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倘若救出江瑟的是他, 岑家的恩情還有瑟瑟的喜歡足夠他翻身, 同瑟瑟一訂婚,他在傅家將再不是一個人人唾棄的私生子。
岑家會支持他, 那老貨也會重用他。
他與瑟瑟的孩子會跟他不一樣,從一出生就是人上人。
“你說的是七年前她被綁架的事?你怎麼知道是我救了她?你當時在現場?你又準備怎麼救她?”
陸懷砚單手插兜靠著牆,語氣很淡,並未因傅韫說的那些話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就好似,傅韫這號人根本不值得他浪費一星半點的情緒。
傅韫沉默地注視他。
這男人骨子裡從來都帶著傲慢,連傅雋都入不了他眼。
傅韫甚至知道傅雋一直在妒忌著陸懷砚。
人類本性慕強。
當他們這群人還在聽著自家老子的話走自家老子安排的路時, 陸懷砚已經開始奪權把陸進宗趕出陸氏,自己坐上他老子的位置。
他做了許多人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並且還成功了。
的確有傲慢的資本。
也難怪他從來不拿正眼瞧自己。
即便是現在, 明知他就是當年綁架江瑟的人, 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姿態,全然不把他當一回事。
傅韫十分突兀地笑出了聲,不問反答:“陸總猜猜我是什麼時候愛上瑟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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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壓低下颌, 望著陸懷砚的目光帶著赤裸裸的挑釁。
“就是那三天。我特地挑了兩個□□慣犯來做趙志成的幫手,我以為像她那樣, 從小養在城堡裡沒經歷過什麼挫折的姑娘, 隻要讓她在骯髒的泥濘裡滾兩圈, 把她徹底弄髒了, 就能折碎她那一身傲骨。那兩個人的確想欺負她,第一天沒成功, 第二天繼續。可你知道嗎?她竟然一聲都沒求饒,連哭聲都沒有。”
他的聲音漸漸柔和下來,望著陸懷砚的目光也變得恍惚與溫柔,仿佛是陷入了回憶裡。
“不僅如此,那些人拿下她嘴裡的布條灌她喝藥,她嗆到咳嗽也依舊要說,她會找到他們,這裡的所有人,她都會找到。她的確是把所有人都找出來了,包括我。真是個堅韌的姑娘,你說這樣一個人怎麼能不讓人愛上呢?”
空氣一陣死寂。
傅韫唇角含著笑,等著欣賞陸懷砚失去冷靜失去理智失去所有體面,被怒火焚燒的醜陋模樣。
然而下一秒,對面那男人說出的話卻是叫他面上的笑容一僵。
“這算是主動招供了?”陸懷砚神色淡淡地轉過頭看莫既沉,“他承認了是他安排人綁架了江瑟。”
莫既沉“嗯”一聲。
陸懷砚氣定神闲地頷一頷首:“成,那我回公司了。”
他慢慢站直身體,漫不經心地瞥一眼傅韫,輕輕笑道:“真是沉不住氣,難怪你隻能靠殺人、靠綁架來獲得你想要的東西。當初傅雋說你是隻上不了臺面的癩蛤蟆,還真沒說錯。另外——
“就算當初是你進去那間廢工廠,她也不會屬於你,她會像現在這樣把你揪出來。江瑟身旁的位置,就算你僥幸能站上那麼一會,我也會奪回來。像你這樣的懦夫,根本沒資格肖想不該肖想也不配肖想的人。”
他說話的姿態分明是是雲淡風輕的,語調也從容,可就是能叫人看來他對傅韫的蔑視。
