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從診室出來,連羽絨服都隻能伸進一條胳膊去了,另一邊搭在肩上遮著裡面的石膏夾板。
唐辛低著腦袋往外走,石玉慢步跟著,忽然拽了下領子把她扯到一旁。
又困又疼的人實在是沒什麼好心情,剛要扭過臉去,好幾個人圍著個傷者往前跑,帶著滿身的酒氣,一路上流了滿地的血。
唐辛嚇得閉上眼面向牆壁,石玉摁了下帽子推著她的腦袋繼續往外走。
直到坐上車唐辛才緩過點勁來,想起剛才那些血跡還有帶著酒味的血腥氣,打開車窗把腦袋探出去用力呼吸。
石玉把車窗和天窗全部打開,等她靠回座椅才又關上,想起梁橋送的那瓶香水,從口袋裡掏出來噴了幾下,隨手把香水瓶放在中控臺,把車開出去。
唐辛聳著鼻子深吸,淺嗅,用指尖斜推著瓶身看了又看,緩緩收回手去看向窗外。
突然想起什麼,回頭問他:“你是不是喝酒了?”
石玉瞅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從我喝完酒到現在,這麼長時間該散的都散了。”
一共也沒喝多少,兩個人又不是去拼酒的,就是坐那兒呆會。
別說現在這個年紀,除了十八歲生日那天喝醉過一回,石玉還真是再也沒有喝多過。
沒人敢灌他是一回事,自己心裡也有數,喝到哪兒合適他自己比誰都清楚。
唐辛借著微弱的光仔細分辨,確認他確實是清醒的,這才放下心來,呼了口長氣靠回去。
車開到了熟悉的道路,努力強撐著困意的人抗議起來,說是要去酒店,還說是他們倆之前說好的。
石玉伸長了手臂作勢去碰打著石膏的胳膊,嚇得她往後一縮,聽見他說:“你都這樣了,還把你扔到酒店裡面去,我還是人麼?”
唐辛立刻表態:“我不介意,我也沒怪你,我是認真的,我要去住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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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玉回:“我也是認真的,這事說出去不好聽,你忍忍,配合幾天,等你石膏拆了,愛去哪兒去哪兒。”
唐辛嘴還沒張開,他又來了句:“我主要是怕,怕你出去胡說八道,你要說是我打的,我都沒處說理去,你爺爺一準兒信你的,到那個時候我爸媽也救不了我。”
第62章 道理
唐辛要睡覺,石玉不讓,說是先把話說清楚了。
唐辛覺得他是想要趁她病要她命。
她都受傷連夜去急診了,最是需要休養的時候,他還不肯放過她。
尤其此時困得打晃,腦袋裡晃成了一團漿糊上稱都不足一兩重,他竟然要和她談話。
這是要熬鷹啊!
石玉這人,真是歹毒。
唐辛幹脆擺出一副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的姿態來,跟著他進入書房後直接找了張高背的單人沙發往裡一癱,睜著眼睛恍惚看見周公在朝她招手,笑眯眯問她:“你困不困啊?”
她委屈,眨了眨眼,說:“困啊,可是有人不讓我睡。”
石玉坐在她對面,手肘撐著扶手,指節撐著下巴,用鞋尖頂了頂她的腿,說:“知道你困,再忍忍,說完了就讓你睡。”
“說。”她順著聲把眼睛轉過去,目光呆滯,“我聽著呢。”
石玉把她從頭到腳看了個來回,低聲慢語道:“唐辛,現在克制好你自己,別亂發脾氣,我也不打你,咱們倆好好地講講道理。”
“講什麼?”唐辛忽然有些清醒,快要合上的眼皮都睜開了些,警惕地看向他,小聲問:“怎麼講?”
“我問你答,或者反過來,你問我答。問的人隻許提問題,答的人也隻許回答和問題相關的話,其他一概不許提,這樣效率高一點兒,你能早點兒睡覺。”
唐辛點著腦袋說行,心裡卻說,你這不是要和我講道理,是要給我上刑,是要屈打成招。
石玉已經問起來:“唐辛,石墨是我的兒子麼?”
“當然。”唐辛費勁地坐直了些,眼睛都瞪圓了。
表情特別真實,被羞辱到的氣憤,要不是煙缸離得遠,胳膊不方便夠著費勁,能砸在他臉上。
這才剛剛開始就要急眼……石玉點了根煙,順手把煙缸放在自己腿上,淺淺嗯了一聲,又問:“石墨是你兒子麼?”
“你……”幾乎是立刻,不止眼睛就連臉都圓了,氣鼓鼓地反問:“你什麼意思?”
石玉解釋:“先問兩個最簡單的,好答的,讓你緩緩腦子。”
唐辛嘁了下,別開臉去。
石玉看著她,又問:“你是真心想要和我結婚麼?”
安靜了好一會,看著窗外的人小聲回答:“看情況。”
窗玻璃裡面能看見她對面坐著的人,把視線從她臉上移到窗上映出的那張臉,如同一面巨大的墨色鏡子,把彼此看得一清二楚。
石玉看她良久,久到她以為談話要結束了,終於看見他勾著唇角笑起來,特別輕地問她:“你想看什麼情況?”
這句回得快:“看你值不值得讓我和你結婚。”
“生孩子呢?值得麼?”石玉追著又問:“你這麼怕疼,胳膊摔了都哭成那樣,生孩子疼不疼?”
