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偷偷抬眼去看龐牧,見對方猛地看過來,平靜的雙眼如同帶了能將自己戳透的利刃,便又飛快的垂下頭去。
隻是,抖得更厲害了。
短暫的茫然過後,王氏一咬牙,滿面淚痕的道:“我實在恨極了他,人家的公公尚且雄壯,是個頂梁柱,可他”
還沒說完,龐牧就狠狠拍了驚堂木,表情陡然一變,“你說謊!”
驚堂木的特點就是拍起來特別響,在這空曠的大堂內甚至還帶出回音,針扎似的往耳朵裡鑽,好像直接拍在人的心尖上。
王氏整個人都哆嗦了下,本能的跌坐在地,口中卻還是結巴道:“民婦,民婦都招了,我”
“帶傷的分明是你婆婆,若果然是你做的,又如何會記混?”龐牧冷笑道,又指著大牛高聲喝道,“王大牛,你不說,本官替你說!”
“你心中怨恨,趁母親不備,本試圖毆打奶奶泄憤,誰知卻被爺爺咬傷,一時怒急,便將二人都掐死!”
“你母親聽見動靜,趕來時為時已晚,卻不想你坐牢,便偽裝成起火,又將你撵出去,謊稱你一大早便帶著弟妹出去,對此一無所知……”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語速越來越快,好似一陣陣密集如雨點的鼓聲,狠狠砸在在場眾人心上。
還沒說完,王大牛已經抖若篩糠,跪都跪不穩當了。
王氏更是哭倒在地,膝行向前,一聲高過一聲的哭嚎起來。
“大人,不是啊大人,是民婦殺的,真的是民婦殺的啊!”
“民婦愚鈍,才剛被嚇壞了,所以記差了啊!”
“求大人饒過大牛,砍了民婦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砰砰砰磕起頭來,才幾下額上便流下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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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與淚水混在一起,順著臉頰流到脖子裡,留下蜿蜒的紅色痕跡,看上去既可怕又可憐。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王大勇早已是呆了。
他張了張嘴,看看發妻,再看看任憑母親給自己背黑鍋都不曾掙扎過一下的長子,忽然頹然跌坐在地,淚流滿面,“何苦,這又是何苦!”
接下來就沒仵作什麼事兒了,晏驕和郭仵作先後退了出來。
她走了兩步,看著秋日裡格外高爽的藍天,重重嘆了口氣。
天氣分明這樣好,可她心裡卻依舊沉甸甸的。
第16章
最後的審理結果跟龐牧推測的沒有太大差別:
前幾日,王氏好容易託了媒婆說合,奈何那家姑娘也不願意,又話裡話外的說王大牛本人也不大勤勉本分,寧肯做個老姑娘也不會跟他。一直將兩位老人視作累贅的王大牛聽後,越發怒火中燒,便跑去肆意辱罵、毆打。
老太太無力還手,老爺子卻硬是用兩條胳膊撐起上半身,狠狠咬上他的耳朵。王大牛惱羞成怒,等回過神來,就發現兩位老人已經被自己掐死了……
聽到動靜趕來的王氏自然震驚萬分,可事已至此,她又不忍心再眼睜睜看著兒子被抓,情急之下,便放了一把火,試圖瞞天過海。不料,破綻百出……
王大牛自然該死,可惜王氏,辛苦了大半輩子,一天好日子沒過上,如今卻因為包庇兒子並做偽證,也被酌情判了一年監禁。
倒是王大勇有些令晏驕刮目相看:他並不曾像許多村民揣測的那樣寫休書,反而隔三差五就過來給王氏送飯,隻說是自己對不住她。
“前些年她伺候我爹娘,沒半句怨言,每日再晚也要等我家去。如今,也輪到我等她了……”
——
這案子完結之後,衙門裡正經清闲了幾日。
轉眼就是中秋,翠環山舉子被害一案也漸漸有了眉目。
派出去查案的人已經送回來幾波消息,說已經在南面幾個州縣發現了死者生前行蹤,並確定有數名同行者,他們已在加派人手往北追趕。
“數人?”乍聽到這個消息,圖磬還有些驚訝,“難不成是團伙作案?”
