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陸凜眼皮微微動了一下。
晏鶴清收拾好東西,看向早上鑽的冰洞,徹底被雪覆蓋了。
但隻有他知道,冰雪之下,是一個踩了便塌的陷阱。
他會掉進去,落入冰窟。
那個冰窟經過他精密的計算。
假如陸凜沒來得及救他,他也能確保自己能爬回冰面。
不過湖水冰冷,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身體受凍。
他知道。
但想獲得一些東西,相對也要付出東西交換。
值得。
晏鶴清拎著水桶,穩步走向他親手所打的冰洞。
隨後。
咚!
重重一聲,紅桶掉到了冰面,兩尾魚甩出來,在冰面劇烈蹦噠著。
薄薄的冰塊碎裂,纖薄的身影踩進了冰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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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
這是陸凜第一次聽到晏鶴清的聲音。
伴隨著重物落地聲。
陸凜第一時間抓上救生繩衝出帳篷,雪小了很多,冰面臥著一隻小紅桶。
陸凜當機立斷衝向小紅桶,近了,他看到了晏鶴清卡在冰窟,兩隻手死命抓著冰面。
冰面是咔嚓咔嚓的斷裂聲,陸凜沒再貿然上前。
他停住,繩子精準拋向冰洞,“不要慌,抓住繩子。”
冬天的湖水,冷得刺骨,晏鶴清掉進去的瞬間,四肢馬上不屬於他了,麻木到僵硬,視線都跟著凍起了一層霧氣,他努力保持冷靜,判斷繩子的方位,當聽到左側有落物聲,他铆足所有能用上的力氣,伸出僵直的手指,一次就碰到了繩子。
感受到繩子另一頭有了力度,怕他中途失去意識,陸凜鼓勵他,“你做得很好,現在慢慢收緊手,對,不要害怕,很快會沒事……”
晏鶴清眼睫毛開始結冰,視線越來越模糊,他聽陸凜的話,慢慢收緊手。
“非常棒。”陸凜繼續鼓勵他,同時不動聲色拉動繩子,“再抓緊,對,就是這樣……”
少年輕到驚訝,陸凜不費吹灰之力拉他出了冰洞,往前再拉一段距離,陸凜判斷冰面沒被波及,足夠厚實,他放下繩頭,快步跑向晏鶴清。
少年趴在冰面,衣服已經湿透了,無法辨認狀態,陸凜蹲下,手搭到晏鶴清肩頭,先扶他起來,“你——”
下一秒,少年抬頭,一張白到茄色的臉就闖入了陸凜眼底。
晏鶴清周身發抖,他視線凍得都模糊了,毫不遲疑撲進了陸凜懷裡,他死死抓住陸凜衣領,雙片嘴唇已然凍成了烏青色。
陸凜懷裡猶如抱著一個制冷機,寒氣不斷襲擊著他。
單薄的線衫,很快跟著湿透了。
他單手抱起晏鶴清,快步回帳篷。
帳篷利很暖和,陸凜扯開羽絨薄毯攤在地墊,要放下晏鶴清,就見他雙目緊閉,雙手死抓著他不放,抖得厲害。
陸凜沒有強制拉開晏鶴清,拉過薄毯蓋住晏鶴清,然後抓過手機先打了醫院電話,這個山谷配套有私人醫院,就在山腳。
打完電話,陸凜丟開手機,抓過他的保溫杯擰開,熱騰騰的姜汁氣息冒出來,晏鶴清不是太清醒,嘴巴緊閉,他就強行掰開少年的嘴唇,給他灌了幾口熱姜湯。
喝了熱姜湯,晏鶴清情況稍微好了一些,雖然還是糟糕,但臉色沒有白得過於恐怖了。
等待救護車的時間,陸凜才有空打量晏鶴清。
他冰上救援不是一次兩次,碰過數次釣魚人掉進冰洞,是第一次碰到這般冷靜配合的落水者。
而少年,不過18歲。
這時晏鶴清呢喃了幾聲,忽然用力往陸凜懷裡擠,飽滿的額頭沁出細細密密的冷汗。陸凜拿出手帕,細細給他擦去冷汗。
救護車二十分鍾後到了。
晏鶴清還在陸凜懷裡,擔架員要接過他放上擔架,陸凜邁開腿直接上車。
擔架員很茫然,跟著上了救護車,才知道原因。
少年緊緊抱著男人,急救醫生和護士共同使勁,都掰不開少年的手指。
“先檢查。”陸凜打斷他們,簡單說明晏鶴清的情況。
醫生點頭,馬上蹲下檢查晏鶴清的情況。
“沒有磕碰,外傷。”醫生檢查完,“具體情況得回醫院做系統檢查。”
救援的警笛聲在雪谷回響,很快飆出山谷,到達山腳的私家醫院。
幾個護士的共同用力下,終於掰開了晏鶴清抱在陸凜腰部的雙手。
將晏鶴清放上轉運平車。
“呼。”護士長氣喘籲籲,“快,送去檢查。”
其餘護士推著車跑了。
“你跟我去交費。”護士長瞟了眼陸凜。
零下12度,隻穿了一件薄線衣,護士長都替他冷。
隻是陸凜氣勢威嚴,護士長不敢再看第二眼,帶他到收費處就先離開了。
收費處的醫生敲著鍵盤,“病人姓名。”
陸凜撥了謝昀傑電話。
“Og調酒師姓名。”
謝昀傑那邊吵得厲害,他快步走到一個安靜的地方,“什麼?”
