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沈清弦卻道:“太陽正好,再坐會兒吧。”
顧見深依著他道:“若是覺得冷了就快些回去。”
沈清弦懶懶道:“嗯。”
顧見深見他這沒精打採的模樣,不由說道:“累的話,靠到我身上?”
“不必了……”他這麼說著,顧見深卻已經坐到他身邊,讓他靠到自己身上。
沈清弦愣了下。
顧見深聲音很溫柔:“小時候朕總這樣靠著你,如今也該讓你歇歇了。”
沈清弦挺喜歡他的懷抱,熱乎又熟悉,很窩心。
他雖然是裝病,但為了逼真,也實打實地折騰了身體,所以是真的疲倦又乏力,能靠一靠是最好不過了。
顧見深起初是看著前頭的園子,慢慢地,他的視線收了回來,落到了身邊人身上。
從這個角度他能看到他白皙的後頸,能看到他垂下的眼睫,能看到他蒼白的唇和瘦削的肩膀……
原來他這麼白,原來他的身體這麼輕,原來他的腰這麼細……
顧見深猛地回神,生硬地挪開了視線。
沈清弦睡著了,顧見深想入非非,兩人這一下卻是坐得有些久了。
待到顧見深回神時,他才滿心懊惱。
在這涼風裡睡著了,沈清弦的身體怎麼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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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見深小心喚他,沈清弦迷糊地應了一聲。
顧見深道:“回屋睡,這兒會著涼的。”
沈清弦睜開眼,點點頭。
顧見深扶著他回屋,小心將他放到床上,沈清弦真的挺困,幾乎是沾床既睡。
顧見深輕輕將他的發絲撥到耳後,又被這白皙漂亮的耳朵給吸引住視線。
他很少看自己的耳朵,因為那兒有一抹代表著不祥的紅色,所以他的耳朵無論長成什麼樣都是醜陋且骯髒的。
有這種心情在,他很容易就會留意到別人的耳朵。
他喜歡光潔得連一個小痣都沒有的耳朵,就像秦清的。
白皙幹淨,線條很美,小小的耳垂像海裡的珍珠,散發著誘人的光輝。
沈清弦輕輕咳嗽了一聲。
顧見深猛地回神,他腳步有些凌亂地離開了秦府。
晚上沈清弦毫無意外地發燒了……
正所謂不作不死,尊主大人這一波是真病了。
畢竟是肉體凡胎,哪怕他調配的藥沒什麼副作用,但長久不出門不鍛煉,體質也會下降,他白天又在外面睡著了,不受寒才有鬼了。
顧見深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面頰泛紅微微喘著氣的沈清弦。
他心猛地一跳,幾步上前:“怎麼了?”
他伸手一碰,手都被燙到了:“又發燒了?”說著他便很是懊悔道,“是我不好,忘了叫醒你。”
肯定是白天在外面睡著,然後凍著了。
他本就體虛,吹了那麼久冷風哪裡受得住?
顧見深滿目皆是擔憂,沈清弦卻虛弱道:“陛下今晚還是回宮住吧,臣怕……”
“莫要擔心朕。”顧見深打斷他話道,“你好好休息,朕守著你。”
沈清弦道:“這怎能行?臣……”說著他又咳嗽起來。
這一咳,他臉頰似乎更紅了,連眼中都沾了些水汽,明明是在擔憂他,可這一瞬顧見深卻看得有些怔。
好在他很快便回過神,他起身給沈清弦倒了水:“喝點兒熱水。”
沈清弦微微喘著氣,喝了幾小口。
顧見深嘆息道:“多喝點兒才能發汗。”
沈清弦又喝了一小口,很是勉強了。
顧見深竟被他這模樣給戳得心痒,他小聲哄他:“不想喝就算了,一會兒再喝。”
沈清弦實在是不舒服,躺下道:“陛下,臣想睡會兒了。”
顧見深溫聲道:“睡吧。”
說著他便給他換了下額頭上的毛巾。
說是睡,但其實沈清弦也睡得很不踏實,一會兒咳嗽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冷得發抖。
顧見深又是給他換毛巾,又是幫他拍後背,見他冷得直哆嗦,又給他加了棉被。
可能是燒得厲害,蓋了三層被子,沈清弦還是冷得面色蒼白。
顧見深心思一動,脫了靴上床,小心將他擁入懷中。
沈清弦的身體很燙,像個火爐一樣,顧見深這樣抱著他,覺得自己竟然也熱了起來。
他也要病了嗎?顧見深覺得不是……
這種熱不是發燒的熱,而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從心中向外繁衍,激蕩在全身血液中的熱。
很陌生,但是不難受,甚至還有種異樣的感覺。
他用力抱著沈清弦,感受著他身體的熱,也被自己體內的熱所折騰著。
好在沈清弦慢慢平靜下來了,似乎他的懷抱給了他足夠的溫暖,他不再發抖,而是乖順地待在他懷裡,睡得像個天真的孩童。
這低頭一看,顧見深再也挪不開眼了。
他荒謬地想著:一直這樣吧,讓他一直病著,他願意一直照顧他。
第二天沈清弦已經退了燒,他睡到日上三竿,顧見深自然早就走了。
下人們進來詢問他用藥的事,沈清弦擺擺手,讓他們出去了。
這點兒小病,他當然能治好自己,但他不想治。
先這樣吧,剛好可以繼續偷懶。
顧見深好不容易有點兒上道了,他可不想再給他耍賴的機會。
這一來二去便過去了一個多月。
顧見深在朝堂上越來越得心應手,擁護皇室的老臣們也躍躍欲試,已經想要動手拔除沈清弦留在朝中的心腹了。
顧見深冷眼看著,不支持不反對,一副不知情的模樣。
老臣們怕他心系秦清,狠不下心,所以也樂意瞞著他。
顧見深也剛好可以借此機會來試探下秦清的態度。
沈清弦哪管這些,他懶洋洋地養著病,闲情志趣養了一大堆。
精神好了就靠在床邊看看話本,身體舒服了便起身畫畫寫字……
本來就是個萬萬歲的“老古董”,最不怕的就是無聊。
顧見深每夜都會過來,對他的照顧堪稱無微不至,這讓沈清弦很是受用,竟有些回到萬秀山的滋味。
在照顧人這項本事上,尊主大人承認自己輸了!
