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男人的長臂無力下墜。
陳窈失聲,“江歸一!”
她沒注意槍口已經指向腦袋。
但薩魯耶注意到了,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擋下那顆子彈,如同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她第一眼心髒就怦怦跳。
砰!
背後被男人護住,她不可置信回頭,薩魯耶胸前的衣服出現血點,隨著他歪倒的速度,快速擴大。
“薩魯耶……”
薩魯耶抬起手,用指腹抹掉她下巴的淚,用不流利的中文說:“不哭,快跑......”
她哭了嗎?
真的眼淚。
不是生理反應,不是欺騙手段。
在她過去的人生隻有兩次。
一次,看見母親的屍骨。
一次,父親失去生命特徵。
陳窈天生腦部發育異常,無同理心,無是非觀念,情感無能,報復心極強,視生命如草芥,謊言信手拈
來,隻要能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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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點與APSD反社會人格非常相似,學術界統稱這類人為phychopath,精神變態患者。
天生壞種,犯罪分子。
父親從小把她關家裡,通過影視劇小說學習別人的表情,母親讀了上千部文學作品幫助她理解感情。
兩人接連去世,世間再無禁制。
為父報仇?假的。
仇恨?假的。
為欺凌之仇,以身入局創造遊戲。
輸了就算了,怪她無法理解復雜的情感。現在一個傻子,一個原始人,竟然讓她流眼淚。
這不和蠢蛋吳汜一樣嗎?
這種孱弱的情感框架,陳窈想嘲笑,可眼淚模糊了視線。
太奇怪了,竟然落下淚。
一滴一滴的眼淚,流進身體,盤曲禁錮在心髒的枯枝抽出綠芽,那是鮮活富有生機的綠色。
“什麼幺幺公主和烏龜王子,傻不傻......”
陳窈深吸氣汲取氧氣,數次後,擦掉眼淚,發抖的手指探江歸一的鼻息,而後輕輕拂開他臉側湿黏的頭發。
接著探薩魯耶的鼻息。
桌布一拉,蓋住兩人。
陳窈把天珠繩串繞到腕間,撿起地上的槍,站起來,血浸透的白裙隨風飄揚。
她還是不知道愛是什麼,但真心換實意。
必須改掉必死的局面。
敵人正想開槍,隻見女人手裡握的槍指向剛剛為她赴湯蹈火的男人。
什麼情況?!
“叫你們管事的人過來,”陳窈挪動槍口,面無表情地說:“不然我打爆他的頭。”
眾人:“......”
半分鍾後,一位穿長風衣的西方男人走過來,距離一米之外的安全距離停住。他是尼日利亞家族的高層。萊恩冷哼聲,全然不把她放在眼裡,還用鳥語罵了句。
陳窈聽不懂,但確定不是什麼好話。她用英文平靜道:“我知道是誰想殺我,他應允了你們什麼條件,隻要你們留我一命,我可以給你更好的。”
萊恩不屑,“就你?”
“我有進入江家主機的秘鑰,你應該清楚這意味什麼。我設置了五層密碼,你過來,我告訴你第一層,你去驗證,如果正確放我走。”陳窈雲淡風輕地說:“當然你可以現在開槍,我也可以開槍打死江二爺,到時候江家找麻煩,就不幹我的事了。”
軟硬兼施,萊恩有點動搖,“他為你擋下一切,你舍得?”
“你沒聽過中國一句老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隻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殉情是我們民族最美好的故事。”
陳窈不耐地說:“行了,別廢話,再多聊兩句,不必我開槍,他的血就流幹淨了。”
“給你五秒鍾。”她開始報數,“五、四、三——”
“敢耍花招你死定了!”
萊恩陰沉著臉邁步,反正密鑰拿到,一樣可以殺了這女人。陳窈一眨不眨地盯著,盯得他頭皮發麻。
越過半米,隻剩三十公分時,她突然對他笑了下,純淨美好得像一朵盛開在地獄的白蓮花。
萊恩正想等下和她共度春宵也不錯。下一秒,砰砰兩聲,膝蓋上方出現兩個血窟窿,他痛嚎著跪地,手上的槍被踢飛。
萊恩的下屬驚得說不出話,一時間隻有殺豬般的哀嚎響徹在煙塵中。
但很快哀嚎戛然而止,因為萊恩脖子上插了根銀叉——陳窈從蛋糕裡摳出來藏在左手的。
銀叉捅進了動脈,他捂住脖子不敢拔,經驗之談,拔了立刻血濺三米高。
下屬終於反應過來,卻聽到女人淡淡地說:“再讓我聽見槍聲,我立刻殺了他。”
“現在,讓醫生帶好推車、止血藥,煤氣罐,還有火藥,滾過來。”
槍口抵著腦門,萊恩忍痛揮手。
陳窈一腳踩在男人大腿彈孔,用力碾壓,看著他牙關打顫,她用槍抬起他的下巴,冷笑著,“該解決我和你的事了。”
萊恩恨不得把陳窈挫骨揚灰。誰能想到計劃失敗,不是因為大名鼎鼎的豔鬼,而是這個表面溫順柔弱,實則狠辣精明的東方女人。
“知道我最討厭哪兩種人嗎?”
