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頓了頓,他又恨聲道:“神仙粉,神仙粉,聽這個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麼正經東西,躲都來不及,偏這些人上趕著搶來吃,真想兩腿兒一蹬做神仙去?”
龐牧忍不住幫忙分辨道:“唉,讀書人嘛,性子難免純良些,大約他們也沒想到人心會壞到如此境地。”
“是啊,他們想不到,”廖無言餘怒未消道,“到頭來,吃虧的還不是自己?”
晏驕也道:“吃一塹長一智,經此一役,想必他們日後也會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再不會叫先生失望了。”
廖無言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聞言啼笑皆非道:“什麼叫我失望?我又不是他們的親爹親娘,管的這樣寬!”
晏驕和龐牧嘴上就是是是的應和,私底下又忍不住偷偷交換眼神:您老若不是失望,卻又為何在這裡急的跳腳?真是個嘴硬心軟的。
“你們兩個又在我眼前搗什麼鬼!”廖無言一看這倆人眉來眼去的,直接就給氣笑了,“有話就說!”
“沒有!”晏驕和龐牧熟練地抬頭,異口同聲道,否認的別提多堅決了。
廖無言氣結,才要開口,外頭就有人通報,說馮大夫給氣著了。
龐牧對馮大夫十分敬重,聞言忙叫人請進來。
馮大夫確實給氣著了,而且惹他生氣的正是前幾天還半死不活的衛藍。
“老夫眼見著是老了,說的話也沒人聽,”馮大夫氣鼓鼓的拍著桌子道,“那小子好容易撿回一條命,不說好生休養個一年半載的,今兒才醒了,竟偷偷叫那傻大個兒去找了書來讀!”
龐牧三人面面相覷,才要細細詢問,卻見馮大夫再次拍案而起,這次直接開罵了,“讀讀讀,讀個屁!”
三人:“……”
這就不大好接話了。
馮大夫將桌上茶水一飲而盡,等了半天,發現竟無一人說話,不由越發氣惱,“你們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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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驕刷的看向龐牧:大人,能者多勞!
廖無言刷的看向龐牧:大人,居高位者合該迎難而上!
龐牧:“……”
備受期待的龐大人憋了半天,這才訕笑道:“那什麼,馮大夫,這人各有志”
話音未落,馮大夫拂袖而起,怒道:“我就知道跟你們這些蠢蛋說不通!”
說罷,拂袖而去。
仨蠢蛋:“……”
說不通,您倒是打從一開始就別說啊!
不過聽馮大夫說起衛藍偷偷看書的事兒,大家都覺得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有心過問吧,卻又怕勾起他的傷心事。
但馮大夫的擔心不無道理,衛藍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差,要是不注意休息恐怕落下病根。
晏驕想了下,說:“正好我今兒打算做點滋補的,大家忙了這麼久也都累了,晚上我親自送過去,看能不能借著送飯瞧瞧他的意思。”
龐牧點點頭,“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隻是又要辛苦你了。”
“我有什麼辛苦的?”晏驕失笑,“這回統共才驗了一具屍,我跟郭仵作倆人都有些不夠分的。”
龐牧和廖無言:“……”
還不夠分的……
晏驕是實話實說,壓根兒沒想過這話落到旁人耳朵裡會何等驚悚,隻是歡歡喜喜的去了小廚房。
方圓縣衙裡別的好東西沒有,大概是長年累月的腌制酸蘿卜,那小菜兒倒是一絕。
臨走前,晏驕特意高價跟那頭買了一大罐子,如今正好用上。
單純燉雞鴨不免有些腥膩,尤其衙門裡眾人都是北方人,越發不耐。可若是加上酸蘿卜,湯汁瞬間清爽了。隻是這湯需要的時間比較長,正好中午燉上,晚上吃。
裡頭再加一點紅棗、枸杞之類益氣補血養身的材料,將湯上浮油撇的幹幹淨淨,最後熬到湯汁泛白,哪怕隻用這個湯泡飯呢,都能美美的吃上兩大碗了。
前段時間她還用豆腐幹炸了油豆腐泡,將那加了蔥姜蒜蓉的肉餡兒塞進去,用高湯煮到收汁,葷素結合,肥而不膩。
剁肉餡兒的時候,阿苗又聽見動靜過來幫忙,見她要做飯便主動道:“廚房裡有蓮藕呢,聽說是好不容易留到現在的,倒也還算新鮮,粉糯清甜。趙嬸子買多了,一時用不完,若是放到明兒,隻怕有些老了呢,姑娘不要一些麼?”
