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陳窈摸了摸牆壁的刀痕,拉開窗簾,日光刺眼,刺得瞳孔泛起淚意。她望著榆寧的樹和高牆,凜冽寒風刮得臉疼,“我還沒在榆寧度過冬天,不知今年南楚會不會下雪。”
秦倩拿著毛毯披到她肩膀,“南楚不常下雪呢。”
“那是什麼?”
陳窈指向牆邊數道溝渠,在其之上還有類似水庫的建築,有點像南水北調工程。
“不知道。”秦倩低聲,“不過從兩年前就開始挖了,一直挖到今年才修好。”
門砰地聲開,“誰允許你坐那!”
江歸一大步流星衝過去,一把撈起陳窈,緊繃的脊椎寸寸松弛,對秦倩冷聲:“滾!”
秦倩拔腿就跑,911傻不愣登地問:“二爺,誰又惹您生氣了?”
“你也滾!”
“......”
房間隻剩兩人時,江歸一關掉窗戶,脫掉西裝外套和手套,掃落窗臺的擺設,洋洋灑灑飛了一地。他將她壓住,鋼鐵般的手臂纏繞她,禁錮她,瘋狂的吻落到她額頭、眉眼、鼻子……連發梢都不放過。
陳窈聞到血腥味愣了一秒,奮力拍打他的胸膛,“放開我!江歸一!你到底想做什麼!”
江歸一兇狠地抵著她,唇流連嫣紅,“明知故問。”
“我問的是你把我弄進榆寧想做什麼!”
他不回答,將她翻來覆去強橫地拉扯,最後咬她的刺青,疼得她倒抽氣,他又細細密密舔留下的牙印,她無奈,手幾經抬起又放下,試探道:“江歸一,你不是和山間株式會社約好進榆寧,我說幾樣東西你去找來,這幾天就能做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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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良久,“你想用這引誘他們,然後一網打盡嗎?”
他抬頭,幽邃眼窩裡的目光除了情欲還有難以窺探的深遠,“你的良心都長進腦子裡了。”
陳窈撫過他的眉眼,指尖觸著他的睫毛,冷漠無情地說:“這死局惟有一子可解,否則就是雙亡。我不想死,要死你自己死,放我離開。”
江歸一猛烈深吻她,力道重到難以承受,近乎靈魂脫殼,顛簸平靜後,她坐在窗臺,他像兩年前那般跪她膝前,嘶啞著嗓音說:“你贏了,做好東西就滾,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她笑了,“好。”
他起身俯視她,黃昏的光影朦朧了彼此目光交匯的觸點,“陳窈,從相遇以來,你就沒有一天一時,一分一秒,一瞬間,愛過我,對我動心嗎?”
陳窈摩挲著觸手生涼的石臺,遺憾嘆息,輕的如最鋒利的刀片般剜掉了江歸一的皮肉。他不再等她回答,拎著那把刀拂袖而去,輕顫的背影是無法面對的落荒而逃。
她看著緊閉的門,腳放到窗臺,雙手抱膝,許久都一言不發。
從這日後,陳窈沒再見過江歸一,他命人送來了化學材料,不到兩天她做好樣品,他真的按照約定放她離開。沒有吻別擁抱,沒有糾纏,訂好了去美國的機票,送她離開榆寧。
一起離開的還有秦倩,陳窈朝主樓望,最高處那道身影佇立孤單寂寥。她回頭,視線幾經逗留在開閘的水渠,以及同時拎包走人的家僕,短暫地皺了下眉。
“陳小姐,你真的......”
秦倩欲言又止,陳窈打斷她,“不必再說。”
一路沉默出通蔭山莊,穿過沽江抵達機場,下了車,陳窈的偽裝終於碎裂,她坐在機場的鐵椅捂著眼抽泣,秦倩單臂摟住她,撫摸纖薄的背,滿眼心疼,“我真的看不懂,到底為什麼啊......”
陳窈從背包掏出麻醉對秦倩噴兩下,她表情從震驚到茫然,“為什麼?”
