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男人急忙打轉方向盤,輪胎在湿滑的地面劃出數米, 他咒罵著下車, 勢必要找那不懂交通規則的人算賬。
借著前照燈光線,他看清了站在雪鐵龍後備箱的人影。女人黑發齊肩,身上的白色襯衫裙被雨水淋透,輕薄的布料緊貼纖細骨架, 雨水順裙擺流到小腿, 沒入帆布鞋。
她察覺到動靜, 緩緩回頭,那是張純淨乖順的臉, 蒼白的面色,下垂的眼尾, 看起來柔弱無比。
男人喉結滑動, 走了過去, 上下打量著她, 搓著手問:“小姑娘,你的車什麼情況?”
“唉, 半路拋錨了,我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發動不了,緊急電話也打不通。”陳窈神色鬱悶又迷茫,一陣風刮開,她瑟瑟發抖地抱臂,“我在網上查了資料想自己看看,可能我太笨了,看了半小時都沒看出門道。”
說完似乎想到什麼,期盼地仰望男人,“如果您願意,能麻煩您幫我看看嗎?”
“可以。”
男人欣然答應,撸起袖子,貓身鑽進翻起的引擎蓋,是個小問題,但他說:“是個大問題修不好,不過我朋友是修車廠的,我叫他幫忙。“
她點點頭,他又說:“外面挺冷,你先去我車裡吹下空調?”
陳窈抿唇,猶豫好久,採納了男人的建議,並從駕駛位取雙肩包。因為後座堆滿工具的緣故,她坐到駕駛位,他時不時狎昵地看她,闲聊日常瑣事,卻因此忽略她指頭反光的硅膠薄貼。
車窗逐漸被雨霧覆蓋時,男人的手放在她的膝蓋,她沒任何反應,反而從背包掏出香水噴了兩下,“香嗎?”
“香死了。”他說:“小姑娘膽兒挺大,就不怕我對你做什麼壞事?”
陳窈低頭看了眼,天真地說:“您的膽子也很大,凌晨雨夜公路,居然相信路邊的陌生人並讓她上車。”
“你很有趣。”男人湊近,“衣服這麼久都沒烘幹,要不脫了掛到風口晾?”
“好。”陳窈很快改口,“算了,太麻煩。”
“怎、怎麼會麻煩......”
Advertisement
她按住他的手,看著他渙散瞳孔倒映的刀影,詭異地笑了,“因為脫衣服比洗身體簡單。”
夜愈深,擋風玻璃的雨刮左右移動,從裡透出的筆畫逐漸清晰,那是用鮮血書寫的兩個字——
色欲。
“Cut!”
陳窈和男演員同時從駕駛位出來,她神色淡定,而他似乎被什麼嚇到滿頭大汗。
今天是《七缺一》開機第三場,七宗罪最輕的罪行,色欲。
男演員扮演在逃強.奸犯,陳窈在路燈監控失修的雨天守株待兔,將他殺害分屍。從此正式開啟連環犯罪生涯。
各自助理上前詢問,秦倩為陳窈裹上毛巾,“冷不冷?”
她搖頭,走了兩步,看著休息區的嶽山。
上次調教結束,江歸一把他倆從南楚接到涼川。嶽山保持原職,作為管家的秦倩成為助理。據說她消失的兩年,兩人在榆寧不工作照樣領的以前的工資。
這時邊敘走上前,用卷成棍的劇本拍掌心,稱贊道:“那笑好帶勁,屏幕外看著都汗毛直立。我都懷疑你是不是這段時間報了培訓班,對比以前女鬼時的演技,簡直突飛猛進!”
“我以前演技很差?”
從金秋的事到寶格麗晚宴的報道,邊敘已明白陳窈非池中物,背後之人的財力逆天,普通人難以爭奪,他隻能作為朋友守護。
多看幾眼陳窈就被秦倩不動聲色的目光警告,邊敘抓了下頭發,“不是,主要你以前演女鬼隻會嘻嘻嘻地笑。”
“......”
