你發現我的真誠與愛意。


12(第三視角)


江弋最後一次聽聞倪霜的近況,是在今年的年末。


他媽媽買年貨時,不經意間提起一句:


「倪霜要搬走了,今年多給她家送點。」


江弋身子猛然一僵。


搬走?


搬去哪裡?


驀地,他又低頭自嘲地笑。


倪霜早就把他所有的聯系方式都拉黑了。


他又怎麼可能會知道呢?


不過幸好,雖然他跟倪霜離婚了,但兩家的長輩,還是偶有聯系。


於是,江弋旁敲側擊地問:


「倪阿姨放心她一個人遠赴他鄉?」


「怎麼可能放心?」


他媽媽說出這句話後,江弋總算松了一口氣。


他想,隻要倪霜跟他在同一個城市,他就還能借「偶遇」的機會再見見她。


可是下一秒,幻想被徹底打破。


「所以,她們是舉家搬遷。」


舉家搬遷是什麼意思?


是這輩子再也不回來了嗎?


心髒猛地震顫。


江弋忽然恐慌不已,連思緒都開始恍惚。


他記得第一次見倪霜時,她還是個七歲的小女孩。


喜歡追在他身後,扯著他的衣擺,怯生生地喊:


「哥哥。」


江弋比倪霜大兩歲。


他初二時,小姑娘還在讀六年級,什麼也不懂,毫不避諱地在他面前練舞。


芭蕾舞衣勾勒出少女姣好的胴體。


江弋紅著耳尖移開視線,低頭寫作業時,幾滴嫣紅的鼻血落在卷子上。


他知道,完了。


倪霜這個名字,注定會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年初夏,五月,川市發生了一場特大地震。


江弋去外省參加競賽,有幸躲過一劫。


可倪霜就沒這麼幸運了。


她被困在地下三天三夜,這對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女孩來說,已經是生理的極限。


江弋在她家附近的廢墟找了很多遍。


無果。


垂頭喪氣想離開時,被一個陌生男人攔下。


後來他才知道。


那個男人,是林知野。


他說,有個女孩求救,但他腿受傷了,讓江弋去找救援隊幫忙。


江弋去了。


這是他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


因為,被救的那個女孩,是倪霜。


住院期間,倪霜總是做噩夢,半夜驚醒哭泣。


江弋去探望她,看著病床上那張瘦削慘白的小臉,心揪得疼。


他拉著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安撫:


「小霜,沒事了,別怕。


「我會一直陪著你。」


後來,倪霜果然慢慢好起來了。


她開始黏著江弋,對他越來越好,幾乎是無底線的好。


每次,江弋的朋友都會打趣他:


「倪霜又漂亮又乖,你戒過毒嗎,這都不心動?」


江弋沉默。


他當然不會承認。


可人一旦想逃避些什麼,那個念頭就愈演愈烈。


他知道倪霜是因為「救命之恩」才喜歡上他,對他好的。


所以他將錯就錯,騙了倪霜。


他承認自己自私又虛偽,可......那是倪霜啊,是他從十二歲就喜歡的女孩。


他喜歡她在舞臺上閃閃發光的樣子。


倪霜跳天鵝湖,是永遠的真公主。


那幾年,曖昧肆意瘋長。


直到林棠的出現。


她和倪霜是兩種不一樣的美。


如果倪霜是純白的栀子花,那林棠就是妖冶的紅玫瑰,美得令人驚豔。


他被那副皮囊吸引了目光。


迫不及待約林棠增進感情,可誰都沒想到,會發生那場車禍。


江弋愧疚得快瘋了。


他知道倪霜喜歡他,所以才求到倪阿姨跟前,想照顧倪霜一輩子。


可他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品性。


承諾輕飄飄的,誰都可以許。


但真正做起來的話,真的很難。


他日日夜夜都要面對一個情緒不穩定的殘疾人,給她按摩,陪她復健,哄她開心。


真的非常非常耗精力。


久而久之。


年少時的那份悸動,早已被消磨得一幹二淨。


他開始厭煩這種日子,厭煩這種一眼望到頭的人生,連帶著......厭惡倪霜。


可她救過自己的命啊。


他怎麼敢暴露自己對她的負面情緒呢?


於是,那本日記誕生了。


就像潘多拉的盒子,裝滿了他的惡劣。


表面上溫柔體貼的丈夫,內心卻對殘廢的妻子嫌惡滿滿。


他巴不得倪霜主動提離婚,好結束這段折磨的關系。


可等她真的提了。


江弋卻後悔了。


他一度以為自己對林棠餘情未了,但倪霜失蹤的那晚,他沒來由地恐慌。


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就像被人用槍射穿心髒,他心痛到無以復加。 


才發現,原來自己——


早就愛上倪霜了。


不然為什麼她一哭,他就覺得心都碎了呢。


他曾不止一次地問倪霜:「能不能別走?」


得到的答案從來都是否定的。


如果這一次。


不去追的話,以倪霜灑脫的性格,也許這輩子.......他們都不會再見到了。


「欸,外面下著雪呢,你要去哪?」


江弋沒回答。


他啊,想去追前妻。


13


我是被談話聲吵醒的。


「我靠,快看那輛白色凱迪拉克!」


「瘋了吧,開那麼快,都快跟高鐵齊頭並進了。」


「什麼情況,是哪位霸總在追妻嗎?」


......


我順著她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心頭一跳。


那輛車,我再熟悉不過。


是江弋。


與此同時,一個本地的陌生號碼打了進來。


我接起。


耳邊響起獵獵風聲。


夾雜男人的清淺呼吸。


他開口喚我,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小霜。


「我想你了。」


轟鳴的引擎聲震動我的耳膜。


越來越響。


「你瘋了嗎,江弋!


「你在幹什麼?!


「你不要命了嗎,快停下!!!」


砰!


好像有什麼東西撞碎了擋風玻璃。


可窗外,那輛車好像不要命似的。


仍在加速。


「小霜,我求你,留下來。


「我知道錯了。


「你別走——


「以後我隻要遠遠看著你就好,我不會打擾你了。


「求求你了,別離開我好不好?」


我驚得說不出話。


一邊保持接電話的姿勢,一邊緊張地看向窗外。


「江弋,停下來!


「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他充耳不聞。


直到轟的一聲。


巨響在我耳邊炸開。


他好像撞到了護欄還是什麼,終於停了車,痛苦地悶哼一聲。


「小霜......」


男人的聲音逐漸湮滅在風裡。


「好可惜啊。


「還沒告訴你......


「其實我早就愛上你了。」


最後幾個字,輕得快要聽不見了。


當晚,一條名為「凱迪拉克追高鐵」的新聞佔據頭條版面。


車主被吊銷駕照,終身禁駕。


甚至還......斷了兩條腿。


我翻閱新聞的手一抖,手機摔在地上。


屏幕四分五裂。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幫我撿起。


對上男人那雙溫柔的眼。


我怔了怔。


「你怎麼在這?」


林知野垂眼看我,笑容散漫。


「來追我的『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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