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很難吃嗎?”他目露疑惑,“要不我讓他們明天再調調口味。”
“不,是太好吃了。”聞亭麗含淚深吸一口氣,“比黃瓜片配幹面包不知要好吃多少。”
陸世澄笑著看她吃了小半碗,轉眸繼續認真研究手中的菜譜,把那盤香菜泥荷蘭豆推到她面前,煞有介事地說:“接下來該吃這個了。”
“接下來該你吃了。”聞亭麗舀一勺菜放到他碗裡。
這幾天,她吃什麼,陸世澄也跟著吃什麼,虧他不嫌枯燥,前天,聞亭麗終於忍不住了,湊到他面前:“你不餓嗎?”
“餓。”陸世澄誠實地點點頭。
“那你還跟我吃一樣的東西?”
“總不能你吃這些,我在旁邊吃雞腿和紅燒肉吧。”
“可是讓一個不需要節食的人吃這些,未免也太殘忍了,求你吃點別的吧。不然我可受不了,我同意你吃別的。”
她同他膩歪著,兩人這一貼近,她右邊的胳膊恰巧擱在他的左胸膛上。
他前胸口袋裡似乎藏著一些質脆而硬的小東西,隨便一碰,那地方就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聞亭麗好奇在他胸口摸來摸去,忽然停下來抽抽鼻子,“什麼東西這樣香?”
陸世澄笑著摸摸自己的鼻梁,沒吭聲,她把手探入他的上衣口袋裡,一下子摸出來幾塊小曲奇。
“好哇,陸世澄!虧我心疼你頓頓跟我吃一樣的東西,原來你偷偷在自己身上藏了這麼多好吃的,你是不是經常趁我不注意,自己吃好吃的?”
他在笑,但語氣相當坦蕩。“你也說了,我又不需要節食,好歹我沒有當著你的面吃。”
“不要再狡辯了!我今天才知道你這樣無賴,我看看你身上還藏沒藏別的好東西,統統給我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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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她搜了個遍,等她停了手,才低頭捉住她的手親了一口:“真可憐,怎麼就饞成這樣,我讓王主任想辦法弄點小零食給你解饞好不好?”
“不要……”她把腦袋抵在他的肩窩前,“那可真就瘦不下去了,我可沒忘記自己是在做什麼,先把這部戲高質量地拍完再說。”
……
聞亭麗一面回想那日的情形,一面自顧自微笑,一眨眼工夫就把桌上的東西吃個精光,王主任規定好了每一頓的分量。
不能多吃,也不能少吃,連鹽和油都有限制,她覺得吃起來一點也不過癮。
但好歹不像頭些日子動不動就頭暈,而且人人都說她的氣色比之前好多了。
兩人在廚房裡沏了茶出來,客廳的電話響了。“亭麗,我回上海了。”是喬寶心。
“你在哪兒?!”聞亭麗忙問,但她沒有刻意壓低音量,陸世澄對她這些神秘的電話早就習以為常了,俯身從茶幾上拿起一份報紙,遠遠走到那邊餐廳裡坐下。
聞亭麗用目光安慰他,他隻當沒看見。這個倔強的家伙。
喬寶心說:“剛才我偷偷去見了我姆媽一面,還好沒叫我爹發現我,明天能出來見一面嗎,我有許多話想對你說。”
“好,正好明晚我去高家參加晚會,高家附近有一家戲夢咖啡館,每晚營業到兩點鍾,明晚十一點,我們到那裡碰頭好不好?到時候我戴可能會一頂帽子和墨鏡,你別認不出我來。”
“我明白的。”
說完電話,聞亭麗走到陸世澄面前,他的眼睛仍看著報紙,並沒有回頭朝她看,她把他的手從報紙上拿起來放到一邊。
“幹嗎跑這麼遠?”
“怕不小心聽到你的秘密。”
聞亭麗捏住他的臉頰:“什麼秘密,那是我一個女同學——”
陸世澄卻像是一個等待獵物靠近自己的獵人,轉頭吻住她的嘴唇,把她的話全堵了回去。
……
禮拜三這晚,聞亭麗特意和陸世澄前後相距十多分鍾抵達高家,可是一進場,仍有大堆人圍上來。
“聞老板,聽說你們公司的第 一部戲這個月底就能順利殺青了?”
“有人說你為了辦公司特意休學一年?萬一公司沒辦好,豈不是學業和事業兩頭空?還是說你有絕對的信心,能夠帶領秀峰做出一番事業來?聞小姐,同大家聊一聊吧。”
不遠處,有人用不善的目光看著眾星拱月的聞亭麗。
“把我們喬家害成這樣,她自己倒是一日比一日風光了。要不是前日劉老板從北平回來告訴我一些事,我萬萬想不到當初寶心的出走,竟是受這姓聞的鼓動所致!”