“也未必,”龐牧搖頭,“滇陽那邊還沒傳來消息,這幾個人也未必就相熟。退一萬步說,即便熟悉,也不一定都動手了。”
“春闱在即,路上肯定少不了趕考的舉子,大家遇見了便做一局文會,談的投機了便一並趕路,然後過幾個地方再散了也是有的,關鍵還在那個老鄉身上。”四個人裡頭也隻有廖無言是正經科舉出身,對其中一系列流程熟悉的很,當即解惑道。
“就是,”齊遠附和道,“人心隔肚皮,是不是朋友還兩說呢!再說了,晏姑娘他們驗屍的時候不也說了麼,基本可以確定是一個人動手的。”
兇手若有兩人及以上,隻怕死者壓根兒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現場也不會那麼慘烈。
“先等等看吧,這還是咱們來這邊後的頭一個節呢。”說起中秋,圖磬也不像平時那樣嚴肅,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你小子今兒頭晌是不是弄了一大簍子螃蟹去後廚?”說起這個,龐牧抬手就拍了齊遠一巴掌,笑罵道,“好好的中秋,也不叫人家歇歇。”
趙嬸子不會料理螃蟹,具體是誰做,還不是一清二楚的事兒?
“呦,眼下八字沒一撇的,”齊遠捂著肩膀直咧嘴,疼的嘶溜嘶溜的,“大人,元帥,國公爺,您這就心疼上了?”
“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龐牧給他氣笑了,幹脆又來了一巴掌,又作勢抓著他往外走,“也有幾日沒練練了,走走走,去後頭演武場給你松松皮!”
齊遠一聽就告饒,“您老行行好吧,大過節的!”
他哪兒打得過龐牧的,說是對練,到時候還不是挨揍?
龐牧充耳不聞,廖無言和圖磬不勸和不說,反而在旁邊瞎起哄,生怕火燒的不夠大,非得在上面再潑一瓢油。
“說的是呢,最近天氣熱,大家難免懶怠,功夫都撂下了。”
“大人公務繁忙,還不忘指點武藝,小齊,瞧瞧,你多大的福分!”
齊遠氣的臉紅脖子粗,扯著嗓子喊道:“屁話!這福分老子送你們,白給要不要?”
廖無言和圖磬齊齊搖頭,非常謙遜的說:“不敢不敢。”
齊遠氣急,“這些年兄弟都白做了!”
後頭晏驕正帶著趙嬸子、阿苗和另一個小丫頭處理螃蟹,聽見前頭演武場忽然熱鬧起來,還有些好奇。
“這是怎麼了?”
趙嬸子笑道:“肯定是幾位大人又練上了。”
“是呢,”這幾天才來廚房幫忙的小丫頭杏花也道,“隔三差五就這樣,姑娘習慣就好了。”
“姑娘,左右這些我們都會做了,您不如去前頭瞧瞧熱鬧,也松快松快。”阿苗道。
晏驕沒見過比武的,不免有些意動,忍不住扭頭往發聲處多瞧了幾眼。
趙嬸子和杏花一看,也都跟著勸,索性擦幹淨手,直接把人往外推。
“收拾點兒螃蟹算什麼?”趙嬸子膀大腰圓的,手勁兒沒的說,三下兩下就把晏驕給推到外頭走廊上,“之前看你弄的,切開兩半蘸面粉我也會呢!等會兒都準備好了,我們再去喊你就是了!”
晏驕哭笑不得,隻好去隔壁取皂角洗幹淨手,一邊擦著一邊往前頭去了。
前頭一色青色大石板鋪成的演武場果然已經擠滿了人,時不時迸發出叫好聲。
外圍幾個人眼尖,看見晏驕過去,都熱情的招呼起來。
“晏姑娘來了!”
“姑娘來這邊瞧,這裡有陰涼地兒!”
有手快的,幹脆就用自己的袖子把本就幹幹淨淨的石凳又狠狠擦了幾回,“晏姑娘坐這兒!”
本想偷偷瞧幾眼的晏驕給他們這麼一弄,反而不好意思馬上走了,連連道謝,到底是過去坐了。
圖磬和廖無言就在旁邊,三個人簡單打了招呼。
別說,這視野也忒好了,簡直就是超級VIP席位!
場上的龐牧和齊遠都隻穿一身單衣,好些地方已經被汗水打湿了。兩人拳腳飛揚、你來我往,打的不亦樂乎。
圖磬和廖無言在旁邊帶頭喝彩,又有人七嘴八舌的討論,場面十分熱烈。
自古以來,縣太爺都是文官,別說習武了,馬術好的也沒幾個,上下一眾衙役們哪兒見過這個?瞧的都入了迷!
演武場兩側都擺著架子,上面刀槍劍戟斧钺鉤叉十八般兵器都是齊備的,兩人赤手空拳打了一會兒,又隨手從架子上抽出兵器來鬥,一時間,場上噼噼啪啪響成一片,又有冒出來的火星子,看的晏驕心驚肉跳。
“晏姑娘不必擔心,”廖無言笑呵呵道,“都是耍慣了的,自有分寸。”
頓了頓又道:“習武之人嘛,略有些磕磕碰碰也實屬尋常,隻要不傷筋動骨就無妨。”
晏驕:“……”
你這麼一解釋更嚇人了好嗎?
說話間,勝負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