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不知過去多久,她接到李渺的電話。
“越兒,拿上我的電腦,還有抽屜裡的現金,到小區後面的巷子裡來。”溫越能感受到李渺在極力克制著聲音裡的顫抖。
溫越頓感不妙,卻不敢耽擱時間,她依言照辦,立刻拿上東西過去。
李渺正靠在巷子的牆壁上。
溫越走近後,看到她衣擺上沾了不少汙漬,剎那間明白事情可能比她想的還要嚴重:“渺渺,怎麼回事?”
李渺抓住她的手,臉色慘白,渾身顫抖:“我被陷害了……”
李渺和裴天旭約的地方是臨近城郊的一個茶館。
裴天旭給她說了自己查到的東西,專業術語太多,李渺沒怎麼接觸過這些,也不太聽得懂,但大致能夠理解,意思是雖然能查到一些資金來源不明,但沒法證明來源就是那些人口中的黑色渠道。
但他保證,就算是灰色渠道,他也會想辦法勸說自己家長把他們砍掉,並且對利益受損者作出補償。
李渺見他如此誠懇,這才小心翼翼地告訴他了那天看到的場景,她還是沒有說是因為救路辰煥去的那裡,也沒有說溫越知道這件事。
裴天旭聽聞後,顯而易見地不敢相信,不斷問李渺有沒有看錯。
在李渺的再三肯定下,裴天旭看上去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叫她在屋裡等一下,他需要一個人冷靜冷靜。
李渺理解他的心情,也不強求要陪他,就在包廂裡等他,一會兒後,裴天旭給她打了個電話,說到茶館後面的小山上的涼亭來,他已經想清楚了。
這座山很小,李渺很快到了目的地,卻沒有看到裴天旭。
這時,旁邊咚地一聲。
她心中頓感不妙,連忙往崖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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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不算高,四五層樓的高度,下面有一條小溪,旁邊地上躺著一個人,睜著雙眼望著這青天,背後有鮮血緩緩流淌,胸口插著一把刀。
那把刀的刀柄有些眼熟。
剛才在茶館,上了些水果,裴天旭找老板要了一把水果刀,平時兩人出門,他都會幫她削皮。隻是那時候裴天旭剛得知家族產業涉黑,狀態不對,怎麼可能有精力削水果,反而李渺為了安撫他,用那把刀來把蘋果削了皮遞給他。當然,他沒有吃那個蘋果。
那把刀隻有她碰過,刀柄上有她的指紋。
李渺瞬間脊柱發涼。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下面走來幾個背著背簍的人,應該是附近的農民,看到屍體顯然嚇了一跳,其中有人一抬頭看到李渺,立刻高聲叫道殺人啦。
而旁邊灌木叢中有飛奔遠去的腳步聲。
李渺終於明白,這是要把殺人的事情栽贓陷害給她。
人證,物證都準備好了,這下她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李渺想要去追真兇,但那人跑得太快,顯然是訓練有素,根本追不上,她使出了全身力氣,距離也越來越遠。反而是她,遇到那幾個農民,說她是兇手,要攔住她。
李渺知曉若是被抓住,後果不堪設想。
她隻得穿到旁邊的灌木叢裡的小道逃離,路上還摔了一跤,十分狼狽。
一路上,她嘗試著給裴天旭打電話,卻被對方掛斷,她不死心,連續幾次,依舊被掛斷。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裴天旭背叛了她,也背叛了正義。
溫越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怎麼可能?”
“我也在想,怎麼可能?”李渺失魂落魄,“他到底是什麼時候變的?還是說,他其實一直都是這樣的人,隻是偽裝地太好?”
李渺說完後,再也沒法忍住,把頭埋到溫越肩膀上,失聲痛哭。
溫越抱住她,拍著她的肩背:“別怕,你還有我,還有我在。”
溫越其實也有些脫力,甚至也想要哭。
她看著後面斑駁的牆壁,時間仿佛回到了兩年半前。
那時候她以為她要死了,是李渺帶著她絕處逢生。
現在位置對調。
她不能倒下,她一定要支撐著李渺。
等李渺止住哭泣,溫越問:“你有什麼打算嗎?”
