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一邊給他遞紙一邊聽他斷斷續續地解釋。
絲毫沒有注意手機連續不斷的電話。
拿到婚紗照時,我發了朋友圈。
【結婚。】
配著兩張圖片。
一張是沈安望著我眼眶通紅的照片。
另一張是紅底的結婚證,上面寫著:【孟初禾,沈安。】
21
我沒回家,回了沈安的房子。
他進門後也許是意識到失態,垂著眼不看我。
我去洗澡,出來時,他把結婚證正正地擺在客廳中央的櫥窗裡。
仰著頭看了又看,像是驟然得到糖果不敢吃的孩子。
他見我出來,側頭看我冷冷開口:「初禾。」
我坐在他旁邊,聽他接著說。
「我羨慕沈沂。
「媽總是缺席我的家長會,冬天織的手套我總是沒有,所有人都喜歡沈沂,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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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自嘲地笑了一聲。
「初中我養了條流浪狗,沈沂要了過去,一周後狗就死了。
「高中時我的作文被展出,隔天就被潑上墨水,換成沈沂的。
「我胃疼,吃不了辣,沈沂喜歡所以他們覺得我也喜歡。
「我的車,我買的第一輛車,媽讓我讓給沈沂。
「我暗戀你好久,沈沂和你在一起。」
他碎碎念,想到哪說到哪。
最後隻一句:「我想要的從來都留不住。」
輕得像嘆息,但是實實在在落在我心裡。
也許是同病相憐,我吻了過去,像是吻另一個自己。
我扣住他的手指,分開時,他無名指上被我套了一個戒指。
他明顯激動,胸膛起伏不停。
約法三章,第二條。
我要違約了。
太合拍,我不想分開。
22
第二天我是被吵醒的,拖著酸軟的身體起身。
推開門,客廳櫥窗被砸了。
沈沂咬著牙臉頰青紫地站在客廳,沈安臉上被玻璃劃了一道。
沈沂看見我,跑過來壓著怒火問:「什麼意思?」
我沒理他,走向沈安,用睡衣袖口擦了擦他臉上的血跡。
「結婚證呢?」
沈安悶悶回答:「被撕了。」
沈沂從身後拽我,雙目通紅:「孟初禾,你什麼意思?」
我這才看向他,提醒道:「我記得我早就說過分手了。」
他也許是想起徹夜不歸的一周,也許想起我說的分手,也許想起那個 PPT,也許想起我說的那句被他視為笑話的領證。
「我們在一起五年。
「你憑什麼這麼對我,我們在一起五年。
「奶奶呢,她不會同意的,奶奶最疼我。」
……
但是他義無反顧地吻上陌生女孩的嘴時,樂此不疲地參加打著單身旗號的曖昧旅行時,怎麼沒想到我們在一起五年。
奶奶時而清醒,她察覺到了什麼,已經不再喊小沂,她現在拉著沈安一聲聲喊小沈。
誰對我好她就喜歡誰。
沈媽媽也來了,她看著沈安,抬手重重甩了他一巴掌。
沈安的臉側過,嘴角滲出了血。
「你這麼對你弟弟,你要不要臉。」
我將沈安拉在身後,對著毫不講理的兩人說ṱŭₔ:「從我家出去。」
她看見我,又看了看我身後的沈沂,最終控制不住,揚起手想打我。
預想的疼痛沒有落下,沈安攔了下來。
他說:「因為你是我媽,你打我可以。
「但是別打我老婆。」
沈沂被這句話刺激到了,踩著一地碎玻璃。
「你說誰是你老婆?」
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等我反應過來,兩人已經扭在一起。
雖然兩人是兄弟,沈沂打不過常年健身的沈安,很快落了下風。
沈媽媽被我按在沙發裡,她隻哭,罵我罵沈安。
「你太偏心了。」
她停了哭聲,開始反駁:「沈沂是弟弟,他性格軟弱,我隻是照顧他多一點。」
「你為什麼不承認呢?」
最後他們被保安抓了出去,沈安臉上也帶了傷。
沈沂掙扎著不走,他一聲又一聲地喊我,我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沈安被打無所謂,但是我護短。