“我早說過她是我們喬家的克星。”喬太太忿然接過丈夫的話頭,“還好當初及時把她和杏初拆散了,不然還不知她會在我們喬家攪出什麼是非來,可是老爺,你心裡再窩火,也不必非在這種場合教訓她,今晚人這樣多,就不怕惹出什麼亂子?”
“人越多越好,前天她沒來喬家赴宴算她躲過一劫,今天可不能再放過她。我們喬家的女兒被她弄得有家不能回、有爹不肯認,這姓聞的倒是名利雙收,不搞得她身敗名裂,我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惡氣!”
提到女兒,喬太太不禁有些失神,昨晚寶心悄悄來找她,母女倆抱在一起痛哭一場。
從前她一心想要女兒回來,她深信,女兒早晚有一天會明白她的苦心,接受家裡的安排,嫁給某個合心意的高門子弟。可是這次母女的會面,徹底動搖了喬太太的信念。
麒光說得沒錯,寶心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比過去開朗、比過去成熟、也比過去有思想,不論說什麼都頭頭是道。
女兒還給她看了自己的成績單,門門功課都優秀。
這哪還是當初那個一到長輩面前就唯唯諾諾的木頭女兒?
當時喬太太就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在悄然崩塌。
在女兒身上,她隱約看到了當年那個剛進女子大學念書的自己,那時候的她也像寶心這樣風華正茂,對人生充滿信心。
可惜自己僅僅念了兩年大學,就在家裡的安排下嫁進了當時如日中天的喬家。
一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
當年那個雙目有神的少女早已不見了,隻剩下一個兩眼混濁、滿心都是盤算的憔悴中年女子。
在喬家這些年,她除了累,還是累。
真要讓女兒再走一遍自己走過的路嗎?
會不會她自己才是想岔的那個?當今這世道,未必不適合女子出去闖一闖。
看看前方那個在人群中散發光芒的女子,喬太太承認自己心裡除了厭恨,還隱隱有些羨慕和欽佩。
忽聽丈夫在耳旁冷哧一聲:“你瞧,不必我們動手,她竟自己湊到麒光面前去了。聽人說,這姓聞的一直跟陸家的小公子有些不清不楚。
如今她又公然跟麒光示好,我看她分明就是個交際花,還猶豫什麼,這回可是她自找的。”
……
孟麒光一進來,聞亭麗就躊躇著要不要上前同他單獨說幾句話。
今天傍晚出門前,寶心突然給她打來電話,說是擔心自己在外頭走動會被家裡人發現,改約聞亭麗到自己下榻的大華酒店去見面。
聞亭麗雖然馬上答應了,過後卻犯起了踟蹰。
不是她要多疑,她隻是驟然想起上個月自己和喬寶心通電話時,寶心曾親口對她說不到寒假不會考慮回上海,這次為何說回來就回來。
她立即把自己的疑惑告訴了陸世澄。但沒有提到寶心的男朋友,隻說自己的好朋友這趟回來得很蹊蹺,擔心寶心是被人所控制才如此。
又想到,這趟寶心回來除了為母親的生日之外,仿佛也與佟兆輝有點關系,佟兆輝是厲姐的手下,身份背景相當復雜,她記得他當初是因為暴露了身份才躲到北平去的。
關於這方面,她第一反應是劉護士長派人去喬寶心住的飯店看一眼。
可萬一那不是喬寶心,豈不是會連累劉護士長等人誤中圈套?
緊接著又想到了一個人,假如喬寶心是別人假冒的,又或者是被人挾持回的上海,勢必瞞不過此人,這會兒一看著孟麒光走進高家大廳,聞亭麗便決定上前問一問。
“孟先生。”她當著大家的面坦坦蕩蕩跟他打招呼。
孟麒光一開始沒有反應,直到聞亭麗在他背後又喊了一聲,他才不慌不忙掉頭朝她看過來。
聞亭麗有點拿不準他接下來的態度。對孟麒光這樣的人而言,那晚的經歷稱得上畢生之恥,他可是差一點就被她用槍打穿胸膛。
這仇,他未必會記一輩子,但絕不可能裝作無事發生。
出人意料的是,孟麒光看到是她,很平淡地開了腔:“聞小姐有何貴幹。”
聞亭麗再次確認四周,到處是人,但他們這邊相對清靜,有人遠遠看著他們。
但同時與他們相隔一定距離,這樣既不必擔心引起什麼誤會,還能放心與孟麒光交流寶心的事。
她低聲開了腔:“我想同孟先生確認一件事:寶心是不是回上海了,她說她同你聯系過。”
孟麒光沉默了一下。“她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