“今天吃什麼?”
正說著,其他工作人員和藝人也向她圍攏,頗有巴結之意。
這事全然是那幾位男人惹的禍,尤其財大氣粗的江歸一。
僅僅開機當天,陳窈的應援活動比一線明星更壯觀,宣傳立牌包圍整個影視基地,入場紅紅火火的玫瑰鋪滿道路,南派醒獅隊帶領關公紅獅與劉備黃獅從頭舞到尾,九九八十一道禮炮齊鳴。
之後進入拍攝,餐車無間斷。一個小型電影劇組制片、美術、導演上百人,咖啡奶茶,午飯、水果全部包攬,著實豪氣。
陳窈聽著眾人的阿諛奉承或暗中摸底。娛樂圈水深,無論性別,搶金主的例子比比皆是。她樂意通消息,問題是,他們若知道江歸一那幾人的身份,倒霉的是他們自己。
秦倩周旋幾番,陳窈成功擺脫,回到休息位置換便服,新手機響了,她摁掉起身去廁所反撥號碼,是何商岐。
她明白江歸一可動嚴雲朝,但動何商岐隻會玉石俱焚。所以假結婚這條路完全可行。
誰想何商岐第一句話,“你知道江歸一最近倒大霉嗎?”
“什麼?”
“他倆具體過結我不清楚,上次江歸一從阿朝手裡訛了塊地,這事兒挺不地道,他應該從別的方面補償阿朝恩怨才算了結,但這幾天我聽說阿朝通知下面的人逮著Gallop在涼川的產業查黃.賭.毒,賬務......”
陳窈摩挲指甲,“嗯,那他有沒有事?”
“怎麼,你關心他啊?”
“好奇而已。”
“這是令我最驚訝的。”嚴雲朝說:“別的就算了,娛樂產業多少沾點情色,Gallop居然真
的幹幹淨淨。”
按理江之賢的洗白不囊括這範圍,她琢磨不出所以然,岔開話題,“你就和我說這些?假結婚的計劃有眉目了?”
“自然有。”他得意地說:“我想了個法子,可以讓以後誰也動不了你。”
她挑眉,“包括你?”
“你這女人,我好歹馬上算你名義上的丈夫——”
“包括你?”陳窈打斷道。
“......對,包括我。沒有任何身份比這更適合你,並且有它開路我家老爺子必然接受。”何商岐嘆息,“可我不太想行這招棋……”
“為什麼?”
“有了這牛逼轟轟的身份,如果你不願意,我就更抓不住你了,陳小姐。”他曖昧地說。
她笑,“你表現得更好點,我可以考慮。不過,你勾起我的好奇心,是不是該負責?”
何商岐哈哈大笑,壓低聲音娓娓道來。沉默須臾,陳窈說:“我可能不行。”
“為什麼?”
她不再回答,掛掉電話從衛生間出去,凝視坐在門口沙發的男人。
嶽山、江歸一,可能再加上江頌竹。
這世界隻有他們三人知道她的秘密。
她殺了陳泊序的秘密。
.
三十分鍾後迎來飯點。片場準時依次駛來七輛應援餐車。前四輛來自江頌竹、何商岐,噴繪寫著“劇組拍攝順利,鍾幼辛苦啦!”“《七缺一》拍攝順利,鍾幼買單”等。
而最後三輛餐車,刷漆少女心的粉色,車廂四面的LED高清屏幕,卻播放陳窈女鬼扮相的剪輯,各種腐爛血腥的惡心場面。
前兩次隻有車廂側面,今天增加前後兩面,同時播放簡直影響食欲。
陳窈走近餐車,隨手拿起杯果汁淺啜了口,“這四面屏幕在馬路上也這樣播放?”
秦倩表情難以言喻,“是。”
陳窈掏手機搜索鍾幼,詞條熱度果然上升了,她低罵:“王八蛋。”
“嗯,罵得挺好聽。”
“......”