「我不打長輩,我能打你。」
他們走後,沈安蹲下身,沉默地掃幹淨玻璃。
又一點點從那堆玻璃裡找結婚證。
一點點拼起來,像是拼破碎的自己。
我蹲下,拍拍他的頭:「沒關系,以後我給你個家。」
23
婚禮當天,沈安爸媽沒來,我爸媽也沒來。
我們兩個人邀請了好友,湊在一起辦了場熱鬧的婚禮。
奶奶坐在椅子裡,她拉著我的手喊我「乖乖」,又拉著沈安的手喊「小沈」。
如此反復,沈安一次一次地應她。
奶奶笑了起來,這世上,最讓我擔心的就是她,我怕她因為沈安是沈沂的哥哥心有芥蒂。
但是還好,沈安當初說的確實做到了,奶奶對他很放心。
沈沂來找我時,沈安在廚房學一種新的甜點。
他站在門口,眼下青黑:「姐姐,如果我沒有任性參加單身夜,我們……」
「會結婚。」
我接上他的話,他愣在原地,不知道想到什麼。
我接著說:「婚後,你會有無數理由去參加各種宴會,然後出軌。」
「我們分手,你哥來告白,我還是會和你哥在一起。」
「你怎麼確定婚後我就會參加各種宴會,最後出軌呢?」
他又鑽了牛角尖。
我看著他執拗的模樣回答:「因為你參加單身夜出軌是事實。
「規避一次,還會有第二次。」
沈安在我身後輕輕喊我:「初禾,嘗嘗新口味。」
沈沂越過我,衝沈安喊:「你以為她會喜歡你多久,我們五年她說放下就放下。
「你們呢,見面才一個月,撐得過一年嗎?」
沈安站在我身後,沒回答他的問題,隻說:「我和老婆要吃飯了。」
然後輕輕關上了門。
晚上睡前我問他:「你覺得我們能堅持多久?」
他吻了吻我的指尖:「不限制你的自由,我記得呢。」
我明白了,決定權在我。
24
婚後不過半年,我被一個年輕小男孩兒纏上了。
一個實習生,總在我眼前亂晃。
又甜又膩地叫我姐姐。
某天籤合同回得晚了,上了車後才發現是他開車。
他把我送到門口,在我下車門後一把攔住我。
我冷了臉,踉跄著腳步推開他,扭頭就看見沈安站在臺階前。
我衝他喊:「不過來扶我?」
他聽見我的聲音這才走過來,垂著眼扶我。
回家後,我戳他的腦袋:「不生氣?」
他不回答,頓了半晌才說:「這是你的自由。」
我又去戳他的腦袋,告訴他:「那我現在讓那個男生上來。」
「不行。」
「不是我的自由嗎?」
他又不說話了,出去拿了泡芙進來。
「我錯了,你教我我就改。」
沒錯,是我說的婚後不許限制我的自由。
我吃了泡芙回答他:「你沒錯。」
接著認認真真地告訴他,我談的每一段戀愛都是正常的,不存在腳踏幾條船的情況。
但是他的焦慮並沒有緩解,眼下的青黑一天Ŧŭ⁹比一天重。
自從男孩纏上我,他沒有睡好一個覺。
不肯查我手機,也不肯問我,就是內耗自己。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沒安全感。
又一次半夜醒來,對上他那張裝睡的臉。
我揪他耳朵:「作廢了作廢了,你管我我就聽。」
算了,約法三章不差那一條。
他睜開眼說:「沒什麼要管的,是你的自由。」
我盯他許久,他把腦袋埋進我的肩膀。
悶悶的聲音傳來:「把那個男孩開了。
「早點回家,記得給我發消息。
「出差提前和我說,我一睜眼你不在我會慌。」
當初拿腔作勢的約法三章,一條都沒遵守。
隻是我心甘情願。
番外·沈安
1
我暗戀孟初禾,很久了。
追她的方式想了無數種,最後報了她夢想的大學。
她卻報了另一個,兩個學校一南一北。
身邊有我們相熟的好友,說她大學後男朋友一個接一個換。
但是我認識的孟初禾對待感情很認真,面對我的表白會紅著臉拒絕:「高中不能早戀。」
我偷偷去看過她,那天下雨,她仰頭看著雨滴。
也許是我看她的時間太久,她扭頭來看我。
問我:「加個好友?」
我加了,跨越一千多公裡來陌生的城市。
加了好友,不虧。
後來我才知道,她父母早就各自組成了新的家庭。
為了讓她高考才暫時隱瞞,高考前夕,她還是發現了。
當時,我想著,等我畢業,更好一點再去見她。
畢業後,我想著,等有房子有存款再去見她。
面對喜歡的人,總是自卑的。