“我要走,先離開錦城,我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如果進了警局,裴家一定會想方設法讓我定罪的,那樣一切就完了。”李渺稍微緩了緩,“隻有逃出去,我才機會去查他們作的惡,找到能證明清白的證據。”
先不說出城,以裴家的速度,肯定已經安排了人報案倒打一把,城裡各個出口必然會被嚴格控制。
就算可以徒步從小道走出去,可出城後,要怎麼去別的地方,如何隱藏身份生存,這些都已經完全超出了她們的認知範圍。
溫越首先想到錢皓,可錢皓在警局也隻是個文員,沒有什麼背景,不僅沒法幫到她們,可能還會讓他陷入兩難的境地,她的手指剛按在他的電話號碼上,就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溫越又想到許黎:“我母親說過,有事可以找她。”
她連忙給許黎打了電話過去,那邊卻一直是佔線,連續打了好幾次都是如此,想來和上周一樣,在外面寫生又沒信號了。
不能這麼一直等下去。
她抱住李渺的肩膀:“這樣,我去找父親,他一定有辦法把你送出去的。”
李渺面色猶疑:“你們家族生意上有不少交集,你父親願意冒著得罪裴家的風險來幫我嗎?”
“你畢竟救了阿煥,他看在這個的份上,怎麼都應該幫一把的。”溫越說話的底氣卻不怎麼足。
她從小陪在路辰煥身邊,事事以他為先,就因為擺了一陣子臉色,路博濤就認為她對路辰煥不好,那麼輕易地把她推出去當誘餌。
她也無法保證,路博濤會因為李渺對路辰煥的救命之恩就幫她對抗裴家,可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就算希望再小,她也得去搏一搏。
溫越先把李渺悄悄帶回了路家,從後門一路避開家裡的佣人,帶進了她的房間裡。
她讓李渺換了身幹淨的衣服,編輯好消息給許黎發過去,然後忐忑不安地來到錦立總部大樓。
高中三年以來,她都沒有來過這裡,此刻已有些陌生。好在前臺人員認識她,連忙把她帶到了路博濤辦公室旁邊的會客廳裡休息。
路博濤剛剛在開會,出來後見到溫越,顯然有些詫異,隨即皺緊了眉頭:“小越,有什麼事?”
溫越強忍著緊張,把事情省略部分說了一遍。
隻說路辰煥任性去工廠,李渺救了他,現在她被壞人栽贓陷害,需要路家幫忙離開錦城。至於裴家涉黑這件事,現在她們沒有證據,這麼貿然說出來,很難讓人信服。
“渺渺救了阿煥,現在她被人陷害,隻有路家能幫她了。”
路博濤聽她說完,沉默半晌,緩緩開口:“辰煥上周遇到這麼危險的事,你怎麼不來找我?”
“當時我給您和鄒助都打了電話,你們沒接,也沒有回復。”溫越低下頭,“後來事情解決了,就想著不必麻煩您。”
路博濤的語氣愈發寒冷:“解決了?那要害他的人找到了嗎?若是他們還想要害他怎麼辦?”
溫越一怔,隨即解釋道:“我這幾天一直有在給阿煥發消息,從他表哥的朋友圈裡確認他的安全。而且,阿煥有了這次的教訓,肯定不會重蹈覆轍。”
她不是不擔心路辰煥,隻是他暫且是安全的,她不能隻考慮他,而把朋友置於高風險中。
在她看來,路辰煥差點中計的原因是因為任性,別人一個輕輕松松的激將法,就這麼被騙去黑別人工廠拿資料,此番差點遇險,總該學會收斂。
如果這還不能讓他足夠謹慎的話,那麼救再多次都沒有用。
但路博濤顯然不在乎這些:“辰煥遇到這種事,你不告訴我們家長,現在為了一個外人,你卻可以求到公司來。他還沒有一個外人重要?”
