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路上正路過寺廟旁邊的一片空地,空地的下方是一處梅花林。
這時節正值梅花盛開,衛聽春欣賞風景,側頭看了一眼。
發現了一角青色寬袍,掩映在潔白似雪的梅花後面,若隱若現的高挑身形,也正如梅骨成精,應當是一位風骨卓然的公子。
衛聽春笑眯眯看著,那公子對面站著的人影,身形和站姿都有點眼熟。
她腳步頓了一下,便隱約聽到那青色衣袍的男子對面的人開口道:“太子性情不定,不擔儲君人選……”
衛聽春眉頭皺了起來,隻見那青色衣袍被風吹起,襯出那梅樹後的身形,風骨峻峭,他躬身沉默,並沒有開口說話。
而這時候那青袍男子對面的人,露出了半個臉,衛聽春心中一驚,竟是同薛盈有七分相像。
她瞬間收回視線,加快腳步,心中卻將那個人的身份,猜測了一番。
她取了齋飯回去,把這件事和薛盈說了,她直接說了自己的猜測,道:“你的那幾個兄弟,不知道誰來了,來人跟你長得有些像。”
“和你的站姿和氣度也有些像。”
薛盈慢慢吃著東西,淡淡道:“誰來都尋常,不用理會,反正我們與他們,碰不到面。”
飯後,衛聽春有點緊張,重新洗漱了一下。
因為薛盈說了,周禮上山了,要來。
衛聽春收拾好,就在薛盈身側等著。
沒多久,薛盈的屬下,帶了一個人回來。
衛聽春懷著首次相親的忐忑心態,慢慢抬眸望去,看薛盈給她挑選的如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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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一入室內,便有種將這古舊屋舍,映照得明亮幾分的感覺。
衛聽春視線在他和畫像如出一轍的眉目上輕輕掠過,心中驚嘆這人倒是沒有畫像欺詐。
眉如遠山,容顏如玉,沉穩修雅。
他身姿也挺拔,舉止更是有種瀟瀟肅肅的文臣風骨,一進屋,抬手對著薛盈施禮,不卑不亢,端得好一番氣度芝蘭。
這就是周禮?
薛盈果然不騙她!
夠勁兒!
衛聽春收回視線,垂眸聽到他開口聲音也似清泉落地,“微臣見過太子。”
她心裡正一百個滿意,想著多虧了薛盈,要不然她想在古代世界,找到這樣優秀的夫君,簡直痴人說夢。
但是她一垂眸,發現了隨著來人動作落地的寬袍敞袖。
面前人的青色衣擺撞入眼中,她方才光顧著看臉了。
衛聽春想起梅林旁邊那被山風帶起的瀟瀟身影。
是他。
她才蕩漾起來的春心,登時散得無影無蹤,她想到面前這個人,來之前在梅林和不知道幾皇子說薛盈壞話。
衛聽春面上的笑意霎時間退了個幹幹淨淨。
她再抬起頭,隻覺得面前這人的一副秀雅端方的君子貌,分明就是道貌岸然偽君子的標準長相。
她甚至隻聽了個片面,都沒聽到這周禮開口附和那不知道幾皇子的說法,但因為他的沉默,他沒有為薛盈辯駁,衛聽春就把他直接打入了十八重地獄。
第49章 五穿
衛聽春審視著周禮這個人, 因為護著薛盈的本能,周禮剛才不知道和哪個皇子的會面,甚至讓衛聽春聯想出了這人會不會是主角身邊總有的那種人, 雖然才華橫溢, 也受主角器重, 卻會在關鍵的時候捅主角一刀的人。
不過很快,衛聽春就聽到周禮說:“太子殿下, 方才微臣來的路上, 在前院梅林,遇見了二皇子殿下。”
接著周禮一字不差把他和二皇子說的話, 原原本本地復述給了薛盈。
有衛聽春沒有聽到的, 也有衛聽春聽到的一部分。
其中連句子的停頓都一樣, 語氣也一樣。
周禮簡直像是個精準的復讀機。
衛聽春:“……”嘿。
這人挺有意思。
她沒忍住低頭勾了下嘴唇,對周禮跌到臨界值的好感,因為他刻板機械地復述對二皇子的回話, 且其中維護薛盈的意味頗濃, 而呈直線上升的趨勢。
在他說完了之後,還開始分析二皇子是因為之前薛盈拿住他把柄的事情懷恨在心, 溫聲提醒薛盈道:“若是近日二皇子殿下以任何理由,請太子殿下宴飲, 太子殿下千萬要小心。”
周禮看著薛盈一直在喝茶, 清清冷冷的眼神掃了一眼茶盞裡面,而後逾越了做臣子的本分, 大膽說:“太子殿□□弱, 即便是烈酒濃茶, 也是不宜多飲的。”
衛聽春到這裡已經快憋不住笑了。
她喜歡這個周禮!
就衝他敢勸薛盈不要喝濃茶烈酒,就衝不像個臣子, 反倒給人的感覺像薛盈那多管闲事的野爹。
衛聽春實在有點憋不住笑,側頭微微吸了一口氣。
把笑意壓下去,再看向周禮,那真是哪哪都很順眼。
這模樣這氣度,這對薛盈的關切忠心程度,怪不得他日後會受薛盈重用。
薛盈確實將手中茶盞放下了,抬眼看向周禮,輕聲問:“將你從內閣調出來,你可心有不悅?”
