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聞亭麗百感交集,默了默才說:“等黃老板回來,幫我轉告她一句:我得出門幾天,我不在這幾日,你們大家多辛苦辛苦。”
曹仁秀一愣,不過如今她對聞亭麗的一切決定都持支持態度,忙改口說:“好,聞老板,你多小心。”
李鎮幾個等不及擠上來奪話筒,七嘴八舌叮囑:“聞老板,你要出門嗎?你放心,你不在的時候,我們會配合黃老板好好打理秀峰,你也多注意安全,我們大家等你回來。”
哪怕是隔著電話線,都能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熱情和真摯。
聞亭麗嘴角上揚,經此一役,秀峰似乎更團結了。
她心裡暖絲絲的,放下電話,走出電話局,將墨鏡重新戴在臉上,對著朝陽輕籲了一口氣,那種從骨子裡靜靜散發出來的從容,讓每一個路過她身邊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回頭張望。
聞亭麗向來不在乎旁人的目光,這次也不例外,她旁若無人對著天邊的清光欣賞一番,瀟灑轉身,提著手中的小皮箱,朝熙熙攘攘的碼頭走去。
第91章
三日後, 寧波某碼頭。
聞亭麗坐在長凳上,時不時朝對面的人群投去警惕的一瞥。
幾日前,她剛一抵達寧波, 就按照劉護士長給她的地址去送東西, 沒想到撲了個空,後來才從劉護士長口中得知,寧波這邊的同伴被人盯上了,他們不得不連夜更換住所。
情況有變,她隻能繼續在原地等待機會,昨天夜裡,劉護士長再次聯絡她,說是碰頭地點改在了碼頭附近, 但對方身後似乎跟著幾個「尾巴」,劉護士長一再叮囑她交接的時候務必萬分小心。
萬一有什麼變故,隨時可以取消計劃。
畢竟聞亭麗的個人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聞亭麗卻知道, 這個皮箱裡的東西對他們一定相當重要, 既然已經答應幫忙, 無論如何要將東西完好無損送到對方手裡。
於是,她連夜與劉護士長商量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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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黃昏時分, 她準時來到碼頭上,就這樣等了半個多鍾頭,一個穿灰色短褂的男子出現在人群裡, 這人很不起眼, 卻即刻引起了聞亭麗的注意, 大熱的天, 這人的脖子上掛著一條髒兮兮的毛巾。
這是他們事先約好的相認標識。
男人的身後,果然跟著兩個可疑的身影,眼看對方離自己越來越近,聞亭麗按照原計劃動了身。
這頭,一隊人正排隊等著買票,突然有個女人悽厲地尖叫起來,眾人驚訝地循聲望去,就見一個滿臉白發的老太太死死拽著一個中年女人的胳膊。
“你別想跑!就算化作灰我也認得你,你這個喪良心的,你把我的孫子拐到哪兒去了!”
“什麼你的孫子?那是我的兒子!”女人顫聲罵道,“你松手!你那殺千刀的兒子都為了別的女人不要我了,我不帶走我自己的兒子,難道等著他將來叫別人媽嗎?”
“你放屁!小貴是我們李家的子孫,討飯也得在我們李家討!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你存心要讓我的孫子做拖油瓶,我苦命的小貴啊!作了什麼孽投生在這種女人的肚子裡。”
兩人激烈地廝打起來,大伙都說這老太太蠻不講理。然而沒人上前拉架,都隻站在旁邊看熱鬧。
老婆子年紀雖大,卻是「老當益壯」。一手拽著女人的包,另一手薅著女人的頭發,把那個女人如同揉面團一般,推過來搡過去。
中年女人氣勢雖不弱,但大概還沒那麼豁得出去,一時間竟不是老東西的對手,不提防被抓了兩下臉,愈發哭得撕心裂肺。
這樣大的動靜,想不引人注意都難,那脖頸上掛著白毛巾的男人也停下來望向那邊。
他身後那兩個「尾巴」互相對了個眼色,心中暗笑,又是這套「聲東擊西」的老把戲。
他們倒要看看,這次的老太太能玩出什麼新鮮花樣。
果不其然,那頭打著打著,老太太肘彎裡的藍布包袱陡然散開了,裡頭掉出來許多黃澄澄的橘子。
路人看了這麼久的熱鬧,多多少少都有些看不慣老太太的作派,見狀,一窩蜂去搶地上的橘子。
老太太哪還顧得上打架,氣衝衝蹲下去想要把橘子抱在懷裡,誰知橘子們朝四面八方越滾越遠。
“你們這群癟三,連我老太太的東西都要搶!”老太太氣得在原地直跺腳,“就不怕遭天譴哦!”
正罵著,不堤防她腳底下踩中一隻香蕉皮,當眾摔了個四仰八叉。
這下,碼頭上許多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連那兩個「尾巴」也跟著捂嘴憋笑。
說時遲那時快,有人撥開人群迅速走到「白毛巾」跟前,繼而佯作無意與「白毛巾」碰了一下肩,又沿原路向後退,退了沒幾步,撒開腿就朝另一邊跑,手裡分明提著一個皮箱。
兩個影子表面上在看那邊的熱鬧,實際上就等著這一刻,當即如兩隻箭矢射了出去:“站住!”