他看見她冰冷的眼睛裡狼狽的自己,瑟瑟發抖,臉龐掛滿冷汗。
“第一種,明明蠢如豬,卻掌握別人生死的人。”
“第二種,逼我做惡的人。”
沉默須臾,陳窈毫無徵兆對他肩膀開了一槍,“你們有點腦子把那傻子帶回去,我拿到護照,兩全其美。”
“等到國外,我再混個沒什麼用的博士學位,人模狗樣地活著,晚上看看電視劇,吃包薯片,或者當個間諜為祖國做點貢獻,好歹算沒白活。”
“該死的蠢貨,真煩人。”
她坐在坍塌的桌子,拖著腮自言自語,出神地搖頭,惋惜遺憾地說:“母親讓我當好人,看來要讓她失望了。”
兩名白大褂跑過來,如她所料,是診所的華裔醫生。陳窈隻信任無關的人,等他們走近,有條不紊地說:“炸藥放我面前,把他倆帶走,再告訴島上的遊客和土著,還有對面那些蠢貨,這裡馬上要爆炸了,盡快撤到另一邊。”
“小姑娘,你——”
“不想死就滾!”
兩名醫生滿頭大汗地處理江歸一和薩魯耶的傷口,費勁地把兩位強壯的男人搬上推車。
陳窈看了眼江歸一,“把他的刀帶上。”
說完再次望向三分紅的天邊。
半小時是能拖延的最長時間,當心理臨界點崩塌,他們不會在意萊恩的死活,也不會放過她,若沒有等到救援,必死無疑。
她當然有辦法報仇,寧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全殺掉就好了,可一旦開殺戒就是條不歸路。
陳窈有些惶然,雙眸被彌漫的塵煙模糊,隻能瞧見柔軟又堅韌的輪廓。
她回頭再次望向遠去的身影,數秒後開始專心致志搗鼓。
萊恩起初不知道陳窈拿煤氣罐的用途,直到她用一堆破銅爛鐵做出發射器,然後往煤氣罐塞火藥和金屬片。
他驚恐萬分,喉嚨發出嗚嗚聲。
陳窈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看來你知道這是什麼。”
經過改造煤氣罐會爆炸三次,落地引爆內部炸藥,緊接著罐體破裂產生的金屬片二次傷害,最後液化氣在高溫下迅速氣化燃燒,形成更大規模的爆炸和火災。
簡單而言,陳窈做好的裝置,隻要點燃,等於150公斤T.N.T.炸.藥,或,3000枚手榴彈同時爆炸。
炸毀半邊島綽綽有餘。
她繼續搓引線,“你們炸我一下,我炸你們一下,公平。”
操。萊恩看了眼還在抽煙的屬下們,心裡瘋狂叫罵,罵得最多還是江之賢。
他要知道這女人是犯罪天才,絕不輕敵。
他爬過去,想拉住她的裙角求饒。
“你長得不夠好看,沒用。”陳窈踩住男人的手,睥睨著他,眼神淡漠輕蔑,“你可以開始祈禱有好心人來救我了。”
第051章 假痴不癲051
曼谷醫院, 五輛黑色轎車停在雨後湿潤的磚石路面。聞徹從副駕下來,眼圈烏黑,嘴裡叼根煙, 朝門口的哥哥揮手。
聞確正在和馬伯松等人交談, 十幾人的眼睑同樣一圈黑影。
五天前, 他們根據Flex提供的定位找到島嶼, 剛上岸看到陳窈站在炮形狀的發射器前準備點燃。他們在特種部隊訓練過又了解時事當然知道那是什麼玩意,看著點燃的引線, 嚇得快尿褲子,喊得撕心裂肺。
結果那瘋女人調轉底座朝海面發射,轟地聲從他們旁邊擦過, 頓時火光連天, 天動地搖,她自己也被後坐力衝昏。
後來在島嶼對角尋到昏迷的江歸一和薩魯耶,醫生說他倆是朋友,於是幹脆把三人全部帶走。
三人昏迷期間, 江之賢把十四系交給江歸一後帶大部隊回了南楚。
隻剩他們在泰國, 收拾兩
家公司的爛攤子, 善後陳窈制造的驚天地泣鬼神的爆炸,以及追查事件真相。
簡直當牛做馬, 還是用咖啡可樂養的牛馬。
即便跳海前江歸一規劃了大方向,但實操費時費力。一群大男人抱頭痛哭, 恨不得馬上辭職回家種田。
無人機從頂層降飛, 911的豆豆眼上下蹦跳, “二爺醒了!二爺醒了!”
一群人撒丫子往電梯跑, 光速衝向頂層病房,還沒打開房門, 聽見男人冷聲:“你想死。”
一群人戰戰兢兢地跨進門,薩魯耶呆若木雞,Flex死死抱住江歸一的腰,阻止他拔刀。
聞確:“別別別!他很重要!”
江歸一剛剛蘇醒,意識還有點不清明,嫌棄地扒開Flex的腦袋,手臂不尋常的疼痛讓他怔了下,但不足以停止連連刻薄的發問:“他能幹什麼?誰放他進來的?陳窈那白眼狼去哪兒了?人呢?”
一群人面面相覷,馬伯松神色凝重,踩著小高跟走過去,“二爺,距離跳海那日已經過去十天了。”
“十天?”江歸一眼神銳利地梭巡,大概猜到其中曲折,他撩開絲綢病服的領口,掃了眼肩膀和手臂的新槍傷,目光瞥停至肋骨的肉粉色疤痕。
默然幾秒,他摸了摸空蕩蕩的腕,“陳窈逃跑了嗎?”
“陳小姐還在隔壁昏睡。”
“情況。”
“無生命危險,輕微腦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