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聞亭麗心裡暖洋洋的,打完電話便要下樓,無意見一抬頭,發現這間商行的窗戶外居然能看到蘇州河一角。
她想起陸家的力新銀行就在蘇州河畔。
原來這地方離他那樣近……她撐在窗臺上向外眺望。
不,其實還是很遠的,至少她完全看不到陸家的那幢大樓。
陸世澄現在在做什麼呢……她心裡突然有點痒痒的,回身撥通了力新銀行的號碼。
“陸小先生中午就走了,您是聞小姐吧?”那邊的經理非常熱情,“要不要我幫您聯系鄺先生?鄺先生一定知道陸小先生在何處。”
“哦不必了。”這成什麼了,像在盯人家的行蹤似的。
再說了,明明約好了六點半在滬江大學門口見面,沒事又打電話做什麼。
聞亭麗心情愉悅向外走,剛走到二樓的樓梯口,忽聽見後頭的公共盥洗室傳來“嘭”的開門聲,緊接著,一陣急重的腳步直奔她而來。
若在從前,聞亭麗斷然不能及時作出判斷和反應,但一來她今天兩次察覺有人跟蹤自己,提前就有了戒備心理。
二來前陣子跟厲成英和劉護士長學槍法時也學了些基礎的搏鬥動作,對於如何應對突如其來的襲擊,算是積攢了一些經驗,發覺不對頭,迅速向旁邊一閃身。
對方顯然沒有料到聞亭麗竟有如此漂亮的身手,一時不防備,竟一頭栽下了樓梯。
聞亭麗心中正暗自叫好,沒想到那人仗著身高的優勢,猝然回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一起拽下了樓梯。
聞亭麗驚愕之下,隻得用手保護著自己的頭臉,連環式地摔下好幾級樓梯,好不容易剎住自己,隻覺得眼前金星亂冒,渾身骨頭就像散了架似的。
幸而及時保護了自己的臉,若是臉朝下直接撲倒的話,非當場磕掉兩顆門牙,抑或是在臉上豁出一個大口子不可,那就破相了。
那人體格魁梧,雖然是同時摔下來,卻不像聞亭麗半天沒動彈,而是踉踉跄跄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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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亭麗目光一厲,掏出手槍瞄準對方的腳踝,就要給他一槍。
偏在這時,店裡的員工都問詢跑出來:“出什麼事了?”
聞亭麗不得已又將手槍壓到身體底下,嘴上恨聲說:“他搶了我的東西,快幫我抓住他!”
員工們自告奮勇追出去,不一會又悻悻然回轉:“早就沒影了,店門口的那輛腳踏車也不見了。小姑娘,你都丟了什麼,那賊人分明是早有預謀啊。”
聞亭麗回想剛才的情景,不是鄧天星,那人頭戴鴨舌帽,臉上也包著圍巾,但她還是瞄見了對方露在外面的一點輪廓,膚色很黑,別的什麼也看不出來。
有兩名太太關切地扶起聞亭麗。
聞亭麗擦了把臉上的虛汗,隻覺得手上湿湿黏黏的,一看掌心和胳膊肘上全是血,料想是剛才情急之下抓住樓梯的雕花欄杆,被某個銳角刮破了皮。
聞亭麗忍著痛勁,從包裡掏出錢交給其中一位太太。
“麻煩您幫我到二樓打個電話,您就說我姓聞。”
大伙慢慢散開了,剩下那名熱心的太太攙著聞亭麗出去,店鋪門口有兩張供顧客休息的藤椅,她幫著聞亭麗在椅子上坐下。
“要不我幫你打給租車行叫車吧。”
“不用,我朋友很快就來了,您隻管去忙,我自己招一輛黃包車去醫院就行。”
那太太擺擺手:“小姑娘你不清楚,這個點正好趕上外灘的洋行經理們下班,黃包車車夫都趕到那邊去接人了,這邊老半天也等不來一輛黃包車的——”
“聞亭麗!”街邊有人朝聞亭麗跑來,卻是喬寶心,先前兩個人都心事重重的,就連喬寶心落了一個手袋在小吃店都沒發覺,萬幸她很快就想起來,並且一回來就找到了,這會兒她正要招黃包車回返回孟公館,猛不防發現聞亭麗坐在街旁一家店門口,手上全是血。
“這是怎麼回事?”喬寶心又驚又急。
聞亭麗恨恨地說:“被人暗算了。”
太太看聞亭麗的朋友來了,便放心回了店裡。
“好像傷得不輕,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你這樣子怎麼跟我去醫院?不怕你母親聞訊把你抓回去?我已經叫車了,別擔心。”
喬寶心滿面焦色:“這時間租車行的車來得不會快,要不你先同我回孟公館,我直接讓我表舅開車送你去醫院。”
