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要命,她不會說泰語。
這時旁邊傳來句磕磕巴巴的泰語,薩魯耶把刀一拍回了句泰語。
她看向江歸一,探究地問:“你為什麼會說泰語?”
男人茫然,“不、不知道。”
陳窈:“......”
人腦精妙而復雜,不同的組織分區掌管不同的記憶形式,後天程序、感覺、情緒、空間等等。
江歸一的幸運值確實高,沒直接變成弱智,也沒失去語言天賦。
陳窈不再細想,“我說一句,你跟他說一句。”
她抓住他的發梢用力一扯,無視他發懵的表情,警告道:“刀,我會幫你拿回來,別整幺蛾子,聽懂了?”
“刀。”
“嗯。”
得到保證的江歸一乖巧地當起翻譯,但說話打磕實在太慢,陳窈餓得眼冒綠光,恨不得錘他腦袋,恢復他的表達系統。
經過一番周折溝通,陳窈得知薩魯耶不止是族群與外界溝通的橋梁,還是有名的冒險家。
巴瑤族不需要錢,往往圍繞島嶼撿漏,或打魚養海藻拿去集市換生活用品。前兩天薩魯耶處理完物資,恰巧碰見江家的華麗郵輪,想去撿垃圾,沒想到看到她和江歸一跳下來,他以為他們受到迫害,水性極佳的他撈
了人就開溜。而江歸一的刀,薩魯耶認為是他們用掉他儲存的傷藥的報酬。
三人終於就地而坐。薩魯耶的家人在海嘯與疾病中生亡,家中許久沒這麼熱鬧,他在水平臺搭建小灶,豪邁地拿出這兩天打撈的海鮮。但他沒想到那長發男人那麼能吃,一口氣幹掉十五個生蚝,兩隻海膽,並且現在開始吃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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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窈也沒想到江歸一完全不挑食,明明之前那麼嫌棄她的零食,到夜市一口不吃,這會兒跟豬一樣狂炫。
這還是挑剔的江二爺?簡直像重置了內在靈魂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隱藏的雙重人格?
她握著樹枝削成的筷子,琢磨得出了神。
面前推來用葉子包住的魚,剔了刺,碎成了易咀嚼的小片。
“幺幺,吃。”
她靜靜地注視抓著魚尾巴啃的男人,“為什麼剃刺?”
他含混不清地說:“你、可以多吃、吃點。”
如此單純的回答,沒有任何算計。
陳窈吃了口魚,“江烏龜。”
江歸一眉心蹙起,應了聲,“嗯。”
她沒再說話,看著波光粼粼的海水,魚肉的香味縈繞在空氣,心裡升騰的異樣,新鮮陌生,但不讓人討厭。
“你告訴他,我會幫他改造船上的引擎,再加一個簡易的海水過濾器。讓他把刀還給你。”
江歸一笑得很開心,“好。”
.
吃完飯薩魯耶拿出一堆破銅爛鐵哐哐扔進船裡,跳下去,對陳窈伸出手。
因為江歸一總重復“幺幺”這兩字,他猜想應該是她的名字,嘗試說出自己學習的第一個字漢語,“幺幺。”
學習得還挺快。陳窈不想掉進海裡,沒扭捏,正想搭上薩魯耶的手,一隻紋著饕餮的手橫空攔截她的動作,接著腕被攥住,過於強勢的力道太熟悉,陳窈嚇了一跳,扭頭,“幹什麼?”
江歸一表情嚴肅,“他沒、沒洗手。”
陳窈:“......”
男人長腿一邁,跨進小船,朝她伸手,眉目含笑,“幺幺,慢、慢點。”
陳窈掃了眼他大臂的紗布,“手不疼了?”
抬臂那一片連著的筋骨疼得厲害。江歸一猶豫要不要說實話。
這間隙,陳窈從他的表情判斷出答案,她搭上薩魯耶的手,從水平臺跳下來,船體微微一晃,沒站穩,身體前傾,撲進了男人的懷裡。
薩魯耶心髒怦怦跳,情不自禁努鼻子嗅她的味道。
江歸一瞳孔放大,看著薩魯耶的行為,身體無意識做出反應,他猛地攥住陳窈的胳膊,往自己懷裡拉。
薩魯耶的思維原始,面對挑釁的動作,下意識想把人搶回來。
小船左右搖晃,海水湧進。
“幹什麼!”陳窈莫名其妙,生怕掉進海裡,“放手!”
“不!你!你搭他的手!”
她狐疑,“你為這事生氣?”
他理所當然,“你、你是我的!我的繼母!”
這貨的佔有欲完全是骨頭裡生出來的。陳窈突生帶孩子的無力感,使勁甩開兩人的手,“滾上去!別煩人!”
江歸一揚著眉衝薩魯耶說了句泰語。
情緒皆形於色。不用猜也知道他說什麼,她面無表情,“你滾。”
江歸一不可置信,呆呆地指自己。
“是的,你滾。”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他僵硬了一秒,抿住唇,一腳跨上水平臺,見薩魯耶不動,粗暴地拽著他往水平臺拖,磕巴著嚷嚷:“他,他也滾!”
“有病。”陳窈撿起扳手,“傻了也一樣有病。”
“我、我不傻!”
