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後面的話牧元蔓並沒有問出口,因為牧引風回頭看向了牧元蔓,眼圈有些發紅,眼中盡是失望。
牧元蔓其實想說“我也很想他”,下個月要不要一起去他的墓地。
但在牧引風這樣的眼神之下她沒有辦法說出任何一句話。
牧引風迅速離開,牧元蔓在門口深深嘆了口氣。
外面的燈光將一切割裂,她留在門內看著遠去的兒子,這一刻終於忍不住地想。
——我真的錯了嗎?
——當初真的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不,我沒有錯。
——當初那種情況如果我不出手的話,他的家人明明一個都保不住,就連他自己都保不住。
——我有什麼錯?
——我錯就錯在不應該見到那個重度燒傷的女人!
而牧元蔓的心理有怎樣的變化,牧引風完全不知道也根本不關心。
他上車之後,就一直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回想剛才牧元蔓說的那些話。
白騎士綜合症……
無論當初那個男人是真的因為被背叛的憤怒離開,還是因為牧元蔓已經不需要他拯救。
他會選擇和一個全身癱瘓的女人結婚,確實是因為他的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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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非常溫柔,無數次站在窗口上想要跳下去。
但最終還是選擇為了家人堅持,他分明怨恨牧元蔓,卻對牧引風從來沒有過疾言厲色。
牧引風想到當初他被囚禁,如一朵逐漸枯萎的花,最終失去了所有生存的欲望,像一具行屍走肉一樣被牧元蔓擺布。
他想到了霍玉蘭。
他不能不吃藥,雖然自己會變得嚴重,能夠讓她一直對他保持救贖欲望,可是那樣會傷害到她。
他不願意騙她。
更不願意像她從前的那些男朋友一樣,試圖去逼迫她改變,甚至是精神馴化。
但他也絕不能像牧元蔓一樣囚禁她。
她會像那個男人一樣漸漸枯萎。
可牧引風一想到霍玉蘭會離開他,他就覺得連空氣裡面都帶著刀子。
一呼一吸都那麼疼,他這時候隻要設想一下,其實就能理解牧元蔓當時的極端做法。
因為她除了用那種辦法,還能用什麼辦法留住他呢?
可是白騎士不為任何人停留,他們隻會走在救贖的路上。
牧引風愁得五髒六腑都要扭轉在一起。
他靠著座椅,看著車窗外面不斷掠過的樹木,夜色之中,那些樹冠像一隻隻自地獄幽冥伸到人間的大手,揮舞著要把人給拉進去。
他抱著這樣萬分焦灼和痛苦的糾結心情回到別墅。
停車之後他沒有馬上下車,而是對著後視鏡竭力調整自己的狀態和表情。
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揉搓了好久,直到有了些許血色,看上去精神一些才下車。
他自己操縱輪椅回去,莫寧開車離開。
但是等到房門一打開,屋子裡白熾燈的光亮就讓牧引風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霍玉蘭故意把燈光開成這樣,她也不太適應,可是今天晚上她必須看清牧引風的每一個表情。
霍玉蘭抱著手臂坐在沙發上,那是一個充滿了防備的姿勢。
她的面色也是從沒有過的嚴肅,看向門口的牧引風,正要張口。
牧引風抬手稍稍擋了一下眼睛,而後叫道:“老婆?”
霍玉蘭預想的那十幾種開場白,被這兩個字給衝得七零八落,她張開嘴,但是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一樣。
“你等急了吧?”
牧引風操縱輪椅到霍玉蘭身邊,嘴角帶笑地看著她:“我也好餓了,我們快點吃飯吧。”
他其實不餓,是心慌,特別慌。
尤其是在見了牧元蔓之後。
牧元蔓再怎麼愛撒謊,愛粉飾自己的行為,可她如果不是無路可走,絕不會做出那麼極端的事情。
至少牧引風從小看著她,她確實是真的隻愛過那個男人。
他對牧元蔓的能力從來沒有任何質疑,當年的事情,如果牧元蔓都沒有辦法,不能阻止白騎士換人救贖的話……牧引風不可能不心慌。
他現在面對霍玉蘭,就像是在面對一捧注定要流逝的沙。
他甚至想不出任何的辦法來阻止。
就像莊飛說的,這世上無力自救需要騎士的人太多了。
除了他這樣的瘸子,還有全身癱瘓和高位截癱的人。
“老婆。”牧引風把聲音放得特別軟,伸手拉了一下霍玉蘭的胳膊。
霍玉蘭用一整天構建的確保自己不會受傷的“防線”,就這麼在牧引風的兩聲“老婆”和伸過來的手之下轟然倒塌。
她開口,聲音有點低啞地說:“餓了的話……我們就先吃飯吧。”
“這行李箱……是要讓桃阿姨拿去賣的東西嗎?”