陳窈看了眼大屏的起飛時間,從包裡掏出張虛擬卡,“裡面有外匯,密碼……9981,你去美國就能用。”
她性格涼薄說不出煽情的話,隻揮了揮手,“再見,秦倩。”
來去都兩手空空,隻有荷包裡的一百元和一隻U盤。陳窈在擺渡站攔了輛出租車,淡淡對司機說:“南楚警察局。”
司機從後視鏡看她口罩上方那雙眼睛,“小姑娘去哪兒做什麼?”
死局惟有一子可解,以身入局的她自己。這二十二年說謊無數,每一步可謂如履薄冰,如今完成所有計劃。傲慢之罪,罪無可恕,七殺最終缺一。
陳
窈如釋重負地笑,“自首。”
然而當在警察局門口碰到雙胞胎,臉色大變。陳窈抓住聞確的手,第一次丟了平靜,“你們怎麼在這兒!江歸一、江歸一他......”
聞確譏笑,“我倒想問您,不去美國怎麼跑到警察局了。”
“還問二爺?”聞徹叼著煙,“我操了,你他媽少假惺惺!您不會以為二爺替你頂罪了吧?你把二爺想得也太蠢了!”
她皺眉,不耐煩地問:“我問你他人在哪兒!”
“能在哪兒!榆寧!”聞徹大吼:“你就是個白眼狼!我告訴你,二爺要有個三長兩短老子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陳窈冷靜下來,面無表情往警察局走。聞徹一看她這樣,更老火,直接扯住她的胳膊,“你這女人!到底有沒有良心?你知不知道二爺那兩年——”
“聞徹!”聞確上前阻止。
聞徹擺開鉗制,“老子今天偏要說!反正一拍兩散,她還能去告狀不成?”
“我告訴你陳窈,你他媽拍拍屁股走人那兩年二爺自殺過三次!精神失常還往自己手上劃口子!”他氣得臉和眼睛通紅,腔調發了狂,“那把刀你知道多鋒利!知道插得有多深?啊?你他媽看到二爺身上沒印子那是因為隻留下了你搞得那些傷!還有那四十下鞭挞!我真是操了!你以為都是誰跟你收拾爛攤子?!”
“自殺......”陳窈失神喃喃,馬路喧囂和雙胞胎的質問什麼都聽不到了。一些畫面細節在腦海浮現拼湊,她恍然大悟,不自覺爆粗口:“操。”
“?你他媽——”
“閉嘴!”
“你有臉叫老子閉嘴?!”
她一巴掌扇到聞徹臉上,見聞確要說話,反手一耳光招呼,冷聲道:“早看你倆不爽了,聒噪的蠢貨。”
雙胞胎:“......”
“我問你們,今天山間株式會社的人是不是進榆寧了?你們來警察局是不是談引渡的事?”
“......你怎麼知道?”
“榆寧水渠兩年前江歸一上位前挖的?”
“......對。”
陳窈四肢百骸發涼,身體晃蕩。
水渠不可能一日之計,她忽記起被囚禁的時光,記起江歸一的絕望,記起江之賢說他本質就是瘋子,榆寧挖水渠準備將一切毀滅。
他從未口出狂言,知道她所有計劃,看她掉進陷阱,真的想帶她一起死,所以才有無數次試探。
但他早料到自己有可能心軟,於是傾盡全力完成他認為她有可能想要的——實驗室,星途,以及送給何商岐的功勳......
所有因素都被考慮在內。
原來這才是江歸一連環計。
以身入局,保車棄帥。
陳窈紅了眼,仿佛聽到江歸一的聲音在耳畔回蕩。
要麼愛我,要麼死。
可他舍不得她死,所以送她離開。
可他舍不得放手,所以設計最後一環。
她還以為他被傷透心,真的放她離開還她自由,狗日的算計她拿自己的命做賭,果真運籌帷幄。
自首碰到雙胞胎,碰到雙胞胎就能明白他的計劃。
如果成功,說明她放不下,自己回到他身邊。
如果失敗,他清除所有阻礙,還她自由之身。
跟江歸一不知說過多少次“你去死”“我想你死”,可這次她是那麼害怕那些或真或假的惡毒詛咒成真。
她啐罵道:“狗日的瘋子!快點!回榆寧!”