“那敢情好,”晏驕笑道,“你自己去牆角錢罐子裡抓錢去,幫我將趙嬸子用不完的都拿來吧。”
阿苗知道她賬面上走的幹幹淨淨,也不推辭,笑嘻嘻去數了一大把銅錢出來,“趙嬸子生怕浪費了,發狠燉了一大鍋,統共也沒剩下兩斤,這幾十個錢盡夠了。”
不多時,小丫頭果然抱著一大截蓮藕過來,又主動幫忙洗幹淨。
“姑娘,是切片還是剁塊?”
晏驕看了看房梁上掛著的一塊肥嫩好排骨,笑道:“剁大塊。”
粉糯的蓮藕塊跟排骨一並紅燒,細膩綿軟,冬日最好吃不過。
若是沒有蓮藕,用點芋頭也是很好的。
在方圓縣衙一連吃了足足六天酸蘿卜,晏驕等人都熬得不行,隻覺得自己都快成一根蘿卜了。如今好容易解脫出來,可不得好生補補?
酸蘿卜老鴨湯,油豆腐釀肉,蓮藕燒排骨,三樣菜都是有葷有素,晏驕又是個實在人,分量十足,眾人都吃的舔嘴抹舌,大呼過癮。
晏驕將每樣菜都盛了一些,端去給衛藍,大河過來開門,一聞見味道就嘶溜口水,隻是不敢動筷子。
“藍藍說,不能白拿白吃人家的東西。”
晏驕笑道:“我正有事兒要求你哩,我那頭用水用柴火極多,偏大家伙兒都忙,我自己又做不來,你若是有空,趕明兒幫我挑水劈柴可好?”
大河聽得滿面紅光,將胸膛拍的啪啪響,“我會做!我做的可好,他們都比不過我!”
說著,又轉過頭去,對衛藍大聲道:“藍藍,我幹活養你!這菜好香,你多多的吃,就好得快!”
衛藍聞言嘆了口氣,拄著拐杖慢慢挪到門前,到底沒拒絕這份好意,“多謝姑娘了,隻是如今我二人身無長物,不知何以為報。”
大河最聽不得他嘆氣,聞言急道:“我,我會幹活!”
衛藍既感動又好笑,“是,大河最能幹。”
大河就滿足的笑了,又樂顛顛將飯菜端進去。
“衛公子是讀書人,大道理不必我講,”晏驕笑道,“隻要人活著,何愁來日沒有報答之日?”
衛藍微怔,沉吟片刻,作了一揖,“姑娘所言甚是,受教了。”
晏驕側身避了半禮,因聞到空氣中隱約有新鮮的墨香,便知道馮大夫所言不虛。
“衛公子還想參加今科縣試?”她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道。
衛藍沒想到對方一個照面就識破自己的打算,遲疑片刻,索性也不瞞著。
“此番種種,我隻如死過一回,”他慢慢挪到窗邊,怔怔望著窗外青松道,“現在回想起來,以往那些怕當真可笑。我連死都不怕了,還怕考試麼?”
“如今我心裡便好似憋著一團火,將過去這麼多年的不甘統統燃燒殆盡,若不去試一試,當真死不瞑目。”
“左右距離開考還有將近二十日,我心病已去,總能養個七七八八,既如此,何須再空耗一年時光?”
晏驕回去之後就把衛藍的話原原本本復述了一遍,眾人聽後俱都感慨萬千。
“常言道,不破不立,”龐牧唏噓不已,“若他果然能重新立起來,好歹不算白遭罪。”
倒是廖無言沉默許久,過了好一會兒才找人傳話過去,“你且寫一篇文章來我瞧瞧。”
第56章
龐牧倒是有些意外, “先生是起了愛才的心?”
他們認識將近十年,還從沒見對方主動開口要指點誰呢。
廖無言沒說是, 也沒說不是, “科舉不過手段, 若果然能借讀書明智,才是上乘大道。”
晏驕聽明白了:這位是恃才傲物, 比起一味鑽營取巧向上攀爬,顯然更注重內心強大。
慘痛的遭遇不僅改變了衛藍為人處世的態度, 顯然也改變了這位先生對他的看法。
稍後晏驕果然又去找衛藍,說廖先生想叫他寫一篇文章瞧瞧,約莫是有意指點。
衛藍整個人都呆了半晌,竟突然撐著一條斷腿站了起來, 滿臉漲紅, 結結巴巴的問道:“是,是那位廖先生?”
晏驕點點頭,“是呀, 就是廖先生。”
衛藍猛地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瞪得更大了,聲音微微發顫的問:“是那位寫《論今賦》的廖先生?!”
雖然早就知道衙門裡的那位主簿姓廖, 可他一直都隻是懷疑,沒敢真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