不怪牧引風過度敏感,霍玉蘭一直都有拿一些東西讓桃阿姨出去賣,都是她不喜歡的,這牧引風是知道的。
可是今天這一個行李箱,在牧引風極度恐慌的心理下,讓他全身上下的敏感神經都被觸動了。
他有些幹渴地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看向霍玉蘭問:“東西都賣了,需不需要一些新的?明天我把工作推了……陪你去買吧?”
霍玉蘭看向他,神色難掩復雜。
她很想殘忍地現在就戳穿一切,但是她終究沒有忍心。
然後含糊地應了一聲,對牧引風說:“先吃飯吧。”
兩個人一起吃飯向來都是甜甜蜜蜜眉飛色舞的。
但是今天這一頓飯卻安靜得出奇,牧引風敏銳地察覺到霍玉蘭有點不對勁,加之今天去見了牧元蔓後他過度恐懼,連看向霍玉蘭的眼神都是小心翼翼。
霍玉蘭把這種表現……歸列為心虛。
等到一頓飯吃完,她雖然不忍心,卻還是直接挑明。
她從兜裡掏出了一支錄音筆,放在桌子上,推給牧引風。
“這個是我今天收到的錄音筆。”
“你聽一下。”
牧引風的眼皮突突直跳,有些遲疑地伸手,白皙修長的指尖如玉,卻僵硬無比地勾過了那個“打火機”。
按下之後,莊飛的聲音響徹空蕩的客廳。
“你今天找我過來,應該就是已經確認了她就是霍玉蘭吧?”
……
錄音播放,霍玉蘭已經聽了一下午了,現在自然是面無表情。
她坐在餐桌旁邊,又一次抱起了自己的手臂,但是細看,她的兩側手指,都死死掐著掌心。
而牧引風在這錄音播放的過程中,面色急劇變化。
等到錄音結束的時候,他的整張臉都白得不能看了。
霍玉蘭的心髒像絞著一樣。
牧引風聽到了錄音,手指發抖地把錄音拍在桌子上,說道:“不要……不要聽他胡說!這個是,是……”
他看向霍玉蘭,急得眼中有些模糊。
霍玉蘭卻無比冷靜道:“他沒有胡說。”
“他說的都是真的。”
“我不是慕方懿。”
霍玉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那麼清晰,但又那麼沉重。
雖然牧引風知道一切,卻從來沒想過讓霍玉蘭知道。
他悄悄地把她那些惡心人的前男友都處理掉,然後找到一種能夠留住她的辦法,和她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可是他百密一疏,沒想到莊飛那個衝動又腦子短路的混蛋,竟然會錄音。
他在監獄裡面是怎麼寄出快遞的?
薛竟原!
牧引風目眦欲裂,額角的青筋都鼓起來了。
但是他看向霍玉蘭的眼神卻堪稱祈求,祈求她別再說下去。
可是霍玉蘭的聲音未停。
最後一句話也如同懸頂之劍一樣落了下來。
“我也確實有病。”
牧引風整個人都像是被一劍穿胸,活生生釘在了原地。
連呼吸都會牽動劇烈的,令人眼前發黑的疼痛。
他知道事到如今,他們之間必須盡快把話說清楚。
因此牧引風開口道:“這個錄音被剪輯過,我的聲音沒有錄進來,而且這對話也沒錄到最後……”
“我知道。”霍玉蘭說,“莊飛我很熟悉,知道他的性格和慣用伎倆。”
“我是在告訴你,他說的都是真的。”
霍玉蘭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分明表現得很平靜,可眼中的瘋勁兒簡直要化為實質。
她說:“而且他說的不是全部,你查到的或許也不是全部。”
“我並沒有冒名頂替你的妻子慕方懿,”霍玉蘭說,“我是借屍還魂。”
牧引風的眼眸收縮了片刻,雖然他已經猜到了這種可能,但是霍玉蘭直接說出來,他還是難以克制地感到震驚。
霍玉蘭靠坐在餐椅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實際上掐進掌心的手指帶來的疼痛,是支撐她這副模樣的唯一支柱。