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那頭周家人還不死心,很想叫孫氏母子去家中居住,還是龐牧勸下了。
“不去也罷了,省的束手束腳反而不美,”龐牧道,“日後多多往來也就是了,權當走親戚。”
周彤連連點頭,“是,已是幹親了,可不就是親戚?”
少奶奶身懷有孕,心思越發細膩,難掩擔憂道:“可我聽聞她公婆都不是省心的,這隔著大半座城,一時照應不到……”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她話音未落,外頭就鬧起來,說是黃老爹和黃老娘一大早就進了城,先去了兒子家,見大門緊鎖,又聽外頭人說兒子是為了救周大戶家人才死了,登時心潮澎湃,便直接往衙門來了。
周老爺子和老太太聽到外頭隱約傳來的叫罵聲,氣的渾身發抖。若非顧念恩公,隻怕就要罵回去了。
都是一家人,怎的差這麼多!
龐牧深知黃家人那邊是個隱患,若不趁早決斷,終究後患無窮,索性將三家人都聚到一起,當面鑼對面鼓的把事情分攤清楚。
黃老爹不知周家人已經與孫氏達成協議,隻是要銀子,活脫脫一個老潑皮真殺才。
黃老娘眼珠一轉,竟突然上前抓了孫氏的小兒子,理直氣壯道:“我兒子沒了,我們也不要兒媳婦守活寡,她還年輕,日後保不齊要另嫁,可這是我黃家的孫子,卻不能帶出去!”
隻要孫子在,孫氏必然也是舍不得走的,到時候,銀子自然就能落在自己手裡……
眾人勃然大怒,登時罵聲一片。
孫氏的小兒子今年也才三歲,長了這麼大還沒回過爺爺奶奶家,偶然幾回見到兩位老人也是看他們主動打上門來,當真避如蛇蠍。他短暫的記憶中全是對這對老人的恐懼,隻覺這兩個老人便是那吃人的妖獸,哪裡肯跟著走?
偏黃老娘要錢心切,下手沒個輕重,小孩兒吃痛,當即大哭起來,拼命掙扎著要娘。
“我要娘,要娘!你是壞人,壞人!”
小孩子的力氣根本無法與成年人相抗衡,他見脫不得身,本能的往黃老娘手上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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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老娘哎呦一聲,抬手就是一個巴掌,將孫子打翻在地,又白著臉罵道:“小雜種!”
孫氏見狀,痛徹心扉,發瘋一般哭喊著撲過去,與黃老娘廝打在一起。
她忍了這麼多年,心中直如烈火油煎,如今連帶著喪夫之痛一朝發作,簡直與平時判若兩人,黃老娘都被她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毫無還手之力。
這一系列動作隻在須臾之間,眾人都先懵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忙搶上前去拉架,現場頓時一片混亂。
最後還是龐牧拿出官威來,怒聲喝道:“簡直豈有此理!律法有雲,凡夫妻一方身死者,另一方娶嫁由己,與你們自然也不再是親戚!孩子又不是沒有娘,活不下去了,哪裡容得你們猖狂搶人?如此目無王法、不視倫理,是可忍孰不可忍!”
“來啊,將此二人戶籍、畫像報與城門各處知曉,日後不許他們進城!什麼時候改好了,什麼時候再說吧!”
他這一安排,直如掐住了黃老爹黃老娘的咽喉,嚇得都呆了。
可想而知,若日後連城門都進不來,可真就什麼都辦不成了!
眾人一見,都覺大快人心。
不過話雖這麼說,這兩人到底是黃海平的生身父母,天然一段養育恩情在,若果然就此將他們割離出去,傳出去既不像話,對孫氏母子三人也不是好事。
後來還是廖無言不情不願出來唱紅臉,與周家人商議過後,隻道賠給他們一筆銀子,日後兩家就不要來往了,以免惹人不快。
那黃老爹與黃老娘本來眼中就隻有銀子,若說孫子,家中長子、幼子膝下的孫子少說已有四個,日後還會更多,哪裡稀罕這個與他們不親近的小孽障?
周家人又故意做出一副不情願的模樣,許了幾百銀子,黃老爹夫婦以為沒有兒媳婦的,登時欣喜若狂,生怕他們反悔,立刻滿口應下。
“我兒已死,日後便是請我們來也不來!”
眾人看不過,恨不得上前打人,心道便是你兒子沒死的時候,除了鬧事也沒見你們上門啊!