眼睛忽然就湿了。
又酸又脹,有什麼東西要湧出來。
唐辛更加把臉扭開,不再看他,說出口的話卻重了幾分,“石墨值得,你不值得。”
男人哂笑出聲:“所以你可以和我上床,卻不能睡覺,願意生下我的孩子,卻不樂意和我結婚,是吧。唐辛,你年紀不大,思想倒是挺前衛的。你家裡人把你送到國外去念書,你就學了這些回來?他們知道你這樣麼?要是知道了,能接受得了麼?”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不止威脅,還諷刺她。
唐辛抹了下眼睛,忽然朝他瞪過去,“石玉,你剛才說過,隻許問和答,不許說不相關的話。”
這會兒腦子倒是轉得挺快。
石玉把將要燃盡的香煙按在煙缸裡,不急不忙地說:“那你現在就帶著你兒子走,不談了。”
唐辛怔住。
原來,他知道。
他知道她的目的,還有底限。
他知道她想給石墨找個正牌的爸爸,至於結不結婚無關緊要。
他看著她在他面前演來演去,還指揮著她按照他想要看到的戲碼去演,不過就是逗著她玩,他早就知道她要幹什麼了。
口口聲聲說不打她,都是騙人的,確實沒往身上打,改為攻心了。
這狗男人。
滿腦子算計的狗男人。
真是沒白活這麼大年紀。
便宜都讓他佔了,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他倒是成了吃虧的那個。
要不他姓石呢,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吧,沒皮沒臉還沒有心,竟然還能有個兒子!
他憑什麼這麼逍遙自在!
唐辛快被他給氣死了。
憋了半天臉通紅,氣道:“我不走,我要和你結婚,兒子都給你生了,你不認不行。你得養他,你還得養我。”
差點把她自己給說惡心了。
石玉用手支著額頭,半張臉籠在燈影裡,要笑不笑地哼了一聲。
“那你不能用這態度,唐辛,甭管什麼事兒咱得講道理,不能因為你年紀小就顛倒黑白,沒人慣著你。這事兒我是受害者,我讓你生了?沒有吧,完全是你自己做的決定,所以你得自己承擔責任。至於我願不願意養他,甚至願不願意養你,那得看我是不是樂意才行,你不能強人所難。求人,就得有個求人的態度。”
他倒成了受害者?
唐辛簡直聞所未聞。
氣到連話都說不出了。
石玉看著她臉色變了又變,從氣憤到羞惱,從絞盡腦汁不得其法,到最後變成了無奈。
像隻泄了氣的皮球,剛才還氣得一張小臉圓滾滾跟隻河豚似的,現在偎在沙發裡面垂著眼睛,不細看還以為她睡著了。
石玉沒催,就那麼看著她,看著她睫毛顫啊顫的,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唐辛琢磨著,也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試著開口:“那就先維持現狀吧……”
話說一半,打量他的神色。
石玉示意她繼續,唐辛才又繼續說道:“之前說好的,你五天,我兩天,我還是去酒店裡住,不會和人亂說話壞你的名聲,要是有人問起,就說咱們倆在交往,這樣行不行?”
石玉嘶了一聲,懶得再和裝傻的人繼續掰扯下去,起身說道:“唐辛,你就和石墨住在這兒,我走。得了空我過來,天亮了來,天黑了走,這樣,你滿意了麼?”
唐辛滿意極了,就是肚子不滿意,咕的叫了一聲。
石玉瞅了眼被她捂住的肚子,哼笑一聲:“你還想著吃,你兒子的蜥蜴說不準已經死了。”
第63章 十九
蜥蜴確實死了,唐辛挺難過,該怎麼和石墨交代,直到吃上了小餛飩。
解氣似的,一口接一口地往嘴裡送。
吃飽了,心情也就好了,決定好好睡上一覺,明天再去買隻一樣的。
小孩子不能騙,但有時實在是沒辦法,就得想辦法哄。
這招兒她是跟石玉學的,雪人能再做一個,蜥蜴就能再買一隻,她這也是善意的謊言。
石玉的心情也不那麼好。
剛才他的情緒也不那麼穩定,雖然沒發脾氣但是明顯不夠理智,說的話像是在和她置氣,幼稚又可笑。
想說的話根本沒說,就從家裡出來了。
孟既景說得對,和小孩子吵嘴是會降智的,要不怎麼說孟既明適合唐辛呢,當初他建議唐辛去追孟既明就沒錯。
開著車出來還沒開出小區大門又折了回去,連樓都沒上,把貓和狗往車上一塞,走了。
唐辛聽見動靜,悄悄從二樓的窗戶往外看,看得一清二楚,把窗簾唰地拉上。
夜深,光源忽然暗了一片,石玉一抬眼就看見窗簾甩上了,砰地甩上車門,狗和貓嚇得不輕,全都盯著他看。
石玉把車又開出去,摁了摁兩顆毛茸茸的腦袋,又分別揉了揉,安撫似的說:“帶你們倆去過好日子。”
說完了也後悔了,他媽不喜歡貓和狗,隻能帶到自己家去。
……
蜥蜴買好了,石墨沒回來。
唐辛數著日子,已經第五天了還沒回來。
無奈給石玉打電話,問他上次是不是說石墨要去他父母家住三天,石玉反問:“是不是你說的,我帶五天,你兩天?”
唐辛這才明白,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緩了會神說:“那你明天會送他回來,對麼?”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