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3
沒想到，第一次被教導主任罵，是因為被懷疑早戀……
我低頭盯著地磚上的花紋，頭頂上教導主任還在喋喋不休。
陳無恙倒是一臉無所謂，垮著一張漂亮的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因為情況特殊，我是不上晚自習的。
於是從教導處出來之後，我對陳無恙說：「你要回教室嗎？」
陳無恙一副興致缺缺的表情，聞言皺了皺高挺的鼻子：「要不和你一起回家吧？」
我無語地看著他。
帶著鋒利美貌的臉在眼中漸漸放大，我面無表情地一巴掌呼過去，對他剛才嚇我的行為耿耿於懷。
陳無恙發出一聲「噗唔」，不甘心地在我掌心用力拱，幾條觸手從他袖口和褲管裡伸出來，我親眼看著他屬於人類的手腳也變成了滑溜溜的觸手，頓時慫了，訕訕拿開我放在他臉上的手。
粉紅的觸手卻纏住即將離去的手腕，似乎是在眷戀屬於人類的體溫。
「你們——！」教導主任拿著水杯出來時，看著我們，臉氣得煞白，手抖抖索索地拿不穩杯子。
我Ṫů⁼連忙推著陳無恙溜了，以免又遭一次和尚念經。
「我回去咯！」我站在校門口回頭，朝陳無恙揮手。
明明鈴聲已經響了，陳無恙卻像什麼也沒聽到一樣，懶洋洋地跟在我身邊，觸手軟軟地搭在我的肩上。
他什麼也沒說，也朝我揮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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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邁出一步，又停下，轉頭對陳無恙說：「我要走了……」
「……哦。」
哦什麼啊大哥，觸手放開啊！
冰冰涼涼的觸手在夏天很舒服，但不要貼在臉上啊！
快碰到嘴巴了……
我不由歪頭躲了一下，然後陳無恙的眼睛立馬就亮了起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
那雙眼睛的瞳色很深，幾乎透不進光，但長在陳無恙臉上卻很好看，很適合他過分漂亮的臉蛋。
我被盯得頭皮發麻，暗自後悔剛才不應該躲的！
陳無恙忽然笑了一下，緩緩收回自己的觸手，像蛇在身體上滑動。
「再見，江禾。」
清冽的聲音帶著刻意裝出來的溫柔，但還是讓我的耳朵不自覺去捕捉。
我很快從中清醒過來，心裡扇了自己兩巴掌。
啊啊啊想想之前那些人的下場啊！都失蹤了而且沒人記得他們！
啊啊啊清醒一點啊江禾！
我一邊走一邊虛空扇自己耳光，手摸向口袋裡的鑰匙，然後倒吸一口冷氣。
鑰匙忘在課桌裡了！
沒辦法，我隻能往回走，大概十來分鍾，就看見了眼熟的校門。
晚上的學校陰森森的，因為教學樓在最裡面，前面是操場，走到教室還要穿過一棟廢棄的教學樓。
我心裡打鼓，但沒鑰匙就沒地方洗澡睡覺，還是得去。
可是真的很可怕啊啊啊啊！
前面就是廢樓了，我低下頭把校服衣領拉到嘴巴上方，悶頭加快腳步，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經過它。
正當我走到大樓的門口時，裡面忽然傳來一道很輕的嗚咽。
我渾身一僵，緊接著一陣詭異的哭泣聲傳來。
「救我……救我……」
此時我的脖子僵硬得像年久失修的機器人，咔咔地轉向黑洞洞的大門。
林依依從黑暗之中爬出來，巴掌大的臉上驚懼交加，鼻涕眼淚狼狽地糊在一起。她看見我，眼中爆發出一陣驚喜：「救我！你能看見吧？救救我！」
下一秒，一根深紅色的、滿是粘液的粗壯觸手從黑暗中飛出來，纏住林依依的脖子將她再次拖入黑暗。
我下意識丟開書包，瘋狂朝門口跑，伸手想要抓住她：「別——！」
還是晚了一步，地面多出一道不知延伸到哪裡的血痕。
我已經一腳踏進黑暗之中了，回頭看去，進來的路變成了一堵老舊的、沾著深褐色液體的牆。
眼淚不自覺流了出來，我伸手去擦，但怎麼也擦不幹淨，越擦越多。
「嗚……為什麼要讓我遇到、這種事啊！」
我一邊哭一邊尋找出口，盡量避開地上那道血痕通向的方向。
「真的好可怕……」
心髒都要從胸腔之中跳出來了……
但好像無論怎麼走，一種滑膩沉重的拖拽聲離我越來越近。
我發現自己在發抖，冷汗浸湿後背，眼睛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眨過了，一直維持著瞪大的狀態，很幹澀。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似乎正在朝我的方向趕來。