骨子裡掩都掩不住的蔑視。
那一聲“懦夫”落地,傅韫有種被人看透了的恥辱感。
就好像他想見江瑟的微妙心思以及他想要激怒陸懷砚的用意在那男人面前根本無所遁形。
他看穿了一切。
傅韫慢慢斂了笑容。
眸子裡的挑釁與興奮一霎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又恢復了最開始的面無表情。
心電曲線不斷起伏,在屏幕裡拉出尖銳狹長的角後又慢慢恢復平穩。
陸懷砚卻是懶得再看他,唇角噙一絲冷淡的笑,神色淡漠地出了病房。
莫既臣緊跟在他身後,目光掠過他繃緊的下颌線,吊兒郎當道:“剛我差點以為你要揍他了,他這會的身體可挨不住你的拳頭。”
剛傅韫說完那些話後,莫既臣敏銳覺察到陸懷砚一閃而過的殺意。
他賴在病房可不僅僅是為了記錄兩人的對話,更重要的是防止陸懷砚對傅韫下手。
陸懷砚後槽牙一松,要笑不笑地望向莫既臣:“你在一邊杵著,我就算想動手也動不了。更何況—”
他聲音倏地一冷:“那種人也不配我動手。”
莫既臣還是覺得疑惑:“他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招供了呢?之前他嘴閉得比蚌殼還緊,一個字都掏不出來。”
陸懷砚斂下眉眼,淡聲:“他現在大概是連活著的欲望都沒有了。”
兩人在停車場分開,陸懷砚取了車後卻沒急著發動車子離開,而是像尊塑像般坐在駕駛位,一瞬不瞬地盯著住院部的大門。
傅韫說過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在腦海裡回響。
——“我特地挑了兩個□□慣犯來做趙志成的幫手。”
——“那兩個人的確想欺負她,第一天沒成功,第二天繼續。可你知道嗎?她竟然一聲都沒求饒,連哭聲都沒有。”
莫既沉說得沒錯,聽見這些話時,他的確想要動手。
因為那一刻他想起了十八歲的江瑟流淚的面龐。
陸懷砚頭抵上駕駛座椅背,狠狠閉上眼。
-
江瑟並不知陸懷砚去見了傅韫,就算知道了也不在乎。
傅韫就是趙志成說的那隻老鼠,一輩子都隻能活在暗無天日的臭水溝裡。
她已經抓到了他,他的結局要麼是牢底坐穿,要麼是死。不管哪個結局,江瑟都能接受。
答應自己要做的事,她都已經做到了。
往後的每一日,她隻向前看,再不需要背負過往。
“瑟瑟,怎麼又走神了?”
岑家老宅,岑禮往江瑟桌前的紅茶放了一顆玫瑰冰糖,正要撒一粒玫瑰鹽,江瑟忽然道:“不用加鹽了。”
岑禮手一頓,好笑地看她一眼:“你從前吃甜品不是喜歡往紅茶裡添點鹽?”
“那是十六歲時養成的習慣,”江瑟望著沉在紅茶杯裡的冰糖,“現在這習慣該戒掉了。”
十六歲到十八歲那兩年,她時常發燒。每回發燒都像是從水裡撈起來一樣,張嬸喂不進電解質水,隻好往她愛喝的紅茶裡添糖跟鹽哄她喝。
久而久之,她便習慣了這味道。
吃甜的東西時,總要往茶水裡添點鹽,怕自己吃多了糖會忘記這個味道。
她雖然沒細說,但岑禮很自然地想到了這個習慣肯定與她十六歲時被綁的事有關。
他放下裝鹽的搪瓷罐:“傅韫的事,我和父親母親都聽說了。瑟瑟,對不起,當初是我們沒做好。”
江瑟端起茶杯喝了口紅茶,風馬牛不相及地提起一部美國電影。
“我曾經看過一部電影,一個十分優秀的女孩子在軍校裡被一群妒忌她的男人□□了。她的父親是個權勢滔天的將軍,當他女兒死裡逃生從醫院醒來時,她以為他父親一定會將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可這個從小寵著她長大以她為驕傲的父親卻選擇了緘默。為了他的仕途,為了權勢還有家族利益,他要求他女兒和他一起緘默,他以為她的女兒會理解他。但最終他女兒卻選擇了用死亡來揭發當年的案子,完成對她父親最後的報復。因為對她來說,比苦難更痛苦的是來自親人的背叛與放棄。哥哥——”