吼完江歸一對薩魯耶瘋狂灌輸男女授受不親的思想,薩魯耶被念得發懵,一時沒反駁。
陳窈莫名覺得覺得江歸一像條暴躁的噴火龍。
真的好傻。
她蹲到小船引擎的位置,忍不住笑了下,開始改造廢舊過時的結構。
江歸一和薩魯耶並排坐在水平臺,眼巴巴盯著船裡的纖細身影。薩魯耶突然問他們什麼關系,又說如果幺幺一直呆這裡。
江歸一擰眉,“你、你不準!不準叫幺幺。”
“那不是她的名字嗎?”
“隻有我、我可以這樣叫。”
“為什麼?”
“我的——”
“你的繼母嘛。”薩魯耶捂著胸口,看著陳窈滿臉陶醉,純然陷入愛情的模樣,“她可真吸引人,我一看見她心髒就怦怦跳,這應該叫一見鍾情吧。她和我說一句話,我就想把所有的東西給她,如果她呆在這裡,我想和她一起生孩子——”
“閉嘴!”江歸一陰鬱地盯著他,嗓音掉冰碴,“再說一句,我、我保證你會後悔。”
薩魯耶哽住,“你怎麼突然像變了個人。”
江歸一並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狠戾,他單純不高興,低頭撩了縷發梢,“誰讓你總想搶我的、我的。”
要不是陳窈,他才不救他。天色漸暗,薩魯耶抓了抓濃曲的卷毛,“我家隻有一張床,晚上你和我一起睡船裡吧。”
江歸一凝望著燈火下的身影,心髒和腦子同時滋生無從遁形的情愫。他總覺得特別熟悉,就像曾經有過同樣的感覺。
他看向自己左手掌的細疤,聽著海浪的聲音,回想與陳窈接觸時心跳的頻率。
她這時抬頭望來一眼,是這雙像霧靄迷蒙的眼睛。
心髒空拍。
他緘默定格與她視線交匯,很快得出結論。
——如果她對我笑一笑,我就想把所有的東西給她。
——我和薩魯耶一樣。
——原來這叫一見鍾情。
——我對我的繼母一見鍾情了。
沒有任何倫理道德的腦子很快接受了這個觀念。
江歸一騰出須臾思考自己是誰,沒想出所以然,動了動腳,掀起小波浪,“不和你、不和你睡,我和幺幺睡。”
薩魯耶不解,“她不是你繼母?你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
“嗯,所以我、我和她睡啊。”
“?”
江歸一起身,拍拍屁股,再次強調,“你、你去船上睡,我們上床、床睡。”
第048章 以逸待勞048
和江歸一睡覺, 陳窈沒產生過多想法。齊齊平躺後,她開始琢磨計劃。
明天或後天就可以拜託薩魯耶送她一個人離開,至於江歸一, 他身上有傷, 帶傻子出行也不方便, 而且萬一他恢復記憶, 於她不利。
想的正入迷,左手小拇指被勾住, 她挑眉,“幹什麼?”
“我、我怕。”
“......”
算了,牽手也不會掉塊肉。陳窈繼續琢磨, 男人的手指慢慢纏進指縫, 嚴實扣住,“幺幺,你、你在想什麼?”
陳窈懶得搭理,快入睡時, 耳邊一熱, 肩窩發沉, 她不適應地扭頭,男人腰彎折, 頭靠在她肩膀,嘴角噙笑, 睡得香甜。
人對傻子格外寬容, 亦或潛意識認為他不具有威脅。陳窈沒推開江歸一, 回正頭, 慢慢閉上眼。
等陳窈呼吸平穩,江歸一睜開眼, 他覺得自己很聰明,撒個謊陳窈就給他靠了。
昏昧的光線,他的視線從她的睫毛、鼻尖、嘴唇,遊弋到脖頸,微微起伏的胸口,又重新挪回臉上。
仿佛重演的熟悉感。
想到過去的自己和陳窈有目前無法探知的回憶,哪怕共有軀殼,江歸一心裡有點酸酸的。
想把她攬進懷裡抱著睡,身上的傷不允許。
莫名其妙想舔舔她咬咬她,考慮到會挨罵隻能作罷。
他安靜地注視良久,直到意識陷入混沌。
這天晚上,江歸一幼年的記憶隨淤血的消散重回腦海,變成一個個零
碎的夢。
母親從不對他笑,總掐著他的脖子哭,說她這輩子沒做過壞事,為什麼生出他這樣的怪物,和父親一樣的怪物,如果沒他就好了,沒他她早就自由了。
父親討厭他的黃金瞳,說這是不詳之兆會害的江家家破人亡,從不正眼看他,把他丟進後山山洞,叫奇怪的佛僧扒光他的衣服,往他身上畫滿像枷鎖一樣的咒文,整整八十一道,圍著他唱歌跳舞,整整八十一天,他躺在石床中央,數了一次又一次小數循環,出山門那天他得到了一顆珠子,他們說這是由大成就者和高僧大德供奉流傳下來的最後一顆雄象天珠,這是獎勵。
其他人也不喜歡他,叫仇麗舒的女人總悄悄掐他的背和腰,罵他小結巴,小畜生,把他關進櫃子,放狗咬他,踩死了他的小螞蟻,罵母親是不要臉的婊子,他生氣地咬死了她的狗,腥臭的血從嘴裡一直流進喉嚨。
他以為這叫還擊,可所有人都驚恐不安地往後退,斜著眼捂著嘴議論他。
二少爺是天生壞種。
他們的嘴臉太醜陋,他不想理他們,自己爬起來,滿身是血去找母親,想告訴她自己打贏了,想洗澡,因為血太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