我心中忽地一松，還以為是巡邏的校工發現我了。
但校工會穿聲音這麼清脆的鞋嗎？
我心中產生疑問，走過一個轉角，我又看見了林依依，臉剎那間變得和她一樣白。
沒時間多想，我調頭瘋狂朝前跑。
林依依跟在我後面。
「啊啊啊！」我還是忍不住尖叫出聲，涼風灌進喉嚨和肺，「你在用什麼東西跑步啊大姐！」
林依依的下半身已經什麼都不剩了，隻有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子，一些零零碎碎的「部件」隨著她的奔跑掉了一地。
我的體力一向很垃圾，連半個骨頭架子也跑不過，林依依越過我，扯住我的後衣領狠狠朝後一扔。
她的力氣出奇的大，我呆了呆，整個人凌空飛起，然後急速下墜！
「抱歉，你替我去死吧！」林依依的神情很冷酷，似乎並不覺得自己隨手扔出去的是一條人命。
緊隨其後的觸手頓了頓，末端調轉方向，穩穩地接住了我。
我掛在觸手上，松了口氣。
忽然，耳旁閃過一道紅影，另一條觸手眨眼間追上了飛速奔跑之中的林依依，觸手尖端在月色下閃過金屬般的光澤，然後「噗嗤」一聲，串起了林依依。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一股嘔吐的欲望湧上心頭，我極力忍住哭泣，然而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掉下來，一滴一滴地打在觸手上。
觸手晃了晃我，似乎在掂量我還有多少眼淚可流。
林依依還有一息尚存，像個破風箱一樣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又發出詭異的怪笑。
「嘿嘿、咳咳！」她又咳出幾塊碎肉，神色癲狂地大叫，「系統！系統！你騙我！」
我不敢說話，像條死魚一樣掛在觸手上，默默流著我的眼淚。
更多的觸手出現在視野當中。
它們的主人也緩緩從黑暗中現身。
又是那種，沉重的，粘膩的拖行聲。
「又哭了啊，江禾。」
一雙手從我腋下穿過，像抱洋娃娃一樣將我高高舉起。
我看清了來人，心中頓時浮現出「果然如此」四個大字。
陳無恙探頭，親昵地碰碰我的鼻尖：「你還是更喜歡人類形態吧？」
非人的形態讓他看起來妖異又危險，蒼白陰鬱的臉，深紅可怖的觸手，一切都是那麼的違和，又那麼的和諧。
我坐在他的手臂上，一個很經典的抱小孩兒的姿勢。
觸手將他堆得很高，我向下看了看，感覺有點暈，為了不一頭栽下去，我緊緊抱住了他的脖子。
「……江禾，我快被勒死了。」陳無恙無奈的聲音傳來。
我愈發緊地抱住他，崩潰道：「你會把我扔下去的吧！絕對會的吧！」
「不會不會。」觸手在我的背上滑動，笨拙地做出安慰。
陳無恙又說：「不過我要進食了，這樣抱著我吃不了呢！」
「你你你吃人嗎？」我頓感不妙。
耳邊傳來一聲輕哼，既沒否認也沒肯定。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我下意識想轉頭，結果被觸手輕輕壓住後腦勺。
「怎麼可以看美少年吃飯嘛！」
喉結在滑動……他吃得很快，片刻後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接下來，到你了……」
一道涼氣吹進我耳朵裡。
「啊啊啊啊！」我閉著眼睛，一拳招呼過去。
「唔！」陳無恙發出一聲悶哼，下巴對著我，紅了一片，「好痛哦！」
「對對對不起！」我一邊飆淚，一邊很熟練地道歉。
陳無恙慢慢回正腦袋，霧蒙蒙的眼睛靠近，如同有魔力一般將我吸了進去。
「江禾，你能看見吧？」
靈魂立刻被拉拽回身體，我驚慌地和他對視。
陳無恙心滿意足地笑了，和他的觸手一樣黏糊糊地貼上來，蹭蹭我的臉：「我就知道，你玩我的觸手玩得很開心耶！」
「哪有！」我立馬反駁，「我沒有你不要瞎說！」
陳無恙咬住我的左臉，牙齒輕輕碾了碾，含糊不清地說：「就是有，有時候把人家捏得好痛的！」
「你不要……瞎說……」我的大腦過載，cpu 快燒掉了，臉上的溫度穩定攀升。
「江禾，喜歡我嗎？」陳無恙低聲引誘，「說，喜歡陳無恙。」
談到「喜歡」，我的大腦又空前的清醒。
我面無表情地推開他的臉：「不可能的，我隻喜歡學習。」
「……那就吃掉你哦！」陳無恙笑嘻嘻地說。
啊啊啊哪有一聽到別人說不喜歡就要吃掉的！惱羞成怒了吧你！
我瘋狂搖頭，眼淚都快哭幹了：「別別別，別吃我，我做牛做馬都行，別吃我！」
「不吃也可以哦！」
我覺得自己看到了希望。
「那江禾和我談戀愛吧！」