陳窈偏頭一瞅。
男人側身慵懶地依靠餐車,身高腿長,一身黑鴉色,看不出牌子的廓形風衣,長發隨意束腦後,高挺的鼻梁架副墨鏡,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笑。
遠看和人形立牌沒區別。
她正想說話,視線往下,定格於他腳邊兩條一模一樣,身著西裝、肌肉發達、站姿筆挺又傲嬌的杜賓犬。
“......”
秦倩嶽山頷首道:“二爺。”
兩人目光不約而同瞟向兩條人模狗樣的狗。
身為江歸一左膀右臂的雙胞胎因對陳窈不敬被罰去東南亞做苦力了。
陳窈也想到這茬。
以江歸一的腦回路,以杜賓犬代替雙胞胎不是不可能。
“汪汪!汪汪!”
兩條狗呲著獠牙狂吠。
江歸一手掌翻轉,往後拽,隻聽見嗷嗚一聲,狗前蹄亂踢差點被勒死,他厲聲警告:“閉嘴,這是你們媽。”
“?”
誰他媽要做狗的媽!
陳窈注視江歸一,面對他的心情越來越復雜,殺意比逃離更讓人迫不及待,尤其經歷上次調教,日漸濃烈。
她偏頭,態度冷漠,”你來做什麼?”
江歸一往前跨半步,摟住她肩膀,漫不經心地說:“有的女人無情無義,不探班見不到。”
他彎腰,墨鏡上推,附她耳邊低語,“幺幺,我很想你。”
“......”
陳窈敢發誓,江歸一是她見過最棘手的人。她默默轉身,心不在焉地打開盒水果拼盤,從木桶抽了根塑料叉,看也不看戳了塊水果送進嘴巴。
“陳窈!”
“陳小姐!”
嶽山秦倩驚呼,陳窈迷茫回頭,男人手伸到嘴邊,隻說了一個字,“吐。”
她嚼兩下,意識到不對勁,這是菠蘿的味道。
江歸一把狗繩交給秦倩,卡住陳窈下颌往上抬,修長有力的兩指熟稔地抻開她的唇。
“唔——”
他粗暴地把她口腔裡的菠蘿塊往外摳,連後磨牙的碎渣都不放過,冷聲道:“腦子被狗吃了?自己過敏不知道?”
秦倩嶽山目瞪口呆地望著江歸一手心幾乎嚼碎的菠蘿塊。尤其秦倩,她甚至覺得這幕比江歸一自殺更讓人震驚。她在江歸一麾下呆得久,自然知道江二爺有多心高氣傲。這種事大概隻有父母對不能自理的寶寶才有如此態度。
陳窈被江歸一兩根手指弄得眼淚汪汪,菠蘿酸甜的汁水從嘴角流下,淌得他手背粘黏黏。
他不罷休,擰著眉問:“咽進去沒?”
不等她回答,把手掌伸至她嘴前,言簡意赅,“用力咳,速度。”
陳窈看了眼他手心的殘渣,不知為何第一次感到窘迫,犟著脖子說:“沒咽。”
江歸一懶得搭理,捏住她的下巴,“來,啊——嘴巴張大,我看看。”
什麼鬼語氣!
陳窈惱羞成怒地拍開他的手,快步往休息室衝,“說了沒!趕緊把你手裡的東西扔了!惡心!”
江歸一不明白陳窈為什麼嫌自己的東西惡心,上次親完小幺幺再親她嘴巴,她也嫌棄得不行,他不耐地對秦倩說:“兩年不工作變這麼蠢!紙!”
秦倩連忙從逃出紙巾遞過去,江歸一把菠蘿殘渣包好,看了眼垃圾桶,又放回她手裡,吩咐道:“扔掉。”
說完追向陳窈,突然回頭,冷飕飕、非常具有壓迫感地盯著嶽山,補充道:“扔遠點,別讓不三不四的狗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