溫越隻能惶恐地搖頭否認。
在路博濤這裡,她若是沒有把路辰煥排在第一,就是罪大惡極。
路博濤不再繼續逼問她,而是問道:“誰要陷害你朋友?”
溫越沒法直接說是裴家。
見她不回答,路博濤負手轉過身去:“既然你說不出來,那你求的事情,我不可能幫你。”
溫越著急道:“可是渺渺救了阿煥啊,如果沒有她,現在阿煥怎麼可能還好好活著!”
“一碼歸一碼,她救了辰煥,我們路家自當感激,可若她確實做了錯事,就該承擔責任。”路博濤冷冷道,“路家可以為她對辰煥的救命之恩出重金幫她減刑,但絕不會對此縱容姑息。”
溫越額上浸出層層冷汗:“渺渺沒有做壞事,是別人想要誣陷她。”
路博濤隻是問:“誰要誣陷她?”
溫越喘了口氣:“……裴家。”
一陣靜默。
路博濤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般:“裴家,裴家為什麼要誣陷她?”
溫越隻得說出她在路上想過的理由:“……因為他們不想讓她和裴天旭在一起。”
路博濤頓了一下,道:“裴總和我提起過,他挺欣賞成績好的人。”
溫越再也沒有選擇,唯有破釜沉舟:“因為裴家……涉黑,被渺渺看到了現場。”
又是一陣靜默。
路博濤長嘆一口氣:“你自己算算,問了多少次,才肯說出去全部實情,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語氣真像個慈父。
溫越以為有點希望的時候,路博濤語氣倏然轉冷:“你有證據嗎?”
果然,路博濤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地答應她。
“渺渺親眼看到的……”溫越還未說完,就被路博濤厲聲打斷。
“她說的一面之詞你就相信?涉黑?你知道這是多大的罪名?輕而易舉扣到別人頭上。”路博濤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親生父母為大義而犧牲,你心中自然應該有把秤在,而不是一味偏袒所謂的朋友。”
溫越終於明白,她這一趟完全是白來,路博濤根本不會給她說出來的機會。
他恐怕早就知道裴家涉黑這件事。
溫越才意識到這點,她還是太天真了。
商人重利,現在又不是路辰煥有危險需要李渺去救。李渺既然已經救下路辰煥,那就沒有利用價值了,路博濤怎麼可能為了恩情犧牲自己的利益。
她能理解路博濤怕得罪裴家拒絕伸出援手,隻是她厭惡這種冠冕堂皇的話。
溫越低下頭,放棄和路博濤爭辯:“我明白了,父親。”
她轉身要走,卻被路博濤按住肩膀。
“你年紀小,被那種心思不正的朋友蠱惑欺騙,自是正常,但我作為家長,卻不能不管教。”路博濤的力氣很大,上前一步,把溫越推到身後,走出門,對旁邊的助理吩咐道,“看好小姐。”
“父親!”溫越衝上前去。
卻被路博濤的助理攔下,“小姐,請不要讓我為難。”
“放開我!”溫越的力氣怎麼可能比得過成年男子,隻能絕望地看著大門在眼前關閉。
“讓我出去!讓我出去!”溫越拼命拍打著門,門外卻無人回應。
她一直拍打到精疲力盡,無力地跌落在地上,任由淚水浸湿了衣襟。
而走出門後的路博濤,眺望著窗外的城市,一直擰緊的眉目舒展了一些。
溫越今天若是不來找他,他也會命令她回家的,不能讓她再和李渺接觸下去。
裴世傑那邊處理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快。
溫越既然這麼毫不設防地找他求助,看來是不知道他當時也在現場,李渺沒有認出他來。
他長松了一口氣。
至於路辰煥那邊,那天在山莊之後,他就安排了人暗中保護侄子,路辰煥也自己足夠謹慎,一直沒有獨自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