不一會就追上那人,一左一右縱上去將其撲倒,心知逮到了大魚,很得意地把這人翻轉過來一看,竟是個半大小子,最多十六七歲,他手裡的皮箱也是空的。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有人給我錢和一個箱子……”這小子嚇得直哭。
兩人心知不妙,還好他們追出來沒多遠,那「白毛巾」還站在剛才的地方,他們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拎起起那小子朝「白毛巾」走,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盡管眼前這人也是同樣的裝束,但個頭似乎比剛才那個高一些,肩膀也更寬。
二人顧不得再遮掩自己的行跡,急吼吼扣住那人的肩頭讓他轉過來,果然不是剛才那個人。
“你!”他們氣急敗壞把白毛巾從這人的脖子上薅下來,“這東西誰給你的!”
這人一頭霧水:“什麼?哦,一個老太太給我。”
“什麼老太太?!”
“剛才有個老太太給了我十塊大洋,叫我戴著這條白毛巾在這兒站一會。”
兩人齊齊轉頭,人堆裡哪裡還能看見老太太的身影,就連地上的橙子都不見了,忽聽不遠處發出一聲奇怪的爆響,不知誰大喊一句:“槍,是槍聲,大家別亂動,快在原地趴下!”
兩個「尾巴」正擔心人群裡有對方的同伙,隻當那槍聲是衝著自己來的,慌忙往地上一撲,陸陸續續又有幾聲爆響,接下來是一片長久的安靜,就聽那頭有人罵起來:
“要死!明明是小孩子在街上放爆竹,剛才是哪位兄臺說是槍聲?你給我站出來,我非得好好揍你一頓不可。”
兩人驚魂未定拍拍身上的灰,忽然渾身一個激靈,他們抓住的兩個人都不見了。
這下,他們簡直要抓狂。
“他們果然都是一伙的!”
“一定還沒跑遠,你瞧,那是不是剛才那個大個子?快追!”
恰在此時,一個作學生裝束的年輕姑娘迎面朝他們走來,一邊走,一邊往船上張望,那兩人這會兒滿腦子都是那大個子和老太太,哪還有空注意別人,一路呼嘯著往那頭而去。
聞亭麗就這樣與他們擦身而過,心裡不由得直笑,這兩人大概做夢也想不到,她就是方才那個頭童齒豁的老太太。
為了保證這次行動能夠成功,她和劉護士長暗中設計了多少種方案,最終定下了這套「連環戲」,也多虧那幫同伴足夠機靈,計劃實施得如此順利。
如今那套老太太的裝扮,已經被裝在一個小皮箱裡沉入了海裡。
等她再出現在碼頭,已是一位普通學生的裝扮,她高興地輕籲一口氣。總算是不辱使命,可以安安心心返回上海了。
她拿著船票登船,票是真的,登船也是真的。這趟船據說是從香港那邊來的,隻在寧波停一兩個鍾頭,目的地是上海,昨晚她就提前把票訂好了。
忽聽岸上一陣喧嚷,幾個巡捕氣勢洶洶朝船上跑來,聞亭麗腦中警鈴大作,就聽這幾人說:
“眼看著他逃到碼頭上,一轉眼就不見了,總不能當眾跳進海裡去吧,一定是混到船上來了。”
原來是另一伙人。
剛松一口氣,聞亭麗的心再次懸到了嗓子眼裡,隻聽這幫人說:“那就上船搜!別忘了這人賊子身上帶著槍,凡是行囊裡有槍的,或是試圖往海裡扔東西的,一律先抓回去再說!”
聞亭麗下意識攥緊書包,她的槍從不離身,看眼前這架勢。不論這些人是什麼來頭,隻要被他們搜出槍,必然會惹來不小的麻煩。
可恨的是,下船的路早已被他們堵得死死的,她想趁亂溜下船也沒機會,好在登船的巡捕隻有四五個,船上遊客這樣多,她總能找到地方悄悄把槍藏好。
誰料碼頭上又開來一輛車,車上呼啦啦跳下來七八個漢子。
船上這幾個立時來了精神,站在登船的樓梯上衝底下吆喝一聲,岸上這幫巡捕忙也跟著上了船,黑壓壓一長串往甲板上走,遠看像一條遊動的黑蛇。
聞亭麗背上開始冒冷汗,一回頭,發現自己的身後就有樓梯,忙順著樓梯退向二樓。
就聽這幫人在底下厲聲呵斥:“聽著,大匪首劉凱混進了這艘船,我們是來奉命抓匪的!所有人都老老實實待在原地不同,不然我們有理由懷疑你是他的同伙!”
船客先是一陣騷動,繼而都安靜下來,沒人敢妄動,一時間隻能聽見那些人在甲板上呼三喝四的動靜。
聞亭麗這會兒已經退到了二樓,這一層的客艙數量明顯比一樓少,看來全是頭等客房,甲板上零零星星站著幾個聞聲而出的客人們,都在探頭探腦往下看。
眾目睽睽之下,聞亭麗既沒辦法藏槍,也沒辦法把槍扔到海裡。
聽得那幫巡捕「咚咚咚」往二樓來,她惶然四顧,忽一眼瞟見走廊上放著酒桶,忙趁人不注意把自己的槍塞進去。
但她知道,若是繼續站在酒桶旁邊不動。一旦槍被搜出,四周的人很快會猜到那槍是她藏的,她隻好硬著頭皮繼續沿著樓梯往三樓退,一邊退,一邊警惕地觀察四周。幸而人們的注意力都放在樓下,沒人回頭朝她看。
上樓時,她意外發現二樓通往三樓的地方裝著一扇小小的雕花木門,門內裝著一把鎖,仿佛平日是不輕易打開的。
這會兒船長大概忙著去應對那些巡捕,因此鎖是開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