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吃到最後上了飯後甜點,大師傅蒸了水嫩嫩的蛋羹,金燦燦顫巍巍,水潤潤的表面還撒了一撮紅棕色的豆沙,可甜了。
龐牧不大愛吃這個,覺得娘們兒兮兮,三下兩下把紅豆沙都摳給晏驕,閉著眼英勇就義一樣將蛋羹一口吞,末了還嘟囔,“我站起來老高躺下老長的爺們兒吃這個作甚,你愛吃的話以後把我的也吃了。”
“這叫補充營養,傻帽。”晏驕戳著他的胸膛教育說,“你這麼大的人,每天消耗這麼多,得注意營養。再說了,我吃太多也吸收不了。”
龐牧對時不時從她嘴裡冒出來的稀奇古怪的詞兒也差不多習慣了,反正也聽不懂,就老老實實照做唄。
“哎!”
眾人吃完了飯,外頭有驛站的人來報,說監考官到了,王公公和京城白、圖等幾家來送節禮的湊做一隊,稍後半步,估計後天晚上或是大後天早上也就來了。
今天都八月初四了,而鄉試第一場就在初九,中間需要準備的事情很多,五天無疑緊張得很。
監考官這個時候才過來,委實不算早。
報訊人頗擅長察言觀色,見狀忙道:“考官很有些水土不服,半路又中了暑熱,數日前上吐下瀉好些日子,這才耽擱了行程。”
別說隨行人員了,就連考官自己都嚇得夠嗆,以為此番便要出師未捷身先死,連夜淌眼抹淚的寫了折子,說恐不能報答聖恩雲雲。誰知竟也半死不活的來了,而且瞧著竟還有好轉的跡象……
眾人恍然。
夏天趕路實在不是什麼美差,之前那些府試、院試監考的考官是冬半年走的,雖然冷點,但炭火和棉衣都帶的充足,反而不大容易生病。
廖無言就道:“大人,不如你我親自去迎迎,順便叫上馮大夫幫忙再診一回脈。”
“先生說的是。”龐牧點頭,又一迭聲派人去請與呂默陽一見如故的馮大夫。
一時又有人說外出調查水銀來源的有了眉目,沒奈何,分身乏術的龐牧略一思索,幹脆利落道:“邊走邊說。”
方興難掩興奮道:“峻寧府道觀不多,記錄在冊的也不過七處,屬下帶人一一查過,有水銀的共計四家,便又拿了王家人的畫像挨著詢問,最後一個道士認出來,說元氏大約十天前去他們道觀求過生男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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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玩意兒?”龐牧掏了掏耳朵,一臉被雷劈的模樣。
顯然方興也覺得很荒唐,撓頭道:“就是道觀裡賣的一種平安符之類的玩意兒,什麼出入平安、請財神的、早生貴子的都有,對了,最近賣的最好的是鯉躍龍門的高中符。”
“荒謬!”廖無言嗤之以鼻,“簡直荒唐!自己不學無術,難不成要將前程寄託在一張小小紙片上?那天下人也都不必苦讀了。”
“這符上頭有水銀?”龐牧直戳重點道。
方興點頭,“屬下看過了,不同符咒都是用不同材料繪制,其中出入平安的和生男符都是用水銀繪制的。”
這就對上了。
晏驕追問道:“可方捕頭,既然這些符咒平日裡賣的就極好,早該有人出事了啊,難道大家都沒感覺到不適?”
“屬下問過了,”方興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古怪,“那道觀的人原本想著弄個戲法,回頭符咒上的水銀慢慢消失,就說是神仙神力已經轉移到請符咒的人家裡去了。而因為他們每次隻給一張,又叫貼在門框上,其實都被風帶走了,即便人略有不適,倒也不會出大亂子。”
“你的意思是,元氏弄了好幾張?”龐牧詫異道。
“對,”方興說,“一看到元氏的畫像,那幾個道士就開始倒苦水,說那日元氏買了一張嫌貴,還想再白要幾張,那幾個道士還指望這個賺錢,如何肯依?元氏便在道觀裡撒潑,又對著滿院子的香客大放厥詞,說什麼黑心道士騙銀子……最後元氏趁亂硬搶了好幾張。”
眾人忽然就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龐牧一抬手,“抓人!”
得虧的元氏這幾日忙著四處訛銀子,被撵回去後又忙著照顧頭破血流的丈夫和兒子,一時竟將符咒這回事忘了個一幹二淨。
衙役們翻了半天,最後竟從雪梅枕頭裡找出來五六張已經揮發的差不多的符咒,上面隻剩打底的墨痕和一點點零星的銀色閃光。
元氏也不過老潑皮一個,如今人證物證俱在,登時嚇得抖若篩糠,吃不得幾嚇便招了。
原來她也知最近與雪梅鬧得很不痛快,自知拿回這符咒必然又是一場好風波,就趁雪梅外出如廁時,悄悄將幾張符咒全都塞到了她枕頭裡。
眾人:“……”
“大人明鑑,民婦不是有意的,真不是有意的啊!”元氏跪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民婦盼孫子盼的眼睛都要瞎了,若果然知道這符咒有毒,死也不敢這麼幹啊!”