聞亭麗搖頭:“剛才我已經給另一個朋友打過電話,很快就會有車來了。我沒事的,面上看著重,其實隻是些皮外傷。”
喬寶心跺了跺腳,索性一個人跑到街邊去找車,接連跑過了幾個街口,好不容易在一條大街上攔到一輛黃包車,趕忙跳上車吩咐車夫繞回去接聞亭麗。
忽一想,最近的一家醫院都在蘇州河的另一頭,以黃包車的腳力,少說也要大半個鍾頭才能趕到,這樣下去非耽誤聞亭麗的治療不可,可若是有汽車護送,隻需十來分鍾就到了,況且表舅在大醫院通常都有熟人。
一急之下,她又吩咐黃包車徑直趕回孟公館。
聞亭麗在原地繼續等車,剛才大概是摔懵了,現在冷靜下來,隻覺得處處都疼,胳膊上劃了一道口子,肩膀的骨頭好像也撞得不輕,虧她剛才還慶幸自己沒摔破臉,看身上的傷,即便臉上沒破相,也會影響明天的試鏡。
對方果真是衝著《南國佳人》來的。
這一想,她萬分焦灼地朝街口望去,先前她託那位太太打電話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陸世澄,遇到危險的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雖說陸世澄此刻不在辦公室,但那位經理親口說可以幫她找到鄺志林,現在她隻盼著鄺志林一接到電話就遣車來接她,以鄺志林之能,肯定能把她安排到最近的一家醫院接受檢查。
她知道,凡是外傷,越快接受治療,傷勢就會越輕,無論如何她都要以最好的狀態參加明天的試鏡。
聞亭麗擦了把臉頰上的汗,一眼不眨望著街口的方向。
喬寶心一進門就急聲喊:“小舅舅!”
孟麒光剛好在客廳接電話,聞言漫不經心回頭:“怎麼了?”
喬寶心不容分說拖著孟麒光向外走:“小舅舅,你快跟我出去一趟。”
孟麒光向後抽出自己的胳膊,蹙眉說:“去去,沒看到舅舅在接電話嗎,沒頭沒腦的,這是要做什麼?”
“聞亭麗剛在街上被人暗算了。” 喬寶心急得語無倫次,“我走的時候她的傷口還在流血,小舅舅,你趕快開車送她去醫院。”
孟麒光面色一沉,丟下手裡的電話,隨手抄起沙發上的外套。
“她在哪兒?”
聞亭麗在藤椅上等了一陣,不見任何車過來。
也許鄺志林也在忙,要不就是連那位經理都下班了。
不能再傻等了,她得進去拜託店員幫自己叫車。
聞亭麗勉強扶著椅背起身,左肩卻好像被人猛錘了一把,竟是鑽心的疼。加之一下子起得有點猛,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心裡直發慌,這一跤摔下去,可就別指望明天能參加試鏡了,突然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有人一下子跑到她身後扶穩了她,她愕然向後看,頓時驚喜交加。
竟是陸世澄。
“怎麼是你趕來了。”
陸世澄額頭上全是汗珠,臉色極為難看,趕忙扶聞亭麗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半蹲下來仔細檢查她身上的傷勢。
“有人暗算我。”聞亭麗眼裡泛起淚光,萬般委屈地對他說,“我剛才在裡頭打電話,有個戴鴨舌帽的男人把我從二樓推下來,不,你先別找,那人早就跑了。”
陸世澄眼中戾氣暴漲,勉強斂住了,小心翼翼攙扶著聞亭麗扶起來,低眉用目光詢問她。
【能走嗎?】
“能走的。”聞亭麗早就瞟見陸世澄的車就停在路邊,忙攙著陸世澄的胳膊努力向前走了兩步,口中卻疼得“嘶”了一聲。
陸世澄二話不說抱起她向前走。
聞亭麗一滯,然而並未抵抗,隻紅著臉順勢把頭貼到陸世澄的胸膛前。
她聽見陸世澄的心跳得很快,看得出他是真著急。
她的心卻無比踏實安定。
“你從什麼地方趕過來的?怎麼來得這樣快?鄺先生給你打的電話對不對?”心裡一穩,她的話就多起來。
那邊馬路上,孟麒光將車剎住,一言不發看著這一幕。
喬寶心早呆住了,那竟是陸世澄。
難怪先前聞亭麗死活不肯讓她幫忙叫車。
是了,陸家的力新銀行好像就在這邊不遠。
可是,陸世澄趕來的速度之快還是讓她有些意外。想必是一聽到消息,就放下手頭的事物不顧一切往這邊趕。
隻有把一個人極放在心上才會如此,她既驚訝,又感動,他們究竟是何時——
看聞亭麗的情狀,也是極信任和喜歡陸公子的,他一出現,聞亭麗便全神貫注盯著他一個人看,不然她應該早該注意到舅舅的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