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911悠悠飛來,盤旋在眾人頭頂,國旗棉被般蓋的江歸一的肩膀。
“閘門的開關在哪。”
電子音還是那麼冷漠無情,江歸一卻覺得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他雙手捂臉,“......你住的房間。”
此時盯著電腦屏幕的那雙黑色眼睛,迅速充盈淚水。
“真是蠢貨。”
榆寧泛濫成災的江水終於遏制,從溝渠流回沽江懷抱。
二十四人靠著漢白柱休息,而江歸一直接後躺,任由刺骨的江水洗刷血腥,狂風暴雨不知何時停了,眾人看著遠處出現影影綽綽的人影,那道最嬌小孱弱,跑得格外快,比她高幾個頭的雙胞胎跟在身後笑著追,說:“慢點!別又摔了!”
江歸一從水裡爬起來,看到陳窈朝他奔跑,小腿線條纖細美好,膚色素白耀眼,血水濺髒了她白色幹淨的裙子,血紅色的裙角在渾濁的水花跳蕩、翻動。
他的心髒就跟著跳,望著她,嘴唇蠕動發不出一絲聲音。
那是怎樣的感覺——
唯有看到那個人,我才能確認自己還活著。
她一步步跑到他身邊,背負著光輝,起落的裙擺和雙足之間,一直遲到的陽光忽然降臨了。
榆寧上空的烏雲剎那間散去,溫暖的日光慢慢灑落,一道彩虹像在慢鏡頭中拉得很長很長。
她可愛的五官仍然擺著死人臉,但無所謂了,江歸一彎腰正想抱她,她抬手就是一巴掌,惡狠狠地說:“你真該死!”
眾人:“......”
江歸一笑了下,保持半蹲的姿勢,湿著的黑發貼在臉頰兩側,好脾氣地問:“你回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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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窈破口大罵:“操你大爺!”
憤怒到極致,連續再罵三聲,“操你大爺!操你大爺!操你大爺!”
“啊哈?”他笑出聲,轉而大聲吼:“老子問你他媽回來做什麼!”
“保你狗命!”陳窈握拳回吼。
江歸一身體細微抖了下,猛地將她摟進懷裡,雙臂箍得非常緊,極用力,像把她融入骨血,像牢籠一樣把她禁錮。
“為什麼保我狗命!”
兩具身體緊緊相貼,陳窈聞著血腥味裡淡淡的焚香味,回抱住他,輕柔地說:“因為你實在太蠢了,我不忍心,善心大發幫你的遊戲卡個BUG。”
“說人話!”
“奇跡出現了。”
“......說人話。”
“......如果這算愛的話。”她小聲嘀咕,“那我應該愛上你了。”
江歸一笑起來,瘋狂、毫無顧忌的,他將她高舉,舉著她旋轉,注視她的眼睛,毫不掩飾的痴迷、仰慕、愛意,更多更多復雜的,分裂、完整的,沉溺瘋狂、隱忍理智的。
他肉.體骯髒的情欲,精神純粹的愛欲,作為人類最復雜而深切的感情。
此時終於得到了回應。
注定無果的追逐不再是鏡花水月。
“你怎麼又哭了?”
她面露嫌棄卻第一次為他抹掉了眼淚。
江歸一將她託得更高了些,堅實有力的臂膀摟住她的膝蓋,頭埋進她懷,她輕笑了下,撫摸他的頭發,“江二爺。”
“嗯。”
“江烏龜。”
“嗯。”
“王八蛋。”
“嗯。”他哽咽了,“謝謝、謝謝......謝謝你願意回來,願意愛我。”
陳窈仰頭望著雨過天晴的天穹,眼裡的濃霧悄然消散,明明渾身湿透,心髒卻有發酵般的暖意。
她想,一把天然存在的屠刀也許沒那麼重要,它可以為殺戮,也可以為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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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的人姍姍來遲,除了警察還有四方王座的邢顧兩家。他們說雖然看江二爺這死瘋子不順眼,可他也算個有血性的真男人,況且南楚這座搏擊格鬥之城從不容倭寇。
但犯錯就要認。
陳窈和江歸一,還有江家的二十多位,在榆寧門口同時戴上镣銬。
“警官,我想和她坐同一輛車。”江歸一扭頭對江弘義懶洋洋地說。
所有人,林忠、江頌竹、江梵,包括吳貞芳同時震驚到失聲。
陳窈挑眉,“那張紙條是你給我的?”