龐牧被她嚎的腦袋嗡嗡作響,趕緊讓人堵了嘴帶下去。
事情起因已經明了,剩下的就是進一步確認元氏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以及在做這些事情時王家父子倆究竟知不知情。畢竟若是前者的話,就要以故意殺人以及包庇來論罪,哪怕未遂,後果也不是無心之失可比的。
晏驕不禁感慨,“蠢不可怕,可怕的是蠢且不自知。”
眾人對此深以為然。
第88章
雪梅的案子水落石出, 呂默陽親自過來給龐牧磕頭道謝。
龐牧重視人才,親自上前扶了, 習慣性挖牆腳, “本官甚少見馮大夫對誰如此推崇備至, 先生不如留在衙門,兩位日夜親近討教也更便宜。”
呂默陽雖然狂傲暴躁, 但也分人,見他堂堂知府竟這般禮賢下士, 不由十分惶恐,“謝大人抬愛,隻是我早年曾落魄潦倒,三餐不繼, 無片瓦遮身, 是黑龍閣的李大當家給了一角立足之地。滴水之恩理應湧泉相報,他於我有知遇之恩,恐難從命。”
當年他確實救了黑龍閣幾個人, 但對方也給足了銀兩,在他看來此樁買賣早已銀貨兩訖,實在算不得恩情。可李通卻牢牢記在心裡, 一力邀請他入伙,在他看來實屬難得。
兩人就這麼視彼此為恩人, 相互敬重、感激,幾年下來,情分遠比閣中其他人來的更深厚, 哪裡是誰三言兩語就分得開的。
龐牧聽罷,隻覺感慨萬千,非但不惱,反而十分欣賞他與李通之間這種奇妙的緣分,當即贊了幾聲,又親自將人送了出去。
呂默陽又道:“黑龍閣距離衙門也不遠,若馮大夫不嫌棄,我們得空碰面探討也方便的很。”
龐牧哈哈大笑,“是極是極。”
外頭李通已經親自等著了,見他出來,先對龐牧行了一禮,又上前來替呂默陽背負行囊,開心不已,“先生瞧著清瘦許多,來,家裡已經備好酒宴,且好生補補……”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背影漸漸融匯在往來人群中。
龐牧笑看一回,也溜溜達達回去了。
這回的監考官叫柳潼,天平二十二年一甲探花,端的才華橫溢,與廖無言很說得來。
衛藍前些日子就帶著大河啟程回原籍都昌府備考去了,廖無言驟然清闲下來,正好柳潼昨兒吃了藥好些了,這會兒就又拉著廖無言說個不停,順便講些監考事宜。
準備再次充當吉祥物的龐牧插不上話,索性也不去打擾,便轉了個彎去找晏驕,進門時就見對方正皺著眉頭嘟嘟囔囔往壇子裡放鴨蛋。
“自己在這兒說什麼呢?”龐牧過去在她對面蹲下,順手摸了個鴨蛋想幫忙。
“哎呀你笨手笨腳的,別弄碎了。”晏驕往他手背上一拍,嫌棄的毫不掩飾。
話音未落,就聽咔嚓一聲脆響,卻是龐牧學著她的模樣想放鴨蛋,誰成想連個方向都沒把握準,蛋屁股磕在壇口裂了縫。
這就很尷尬了。
龐牧幹笑,趕緊趁蛋液流出來之前丟到一邊的碗裡,頂著晏驕火辣辣的殺人視線道:“那什麼,這個蛋不大結實。”
“它就是個蛋!脆弱是天性!”晏驕氣的捶了他一把,又以自己為圓心畫了個大約直徑三米的圈,丟了個小馬扎給他,兇巴巴道,“你就在圈外蹲著,不許靠近,更不許伸手!”
“我也不是故意的……”
六尺多高的漢子委委屈屈蜷縮在馬扎上,安靜看了會兒又忍不住吭哧吭哧明目張膽的往前蹭了一大步,問:“我記得上個月你不是也腌了一壇子麼?那個還沒吃的,怎麼又腌上了?”
“那是松花蛋,時間久,”晏驕道,“這是鹹鴨蛋,這麼熱,八、九天正好,有先有後,剛好都能趕上中秋宴。”
鹹鴨蛋腌到流油,不光單切好吃,還能用來烤制蛋黃點心吶。什麼蛋黃酥、蛋黃月餅之類的。峻寧府內的大廚房裡倒是有烤爐,回頭得空了她也去瞧瞧,看能不能照樣在自己小院兒裡砌一個,等摸索好了溫度,烤制東西就方便了。
最近太忙,顧不上折騰烤爐,且先借大廚房的用吧。
至於松花蛋,那做法可就更多啦,什麼皮蛋豆腐、皮蛋瘦肉粥的,隻是不知道這些人吃不吃得慣……
“松花蛋?”龐牧茫然,“松樹上結出來的?”
晏驕噗嗤一笑,“等吃的時候就知道了。對了,過來幹嘛?”
“哦,”龐牧也不追問,“難得忙裡偷闲,想你了就來瞧瞧。”
晏驕斜眼看他,眼底帶著笑意,“早飯時不才見了麼?淨說假話。”
“我沒說假話,”龐牧一本正經的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照這麼算,咱們少說也得小半年沒見,都快想死我了。”
晏驕給他逗得咯咯笑,又聽他問:“剛才你反復念叨什麼呢?”
一提起這個,晏驕倒也來了興致,“就是那個道觀裡的符咒,不是用水銀描繪的嗎?可正常情況下,水銀根本不可能滲入紙張啊,我就說想不通他們怎麼做到的。”
她就想著,其實煉丹的本質就是化學反應,那些道士應該是無意中發現了某種與汞反應的成分,使其變得易於操作,這才有了利用汞的揮發性招搖撞騙賣符咒的營生。
可惜她化學學的一般,對這些相對深入的東西不大懂,今天突然想起來,就把自己套住了。
“這個我倒是知道,”龐牧笑道,“之前我還問來著,據說有一種白色的粉末,混合之後會讓水銀在幾天之內變得粘稠且容易沾附,不過慢慢地也就飛了。”
粉末?什麼粉末?晏驕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
見她這麼感興趣,龐牧就提議把那幾個道士再追回來。
“追?”晏驕這才想起自己好像從沒問過那道觀的後續處理,“你把他們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