打發走了見錢眼開的老兩口,剩下的事情便都好辦了。
當事雙方都是忠厚人,誰也不肯讓對方吃虧,一時你推我讓,場面和諧,倒是將黃海平去世的陰霾衝淡不少。
第95章
因案件相關人員多方配合, 證據又完整,黃海平一案破的極其順暢。
案件後續卷宗整理自不必說, 眾人俱都對黃海平的義舉欽佩非常, 連王公公和監考官柳潼聽說後都連連感慨。
“趨利避害乃人之常情, 天下竟真有此等勇毅果敢之輩,我等必要報給聖人知曉。”
若果然能上達聖聽, 當真再好不過。龐牧一聽大喜,也當場揮毫潑墨, 親自寫了“勇義之家”四個大字,命人立即刻成牌匾。
有當地知府的筆墨在此,足夠震懾本地宵小了。
晏驕見他字如其人,筆走龍蛇酣暢淋漓, 字裡行間都透著一股凌厲氣勢, 與黃海平奮不顧身救人的義舉當真相得益彰,不由暗自叫好。
比起銀錢,孫氏倒更看重這份肯定, 又跪倒謝恩。
龐牧此生就是“忠勇正義”四字,對黃海平這等好漢子推崇備至,親自扶她起來, 又道要親自帶人前去拜祭。
孫氏唬的了不得,既感激又傷痛, 又哭又笑,一時不能自已。
案件公開之後,好些街坊鄰居都主動帶東西去探望孫氏和兩個孩子, 或是一隻雞,或是幾個蛋,或是幾塊布,都是不大起眼卻很實用的東西。孫氏不好回絕,光道謝就啞了嗓子。
兩個孩子一個五歲,一個三歲,本該是無憂無慮的時候,可如今瞧著,也已經覺察到什麼,眼眶紅紅,一左一右抓著母親的手不放。
龐牧蹲下摸摸他們的腦袋,“你們的爹是英雄。”
小姑娘有點怕生,微微瑟縮了下,不過還是努力壯著膽子問道:“那,爹爹還會回來看我們嗎?”
龐牧突然覺得喉嚨幹澀,一個字都說不出。
或許在死亡面前,做什麼都是蒼白的。
王公公也跟著去了一趟,站在旁邊遠遠瞧著,頗為感慨。
他身份經歷不同,所想所感也有些許差異。心道尋常人家有人撒手去了,還有這許多親人悲傷痛苦,來日待他老死宮中,卻不知是否會有人真心掉一滴淚……
“小心腳下。”晏驕隻見他兀自出神,腳下有臺階都沒注意到,忙出言提醒。
回過神來的王公公見她面露關切,忙壓下心中思緒,才要開口,卻見不遠處兩個有幾分眼熟的男子正瞧著這邊,當即微微蹙眉,“那兩人好似從剛才就一直盯著你瞧。”
晏驕回頭一看,可不就是張勇和李濤?
“沒事兒,都是衙門裡的仵作,不必理會。”
能在宮中混出頭,王公公自然也不是什麼純良之輩,一根腸子怕不長了七八十道彎,當即搖頭,“你年輕,不知道利害,還需小心提防。”
前些日子他剛來時就瞧見過這倆人了,左邊那個呆頭呆腦的倒也罷了,不過憨傻些;倒是右邊那個尖嘴猴腮一臉刻薄的,眼珠子咕嚕直轉,一看就是憋著滿肚子壞心思。
他在宮中混跡多年,鬼門關都走過不知多少遭,看人早有十二分火候,不過寥寥數面就已窺破真相。
晏驕心下感動,笑道:“我不年輕啦,外頭這個年紀的人媽都當了幾回了!”
王公公一噎,又覺得有趣,立即揶揄道:“那咋還不成親?哎,我知道了,指定是國公爺哪兒做的不好了。”
這倆人年紀都不小了,周圍人跟著著急上火,偏他倆慢悠悠的。連聖人私底下沒事兒都愛念叨幾句呢,“朕的禮單已經修改了十幾回,龐愛卿還沒準備成親?”
就連這次自己來之前,聖人還偷偷囑咐呢,“替朕催著點兒……”
要是抓緊些,沒準兒日後還能結個娃娃親呢!
不過對這個想法,王公公沒敢發表見解,因為他覺得指定不成。
這定國公他老人家恨不得這輩子都在外頭扎根了,連京城都不愛回,又怎麼會想不開,娶個公主兒媳婦回家供著,或是叫兒子憋憋屈屈當驸馬?
晏驕一愣,這話題轉換的太快了吧?“不是,他挺好的。”
王公公倒背著手走了兩步,樂呵呵八卦,笑容中盡是曖昧,“怎麼個好法?”
晏驕秒懂,不由目瞪口呆:這個話題超綱了啊!
真不愧是職業公公,聊起天來尺度就是大,簡直是婦女之友啊。
咱們當什麼忘年交,認個姐妹吧!
見她面上發窘,王公公順勢轉移話題,“想不想去京城看看?”
晏驕點頭。
那肯定想啊,一國首都呢,做夢都想。
王公公就笑,“那就去,國公府靜侯主人久矣。”
晏驕抿嘴兒笑,“工作忙呢,脫不開身。再說了,天闊也離不開呢。”
“那不還有別的仵作麼?”王公公慫恿說,見她隻是搖頭,便小聲道,“你就說你想去,國公爺自然就什麼都安排好了。”
若定國公真願意進京,還幹的什麼知府啊,留下不就完了!
晏驕明白他的意思,依舊搖頭,唇邊掛了一抹淺笑,“他敬重我,我自然也尊重他,您死了這條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