還是陛下厲害,有記憶沒記憶都很貼心,照顧起人來實在熨帖。
冬至這天,出了件看似不大,可其實卻讓很多人都揪心的事。
起初是有人上奏,說一都尉酒後同人起了衝突,竟仗勢行兇,將人當街擊斃!
這事瞧著似乎很好處理,隻要按例處置了便是。
但這都尉卻是人盡皆知的國師心腹……
似乎是秦清的一門遠方親戚,因功夫了得,從軍後節節高升,在圍剿衛琎一戰中立功,升到都尉。
於是這事就變得耐人尋味了。
按例,當處以極刑。
可殺了這都尉……秦清還能穩得住嗎?
好不容易朝堂上一片和睦,當真要一口氣把秦清給逼急了嗎?
顧見深給出的結論是,扣押待審。
有不少人面帶憤色,但老油條們還是很認可的。
秦清的心腹肯定要一一拔除,可手段卻不能太激烈,如今秦清雖然病了,但還沒死呢,兔子急了還會咬人,秦清又是個狡猾的狐狸,逼急了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
所以理當從長計議!
下午,顧見深去了秦府。
隨著他年齡漸長,身手越好之後,他越發的耳聰目明,甚至連記憶力都比以前要強上許多。
他隻當是自己天賦異稟,哪裡知道是沈清弦教他那法門發揮了效力。
一來秦府,他便看到了一個形色匆匆的男子。
雖然男子沒抬頭,但顧見深還是認出來了。
此人名喚聞飛,雖未任要職,卻是秦清最信重的人。
他此次入府,怕是為了那都尉之事吧。
顧見深心中升起了一陣煩悶……果然,美好要過去了嗎。
他走了進去,沈清弦披了個外衣坐在書房裡。
顧見深一進去,他起身行禮:“陛下萬安。”
顧見深扶起他道:“身體不好就不要多禮。”
沈清弦隨著他坐下,神態間滿是鬱色。
顧見深當做沒看見,問他:“中午吃了什麼,胃口可還好?”
沈清弦低聲回了他。
顧見深又道:“前陣子太醫院尋了個藥方,說是極為滋養身體,明日朕讓他們配了給你送來。”
沈清弦盯著他看了會兒。
顧見深心裡涼飕飕的,面上卻還是一派溫柔。
終於沈清弦忍不住了,他道:“陛下,您為什麼要將葛景山關押待審?”
就這樣直白的問出來了?他以為他會更含蓄一些。
難道連關押都不行?難道這樣當街行兇的狂徒還要無罪釋放?
顧見深低聲問道:“那國師覺得該當如何?”
沈清弦勃然大怒道:“此等惡徒,當除以極行!關押待審?有什麼可審的!物證人證俱在,此等狂徒就該嚴懲,陛下此時心軟,日後有人效仿該如何是好!”
他病了許久,雖然動氣卻也不駭人,反而像發怒的貓咪……
顧見深怔了怔。
沈清弦又道:“臣萬萬沒想到,陛下竟如此糊塗!那葛景山別說是我的遠方親戚了,即便是皇親國戚,如此至法度於不顧,也當以儆效尤!”
顧見深好半天才回過神:“國師……”
沈清弦還在氣著:“陛下此舉,當真是讓臣失望!”
他這話說得很重了,放到其他帝王面前,已經算是妄言,可以定罪了。
但是顧見深卻聽得心一燙,一股熱流激湧而出,讓那萬年寒冰都松動了些。
“我……”他連自稱都忘了用,顧見深急道,“我不想惹你生氣。”
聽他此言,沈清弦更氣了:“陛下也太瞧不起臣了!”
說罷他起身,竟然把顧見深扔在這兒,自己回屋了。
顧見深呆呆地坐了會兒,下一瞬他猛地起身,疾步跟了進去。
沈清弦坐在窗邊,聽到腳步聲也沒轉頭,顯然是真動怒了。
顧見深心軟得一塌糊塗,他拿著外衣走過去:“是朕不好,國師不要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