江弘義沒說話,抬手晃動手中的镣銬。
江歸一笑了笑,抱著陳窈坐進警車。
此案待取證調查完畢,擇日開庭審理。
第106章 逃之幺幺106
關於江家眾人和山間株式會社的案件錯綜復雜, 牽扯毒品走私案件,危害公共安全,行賄案等, 根據引渡條約, 日本妄圖把個人違法行為上升外交行為, 要求停止山崗大雄等十五人的刑事責罰並遣返, 以及嚴懲江歸一等二十五人對日本公民的屠殺行為。
公訴期間,支持遣返山崗大雄等人的日本官員發生車禍、恐怖襲擊各種不知名原因斃命, 犯罪人員當場抓獲,經查實為外籍人員,但據小道消息, 那些人全部是哥倫比亞斯德林、意大利等黑色家族派出的殺手。
同時南楚人民法院官網下達幾十份份刑事案件公訴判決書。
其中二十五份判決書簡要概括, 以江家掌權人江歸一開頭,經審理查明,法院認為被告人的行為屬於正當防衛不構成故意殺人罪,但其他數項罪名成立, 鑑於在特大緝毒案件中戴罪立功, 依法從輕處置, 數罪並罰宣告執行有期徒刑一年緩刑執行,共計罰款1.23億元人民幣。
另外四分判決書, 其中三份被告人山崗大雄等三人走私毒品數萬噸,判決死刑立即執行。
另一份死刑判決書, 各大官網媒體貼出被告人照片, 一位年僅二十二歲的姑娘, 姓名陳窈, 以放火罪、決水罪、爆炸罪、投放危險物質罪等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致百名重傷死亡,及公共財產遭到重大損失, 判決死刑立即執行。
砰!
子彈精準無比,驚起樹枝飛鳥鳴叫,緊接一陣死寂,就連嗡嗡飛的小昆蟲也停了下來。
何商岐把槍啪地聲拍到靶場桌面,不可置信地問部下,“你說什麼!?死刑?不可能......絕不可能!不可能!!!”
“上將......是真的。”
腦袋剎那間空白,何商岐繞了個圈朝鐵絲網方向奔跑,出靶場匆匆套了件外套,抓起手機給父親打電話,父親直接掛了,他怔了下,打電話給嚴雲朝,嘟嘟幾聲,對方接了,“怎麼了?”
“死刑立即執行有辦法嗎……”
“阿朝,公訴案件審理的結果,且已經發了通報——”
“不可能!”
證據不充足,不可能是這個結果。何商岐掛掉電話,朝總區大門跑。
“阿岐!你去哪兒?今天不是有個重要會議?”好友不明所以地問。
他揮手,以飛速鑽進車,開著軍用吉普衝回自家大院。家僕說老爺子正在聽雪院的會議室和重要人物談話,事關機密,任何人不得入內。
何商岐隻能等在門口,這份死刑判決書讓他怒火中燒,江歸一狗雜種把他老婆拐走就算了,明明他沒事,憑什麼陳窈一個人認那麼多罪判處死刑?
但焦急和恐懼很快席卷何商岐全身,他踱來踱去,煙抽了一根又一根,握槍的手止不住顫抖。終於半小時後,那扇門打開了,何老爺子一身軍綠色制服,精神矍鑠,滿身正氣。
“你這個點應該在開會,而不是為份判決書擅自離隊。”
何商岐一聽就知道老爺子的意思,他抿了下唇,鐵骨錚錚的男兒就地跪下,雙手搭膝蓋,低著頭,“求父親救她。”
“她不顧你的顏面,逃離訂婚宴與江家回南楚,你還要救她?”
“是。”何商岐的頭又低了些,麥色脖頸在陽光下仍顯剛硬,“父親,求您救她。”
何老爺子深深注視何商岐,“不可能,她必死無疑。”
說完轉身走回房間,門反手關上。
“父親!”何商岐扒著門,紅著眼大吼:“父親!您知道她沒錯的!她是天才啊!什麼都會做!百年難遇的天才!那X突破了現在的科研領域!她的才能可以幫助國家!您不是最惜才嗎?忍心讓這樣一個人隕落嗎!?”