更何況是從小到大什麼都留不住的我。
我想給她最好的,讓她在我身邊停留得久一點。
後來,就是她和沈沂在一起的消息。
沒有關系,不超過兩周他們就會分,我這麼安慰自己。
但是他們不止兩周,五年,他們在一起五年。
孟初禾不經常發朋友圈,除非很開心。
她發了兩次。
一次是沈沂帶她滑雪,一次是生日時她面前的草莓蛋糕。
這都是我記在筆記本上想和她做的事。
當沈沂把孟初禾領回家時,他微微仰頭,像是在說:「看,你喜歡的女生要和我結婚。」
我總是懦弱,總是慢一步。
2
沈沂去參加單身夜,他迷上一個短發女生。
我看見沈沂和那個女生接吻時,覺得胸口又酸又漲。
孟初禾知道,要傷心了。
我坐在孟初禾門前拿了包煙,拎了一瓶酒。
從小到大,所有人對我的印象都是聽話懂事,克己復禮。
初中時,不準男生的頭發過耳,隻有我,第二天就剪了板寸。
我給自己一包煙和一瓶酒的時間。
如今,房子有了,車有了,存款有了。
我卻聽見自己的心髒不安地跳。
此時我想的不是要不要推開身後的門,而是推開後孟初禾不要我怎麼辦。
這場壓縮時間迎來的山崩地裂,以及災後重建,我始終一個人面對,也隻能一個人面對。
我站起身,抬手敲門。
看見她的臉,話很容易就脫口而出,完全不需要思考。
「孟初禾, 我來撬撬我弟弟的牆腳。」
3
我終於睡著了。
無名指套著一個戒指, 偏頭就是孟初禾的臉。
大半年來, 終於睡了一個覺。
我是膽小鬼,她也是。
她享受照顧我的感覺,那我就刻意地把自己的疤痕全露出來,全部展現在她面前。
暗戀、不公, 還有羨慕, 全部都放在她面前。
結果是好的, 我得到了一個戒指。
手機上數不清的未接來電,我沒理會。
我下床提前守在門口。
直到十點沈沂才出現在門前。
太晚了。
孟初禾昨晚十一點半發的照片,要是我,趕最早的火車,七個小時就能回來。
他咬著牙, 攥住我的衣領:「你是我哥。」
我反手按住他,原本我想的是和他談談他偷看我筆記本的事,再好好和他打一頓。
但是此時他站在我面前, 那些突然就不重要。
鬼使神差般的,話不自覺就流露出來:「小聲點, 她在睡覺。」
番外·草莓
我忘了我為什麼不吃草莓。
我誇張地說:「草莓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最難吃的食物。」
沈安沒問為什麼, 隻是往後的生活中, 草莓真的沒有出現在我們生活中。
那是一年冬天,有小孩舉著一串糖葫蘆。
他察覺到我的視線,問我:「要吃嗎?」
我搖搖頭, 這麼晚了,找都不一定找得到。
但是沈安沒有理會, 他自顧自地開口:「他從這邊過來的,剛吃了一顆, 說明沒有離很遠。」
刮著風, 下著小雪, 他陪我找一串糖葫蘆。
最後七扭八拐, 終於在一個巷子裡找到了小販。
咬下第一口。
我想起那年夏天。
那時我已經知道爸爸媽媽感情不和, 但是他們信誓旦旦告訴我, 愛不會少, 因此我的情緒算是穩定。
直到那天, 小女孩穿著裙子敲響了我家的門,她說:「姐姐,我來找我媽媽。」
媽媽從我身後走出, 她驚訝:「你怎麼來了。」
「我過生日。」
那天, 媽媽跟著她走了。
我不聞不問,早早給她發消息:「回來的路上幫我買點草莓。」
掐著點等她回來。
但是她忘了, 因為給另一個女兒過生日。
她回來時已經十點半, 她說:「家附近的水果店關門了。」
我沒說話,穿了鞋出去,一步一步走到水果店。
她騙人, 沒關門。
就是她沒看見,或者看完消息後忙著給另一個女兒過生日就忘了。
我拎著一袋子草莓回去,她看見後臉色一變。
「你非要這個時間吃草莓,冰箱裡不是有蘋果嗎?」
我非要在這個點吃草莓嗎?
我到底想證明什麼?
我沒理會她,自顧自地把草莓洗幹淨, 咬了一口。
又酸又澀。
那口草莓讓我崩潰,不得不接受了我是沒人要的小孩的事實。
此時我咬下沈安七扭八拐才找到的糖葫蘆,仿佛咬到了那年的草莓。
是甜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