「啊？」我懵了。
4
相傳，有一種生活在深海裡的怪物，它們以愛為食，會吃掉深愛自己的人類。
我合上志怪雜志，偷偷看了一眼悶頭大睡的陳無恙，心裡暗想：不會就是他吧？
距離那天已經過去一周了，為了小命，我忍辱負重地答應了陳無恙，和他談起了一場以高考為期限的戀愛。
天氣漸漸炎熱起來，他似乎很不耐熱，成天蔫噠噠的提不起勁。
但觸手還是纏著我呢……我朝桌子下看了一眼，四隻觸手，兩隻圈著手，兩隻圈著腳。
好家伙，他一共幾條啊？
陳無恙迷迷糊糊地睜眼，朝我撅嘴，越過桌子拉住我的手，小拇指在我掌心撓了兩下。
我甩了兩下沒甩開，於是換了右手寫字。
他把腦袋湊過來，小聲問：「你寫得什麼？」
「微積分。」我也小聲回答他。
那個學渣疑惑地皺眉：「啊？是英語嗎？」
這節課是英語課。
「不是，是數學。」
「哦。放學喝奶茶去吧！」陳無恙話題跳得飛快，他很喜歡甜甜冰冰的東西。
今天下午放假，我點頭答應了。
「你喝什麼？」他不知從哪裡掏出手機，觸手在上面飛快地點點點。
全糖，加芋泥芋圓波波西米露燒仙草布丁。
我嘴角一抽：「你喜歡喝粥啊？」
「唔——還好吧？」陳無恙不知Ţũₖ道我為什麼這麼問，觸手卷著手機遞給我。
我點了一杯楊枝甘露後，正好打了下課鈴。
同學們一窩蜂地衝出去了，隻剩下我和他。
「江禾，給我親親！」陳無恙Ṭū́₎像貓一樣湊過來，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警惕地左右張望一番，然後飛速在他臉側落下一吻。
陳無恙像打了興奮劑一樣猛地撲過來，幾根觸手死死勒住我向他懷裡摁，腦袋埋在我頸窩猛吸。
「好香，江禾好香！」陳無恙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胸腔的起伏增大，心跳快得出奇。
也許是甜食吃多了的原因，他的聲音也好甜好甜，齁得我頭腦發漲。
「江禾，說喜歡我嘛！」他軟乎乎地撒嬌，拉著我的手撫摸他的觸手。
再次的，我清醒過來：「不，我喜歡學習。」
陳無恙垮了臉，一臉不高興，但他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把那點不高興拋在腦後，樂呵呵地說：「那我做江禾的舔狗！」
我摘下眼鏡，揉揉發漲的眼球，無奈道：「你又是從哪裡聽到的？」
估計是又看了什麼戀愛腦小說。
果然，陳無恙從課桌裡掏出一本粉紅封面的小說，名字是《首席執行官——嬌妻哪裡跑》。
我惡寒，連忙催陳無恙一起去拿奶茶。
校門口，我被班主任攔下了。
「你先去拿奶茶，我就來！」我安撫好滿臉不樂意的陳無恙，和班主任一起走了。
「在和陳無恙談戀愛啊？」班主任揶揄道。
我尷尬地摸摸脖子，點頭承認了。
「也好，不要總是埋頭學習啊江禾，也該多看看身邊，這才有點青少年的活力啊！」班主任是個慈祥的老頭，和藹地拍拍我的肩膀，「你的成績我是不擔心的！」
說話間，已經到了校長辦公室。
裡面坐滿了人。
校長一看見我就連忙將我拉出來，低聲說：「清華還想再爭取一下你，獎金提到了這個數！」
他比了個「五」。
我沒有猶豫很久，搖搖頭：「不了校長，我還是想去北大。」
校長也點頭：「也好，畢竟是你父母的母校。」
我朝校長鞠躬：「校長，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好，這邊我來說。」
5
等我重新回到校門，也就十來分鍾的樣子，陳無恙不見蹤影。
我以為他是去拿奶茶還沒回，可對面的奶茶店人根本不多，陳無恙在不在裡面看得一清二楚。
心中莫名不安，我快跑過去，呼吸急促地問店員：「剛才、剛才有沒有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生來過？」
店員想都沒想就點頭：「有啊，和一個女生到那邊的巷子裡去了。」
店員的表情很微妙，似乎以為是什麼三角戀。
我無暇解釋，轉身又朝巷子裡跑去。
走到巷口，我又慢了下來，躊躇著不敢進去。
怎麼又是黑乎乎的地方……
還沒進去，我的後背就滿是冷汗了。
討厭死了！
我咬咬牙，狠心一頭扎了進去。
啊啊啊陳無恙我討厭你！
出於安全和心理因素考慮，我從不走小巷子，今天確實是一個特殊情況了。
我戰戰兢兢地走在巷道裡，盡量把身體蜷縮起來，小聲叫著陳無恙的名字。
聲音在黑暗中產生回音，堆滿垃圾的垃圾桶鑽過不知是老鼠還是貓的生物，蟑螂從我腳下經過，腐臭滿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