“微臣才疏學淺,在內閣之中本就如履薄冰戰戰兢兢,隻怕一遭行差踏錯,便會死無葬身之地。”周禮端端正正對薛盈施以大禮,“太子拉微臣出火坑,微臣銘感五內,願為太子殿下肝腦塗地。”
周禮行大禮,整個人一頭扣在地上。
衛聽春笑意擴大,薛盈的表情卻是有些凝重。
他側頭看了衛聽春一眼,欲言又止,但是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周禮很快下去,衛聽春作為薛盈的婢女,自然去送他。
她故意走在周禮身側,在古代,女子在男子面前行走,尤其是婢女,除了掌燈帶路之外,這是非常冒犯的。
尤其是周禮這樣學富五車滿肚子迂腐的書呆子,就算礙著她是太子的婢女不好發作,也會露出不悅才對。
但是周禮步履從容,脊背筆挺,見和衛聽春走得有些近了,甚至不著痕跡錯後半步,還讓開了一些主路,走到了旁邊的小石子上面去了。
衛聽春微微挑眉,對他的好感又加一點。
待到了院子門口,周禮略微站定,側頭竟是對衛聽春這個婢女,淺淺施了一禮,道:“姑娘留步。”
他的姿態十分自如,並沒有任何的勉強和表演痕跡,衛聽春最擅長的就是看人演技,周禮不像是演的,他就是從骨子裡尊重人。
寬袍敞袖被山風帶動,好一番風骨瀟瀟,大氣儒雅。
衛聽春也回禮,輕聲道:“大人慢走。”
周禮並沒有看衛聽春的臉,這也是尋常男子對世家小姐才會守的禮,不直視。
他後退兩步,這才轉過身,而後挺直脊背,如鶴般飛下山去了。
衛聽春愉悅地折返,一進門就急匆匆和薛盈道:“這人我喜歡,可以定日子了!”
“樣貌才情,行為舉止,都很滿意。”衛聽春笑著對薛盈說,“你眼光真好,我都沒想過我能找個這樣好的夫君呢。”
周禮幾乎滿足了衛聽春對“理想型”的所有訴求。
薛盈坐在那裡慢慢飲茶,聞言抬眼看衛聽春,眼中有復雜情緒閃過,放下茶盞說:“你先別急,我派去北境他老家徹查他的人還沒有回來。”
“一個人的過往,造就他的一切,在完全了解他的過往之前,不能妄下結論。”
“我覺得挺好的,誰在我面前演戲,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我方才同他並行,他也沒皺眉,他素質不錯。”
以後應該會疼老婆,就算不疼,至少會尊重。
薛盈見衛聽春高興,也沒有再說什麼。
兩個人吃了晚膳,又例行在寺廟裡面的佛殿拜了拜,這才回房間休息。
第二日,衛聽春和薛盈專門在晨曦的時候,到後山煮雪賞梅,前院有一片梅林,但是後山的梅林才更大片。
他們倆起個大早,都昏昏沉沉的,伴著婢女們煮的嫋嫋熱氣,迎接晨曦。
衛聽春說:“這裡真美,也好香啊,想吃梅花糕。”
“等會兒讓他們收集一些梅花,回去讓太子府的廚房做一些。”薛盈和衛聽春一人裹著條毯子,迎著暖黃的天光慢慢說話。
“哎,那是個什麼東西,松鼠嗎?”
衛聽春看著不遠處一棵繁花似錦的梅樹上,飛快跑過一隻體型肥碩的小東西,她起身就去追著看,薛盈沒有動,看著她追過去,面上露出一點笑意。
衛聽春追了一會兒,進入了梅林深處,那胖東西被她驚到了,振翅撲啦啦飛了。
衛聽春這才發現,不是松鼠,不知道是隻什麼品種的鳥,胖得離奇,也不知道它那樣短的翅膀,怎麼能帶得動那樣誇張的身體。
她哭笑不得回來,結果還未到煮雪烹茶的暖亭邊上,便見到亭子裡面來了客。
薛盈已經站起來了,正在和一個……姑娘說話。
他身上的毯子給了小姑娘,小姑娘側臉看上去便十分嬌俏可愛,手裡捧著冒著熱氣的茶盞,仰頭正對著薛盈笑呢。
薛盈微微垂頭,眉目溫和,竟然伸出了手,似乎在幫她整理鬢邊的碎發。
陽光將這一幕勾勒出一層金邊,美好得像一幅畫。
衛聽春腳步頓住,沒有馬上過去。
她還是第一次見薛盈這樣同一個人“正常”說話,不,這也許不是正常,而是過於親密的範疇了。
衛聽春就沒有見他主動去碰誰過。
他此刻不光在給那個小姑娘整理鬢發,還微微傾身側耳,聽那個小姑娘不知道說什麼。
衛聽春看著這一幕,先是有種腳下一空的失重感,而後又笑了。
她早知道薛盈會有官配,一直都在猜測著什麼時候出現,是什麼樣的。
她幾乎斷定這就是了,畢竟這一幕唯美而寧靜,說是能做電影宣傳海報都不為過。
她由衷地為薛盈感到高興。
但實際上,薛盈低頭湊近,是因為這小姑娘是他的一條暗線,是輔國公家的小孫女,從小被山匪劫過,是薛盈的人救下的。
還隱瞞了她失貞的事情,要知道被山匪強迫失貞的女子,是會在這個世界被家中逼著自盡的。
尤其是輔國公這樣的貴族,絕不會容許一個失貞的女子回到家中。
而薛盈不光幫她掩蓋住了失貞事實,還用別樣的手段,將剿滅山匪拯救數十百姓的功勞算在了她身上,她搖身一變,成了遠近聞名,巾幗不讓須眉的女英雄。
不光得了聖上越矩親封的霞光縣主,還賜婚給了如意郎君。
但她至死不敢忘她有今時今日是誰的功勞,因此對薛盈的交代,從來是無所不應。
她在皇城高門貴女之中,人脈十分廣泛,不要小看高門貴女之和夫人們之間的交際和私房話,這些往往和前朝局勢,乃至同那些能拿捏人心陰私暗線脫不開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