可無論如何喊,那扇門始終紋絲不動。
他眼眶發紅,頭朝地上重磕,“父親,求您救她......求您救她......”
青石板中間的坑縫流進鮮紅的血,何商岐覺得看東西越來越模糊,黏糊糊的液體浸透了眼睛。
他想起第一次看見陳窈,那火像幽冥之火,照亮整個山頭,她像從天而降的神女,火焰把那副纖細的身體映成美好的枚紅色,她一刀插進敵人胸膛,長發衣袂飛舞,英姿颯爽。
那一刻,何商岐就知道這輩子不可能再碰見這樣的女人。等近距離看到她,他再次感嘆白居易的詩果然不錯,“雙眸剪秋水”,那雙眼睛彌漫著霧氣和冰涼的水,輕風一拂,他的心也跟著泛起漣漪,以至於什麼都忘了,隻想一直看著她。
原來喜歡是一瞬間的事,原來這叫一見鍾情。
他知道江歸一喜歡她,他也知道她對江歸一特別,可他還是想爭取,他利用她的好勝心和向往自由的心,向她伸出援助之手,欺瞞她滿足自己的私心。
就算她和江歸一糾纏不清又如何?何商岐並不在乎,他認為自己隻是晚到了。就算她有那麼多壞心思又如何?何商岐就喜歡她算計時的聰慧,甚至狡猾。
他甘願被利用,結婚正合他意,他相信隻要時間久了,她見識到自己的好,就會發現江歸一隻是滿身銅臭味滿手血腥的暴徒,而他才是她餘生的伴侶,最後白頭到老。
所以無論陳窈做什麼,何商岐都會原諒她,因為她已經是他的妻子。
可就因為一次緝毒行動,那麼重的責任壓在肩頭,他別無他法。他相信江歸一會保護她,因為江歸一比他的愛隻多不少。這點,何商岐很清楚。
但為什麼她就要死了呢。
明明前幾天,他去看她,她還笑吟吟地說:“何商岐,恭喜你呀。不用擔心,我很快就自由了,你先回家吧。”
何商岐以為那是讓他回家等待的意思,因為她沒說離婚,他沒告訴別人她有多厲害,他相信她算無遺策,他回涼川打點好一切,在她的窗臺下面種了很多土豆,還特意學習烹飪。
何商岐指尖扣進石板,全不顧鮮血淋漓的傷口,頭一下一下磕在石板。
“父親......”他哽咽了下,啞聲哀求,“求您救救我的妻子......”
何老爺子無奈而遺憾的聲音從房間傳出,“阿岐,抱歉。”
何商岐沉默不語很久,似在斟酌什麼,又重重磕了個頭,那力道像要磕裂石板,“抱歉,父親。”
他起身,大步流星朝院外跑,邊跑邊脫衣,先是黑色風衣掉地上,最後軍綠色的衣服掛在高高的樹枝。
“阿岐!阿岐!給老子回來!”何老爺子在身
後大喊,“來人吶!攔住那逆子!”
何商岐腳步未停,他要去找她,要去救她,萬事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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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縱橫拳擊館男更衣室。
雙胞胎拉開門簾,男人叼著煙走出,上身黑襯衫的紐扣解了三顆,裸露的胸肌精悍白淨,幾顆水珠從肌肉.溝壑往下淌。渾身縈繞新鮮的水汽。
看樣子剛洗完澡。
聞確說:“二爺,何商岐和江頌竹又來了。”
江歸一沉吟不語,嘴唇動了下,濃重的煙霧燻紅了眼眶。他抬左手,修長五指分開,上捋額前半湿的頭發,“攔住,五分鍾後再帶他們到後院。”
“是。”
雙胞胎滿腹疑問但沒說什麼,回到門口,兩男人胡子拉碴,各自望著遠處擂臺抽著煙,滿目血絲,目光沒有焦距。看到他們,何商岐焦急地問:“江歸一呢!”
“二爺剛打完拳,在洗澡。”
“什麼?!”何商岐咆哮,拳擊館的學員紛紛投來目光。他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說:“陳窈明天就要被注射死刑......他居然還有心思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