聞徹怔怔地問:“你不是......”
“你家主人準備一夫當關大開殺戒!老娘去救他!”
她心髒快跳出嗓子眼,除了憤怒,再拿起屠刀的殺意,還有一種極其詭異的怦然——
不愧是江歸一。
第105章 逃之幺幺105
榆寧主樓會議室。
牆壁赫然掛著四塊黑金色橢圓相框, 裡面是放大的人像,右邊兩張分別是江家開山祖師,民國時期的人臉模糊不清, 左邊第三代、第四代掌權者。
正中央主位紅色幕布前的相框, 正是當下最高統領, 雅號豔鬼, 江歸一。
那張美豔絕倫的臉,雕像般的輪廓明暗分明, 丹鳳眼眼頭朝下,眼尾朝上,沉冷的目光自上而下俯視。
他一身漆黑西裝, 坐在皮沙發, 身體前傾,雙腿敞開,雙手撐在支立的刀柄,手背兇獸刺青栩栩如生, 刀刃如鏡般雪亮。突顯的氣質是不惜代價掌控大局的殘酷無情。
照片對面橢圓形長桌二十八個座椅, 本應坐滿江家名義掌權者, 背後監察實際掌權者,以及由屬下視頻連線, 世界各地不便出席的人。
但如今,碩大的會議室空無一人, 灰暗粗粝的噪點, 惟有江家黑金族徽熠熠發光。
隨之警報聲響徹整個榆寧。
嗚——嗚——嗚——
嗚——嗚——嗚——
“江亞卿竟然連合日本人背叛江家!那幾隻支系的走狗也是他媽的狗娘養的!”
“不想想榆寧被佔領機密泄漏, 那些日本人能放過他們?!”
“操!到底來了多少人!?”
“現在已經至少三百了!還在進!”
“他們這是新仇舊恨一起算吶!”
幾隻支系原本懷念違法生意的巨大利潤, 聯合從未忘記復仇的江亞卿,與山間株式會社密謀。
港口的貨原本通過涼川那位從而誘惑他們年輕的首領, 誰知這天生壞種竟無動於衷展開比兩年前更兇殘的剿殺!甚至梨花組竟還有線人!
計劃失敗,把柄落進山間株式會社,幾隻支系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擁戴江亞卿上位,買通縱橫拳擊館、榆寧守衛,提前引入山間株式會社的組員埋伏在幾十畝大的榆寧等待最佳時機。
這恰好與江歸一的計劃撞了,通蔭山莊關卡敞開,闖入者與提前埋伏的人裡應外合包圍了整個榆寧!
更糟糕得是,信號屏蔽無法向外界求助,支援的人至少一小時才能收到消息。
而榆寧除卻背叛者,今日大部分人都被毫無緣由地遣散,調離在外,如今隻有二十五人。
而國內不允許私持軍火,境內安全也無需,江家的軍火庫全部在邊境外界,榆寧隻有電擊棍刀之類的合法冷兵器。
少對多,軟碰硬,必死無疑。
況且一旦失守,暗道裡的女眷、老弱的下場可想而知。
二十五人圍在榆寧主樓後方的百年大樹下,面色凝重。
江頌竹仰望頭頂繁茂的樹枝,神色不明。江梵心想早知就投靠江亞卿了。馬伯松鬱悶地看著自己斷掉的高跟鞋,Flex敲擊沒信號的電腦嘆氣連連。其他人則討論埋怨,一時間嘈雜不堪。一向威信極高的江弘義竭盡所能安撫也無濟於事,林忠按下他的手,表示算了,聽天由命吧。
“閉嘴!”
最前方的男人冷喝。
氣氛頓時肅靜,幾十雙眼睛齊刷刷投向同一處。跟隨江歸一的大多數人都知道,年少時的江二爺曾在涼川軍校一騎絕塵,僱佣兵時期上戰場也是神一般的存在。他們隻能將最後的希望寄託於他。
雙胞胎不在,江宇為江歸一點上一支新雪茄。
江歸一吐出團青煙,火光照亮深刻的五官。
他不在乎生死,他從出生就被死亡氣息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