陸凜又問一遍。
窗口的醫生偷瞄了陸凜一眼。
謝昀傑都懵了,但還是先回答,“小晏嗎?晏鶴清……”
嘟。
陸凜掛了電話。
和醫生說。
“晏鶴清。”
第19章 019
一番檢查,等送晏鶴清進病房,已經是半夜。
豪華單間裡,暖氣十足,還有加湿器噴著細細的白霧。
病床上,少年換了病服。
他太瘦了,白色病服和套在他身上一樣,窄窄的尖下巴戳進他的肩窩,露出兩塊凹凸分明的鎖骨。
蒼白臉頰也很小,陸凜一隻手便能蓋住,纖長的眼睫毛乖順地貼著皮膚,鼻梁和額頭連成一條筆挺的直線。
兩片薄唇稍稍恢復了一點血色,整個人白到幾近透明。
就這樣安靜地躺在床上,脆弱卻不柔弱。
第一次見面,晏鶴清就給了陸凜一種清肅、嚴冷的感覺。
今天再見,這種感覺越發強烈。
晏鶴清的左手插著管子在輸營養液,擱在裸露的床單上,指甲修剪得幹淨圓滑。
卻是一隻完全不符合18歲的手。
枯槁的手背,幾條青色脈管怒張,每根手指皆布滿老繭。
陸凜靜靜看了會兒,上前捉起晏鶴清的左手,放進了被子。
檢查結果出來,好在陸凜強行給晏鶴清灌了幾口姜湯,及時暖了五髒,沒大問題,不過晏鶴清身體過於虛弱,醫生建議還是再住院觀察幾天。
晏鶴清沉沉睡了一覺,睜開眼,是繁復的水晶吊燈,他微微側頭,才知道這是一間病房。
非常高級的病房。
屋子裡特別安靜,連加湿器都是無聲,晏鶴清胳膊撐著床,緩緩坐起來。
天已經亮了,燈還開著,偌大病房,隻有他一人。
晏鶴清垂下眼簾,靜靜等待著。
——
陸凜輕推開門,提著東西走進病房,看向病床,眉心微微一皺。
空了。
床上沒人,潔白的被子鋪得整整齊齊,似乎沒人睡過一樣。
黑眸微凜。
這時走廊裡響起輕輕的腳步聲。
在安靜的空間裡,噠,噠,噠,是竹底軟拖鞋摩擦地面的聲音。
越來越清晰,最後停在病房前。
陸凜看向門口,就對上了一雙壓過璀璨星河,勾魂奪魄的淺褐色眼睛。
寬大的藍色病服掛在少年身上,也遮不住他清瘦挺拔的身姿,褲管短了一點,露出一截修長細白的小腿。
天光落到他臉上,輪廓清雋秀美,尖尖小小的下巴仿佛一捏就會碎。
四目相對,兩人都沒有說話,空氣裡是淡淡彌漫開來的水霧。
下一秒,晏鶴清先開口了,平靜的嗓音像春天最先拔尖的那一把嫩芽。
清新,脆雅。
“您墊付的住院費可以分期嗎?我暫時沒那麼多錢。”
這家私人醫院收費驚人。
除了救護車出車費,昂貴的全身檢查費,昨晚晏鶴清一晚的豪華單間住院費是5萬塊。
陸凜視線掃過晏鶴清的手,他意識到了昨晚的不妥。
他沒考慮晏鶴清的消費能力。
“是我考慮不周,這筆錢我出。”
晏鶴清走進屋,離得近了,少年的模樣更加清晰。
輸了一晚營養液,他氣色有了明顯的改善。
“謝謝您的好意。”晏鶴清不卑不亢,“您已經救過我一次,這筆錢我得還。請給我您的賬號,我每月固定10號轉賬,分……”他躊躇了一秒,“12期行嗎?”
他眼眸清澈透亮,沉靜堅定。
不過這個分期提議有些尷尬,他臉色稍顯抱歉。
陸凜沉沉看著他,片刻,他摸出錢夾,抽出一張名片放到床頭櫃。
“出院了聯系我。”
默認了晏鶴清的12期分期付款。
跟著放下提著的東西,一大黑提包,一牛皮手提紙袋。
陸凜邁腿走向門口,路過晏鶴清時,他停住說。
“我叫陸凜。”
晏鶴清回,“我叫晏鶴清。”
*
病房又隻剩下晏鶴清一人,他走到床邊,先是拿起名片。
燙金名片,頁面無比簡潔,陸氏,陸凜,一串號碼。
晏鶴清放下名片,看向提包,是他落在冰上的包。
打開,是釣魚裝備,手機,還有幹洗好的他的衣服。
他又揭開紙袋,裡面是保溫盒。
晏鶴清眼裡露出疑惑,他取出保溫盒打開,熱氣撲到他鼻尖,有著微微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