溫雅的聲音微微一頓,江瑟掀眸望著岑禮。
“我被綁走的那三日,第一日,你們急著處理季老師的醜聞沒找過我,那時你以為我因為季老師的事同她鬧別扭,我理解了。第二日,你們接到電話後沒選擇報警,因為不能讓岑家鬧出醜聞,也不能讓我身上有汙點,我理解了。第三日,你們找陸爺爺和傅老幫忙,依舊沒有選擇報警,我也理解了。我被救出後,你們阻止我報警,怪責我的任性,認定我說的話都是我的臆想,我,全都理解了。可是理解不代表原諒。你代表岑家代表季老師代表董事長說的那一句‘對不起’,我不接受。”
他們的苦衷他們曾經有過的掙扎,有的人會選擇原諒,有的人卻不想選擇原諒。
這無關對錯,隻是遵從內心的選擇罷了。
而江瑟選擇不想原諒。
“瑟瑟……”
江瑟取出那塊從北御公館帶走的積木,放在桌面,輕輕地說:“哥哥你陪我搭建的積木城堡,在我離開岑家時已然崩塌。這是我帶走的那塊積木 ,現在我還給你,我再也不需要哥哥你為我搭建任何城堡了。”
年少時的承諾言猶在耳。
兩兄妹一塊積木一塊積木搭建城堡的場景也歷歷在目。
可到底是回不到過去了。
回到瑞都華府天還未暗下。
往常這時候,陸懷砚基本都還在公司裡忙。可今日電梯門打開時,江瑟聞到了那陣熟悉的香氣。
是她愛吃的梅子排骨。
這道菜重要的不是排骨,而是梅子。
他們離開桐城時,江川給他們裝了滿滿一壇子腌漬好的梅子,今晚陸懷砚做的這道菜用對了梅子,味道自然是好。
男人挽著袖子做菜,聽見她回來的動靜,眼皮都沒抬,言簡意赅道:“去洗澡,洗完吃晚飯。”
江瑟路過流理臺時打量他兩眼。
陸懷砚捕捉到她的視線,側了側眸,笑問她:“看我看到走不動路?”
江瑟:“……”
洗完澡出來,那道梅子排骨將將從炒鍋裡騰到盤子,香氣撲面而來,勾得饞蟲蠢蠢欲動。
陸懷砚就做了這道菜,別的幾道菜都是管家送來的新鮮菜。
雖然隻做了一道菜,但身上還是沾了點油煙味兒。
“我先去衝個澡,你先吃。”
江瑟中午吃得將就,聞到味兒就覺餓,“嗯”一聲便挾起一顆梅子放嘴裡。
陸懷砚這個澡洗得很快,出來時,江瑟碗邊的骨碟已經整整齊齊擺著三顆梅子核。
他好笑道:“牙不酸?味道怎麼樣?”
江瑟說好吃。
這姑娘嘴挑,她說好吃,那應當是真好吃。
陸懷砚去吧臺倒了杯威士忌,邊喝酒邊看她被梅子撐起的臉頰。
江瑟吐出嘴裡的梅子核,看著他手裡的酒說:“給我喝一口。”
陸懷砚把酒喂她嘴裡:“吃完梅子喝威士忌?”
江瑟垂下眼挾了塊排骨,“想喝了。”
陸懷砚索性把一整杯酒就放她跟前,自己又去倒了杯新的。
吃完飯,他駕輕就熟地將碗碟放入洗碗機。
江瑟捧著酒杯,靠在流理臺看他熟悉的操作洗碗機,下意識問:“你在英國時是不是很多事兒都自己做?”
“除了每星期有人過來打掃屋子,別的基本是自己做,我不喜歡我住的地方有太多別人的氣息。”陸懷砚洗幹淨手,抬起她手腕,就著她酒杯喝了一口,“怎麼?好奇我在英國的生活?”
談不上好奇,就是挺意外他有這麼居家的一面,並且這一面還蠻性感。
江瑟目光瞥向他手,剛他把餐碟放水下衝的時候,手背的青筋微微鼓起,修長的手指不住地滴水,有種潮湿的禁欲感。
他指尖抬起她手腕時,還帶著潮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